那封邮件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在一周内扩散成了滔天巨浪。
历史与文学学院的阶梯大报告厅座无虚席,连走道都挤满了人。
与其说这是一场“公开答辩会”,不如说是一场针对赵德明教授的公开审判。
主席台上的横幅冰冷刺眼——“学术规范与虚构边界研讨会”。
老赵,赵德明,被校方“请”到了主席台的最边缘,那个通常留给“反面案例”的位置。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花白的头发似乎在一周内又多了几缕银丝,但他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棵风中劲松,只是眼中的光黯淡了许多。
主持会议的是副院长陈国栋,一个以治学严谨著称,实则刻板守旧的老学究。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大厅:“今天,我们聚集于此,是为了探讨一个严肃的问题。赵德明教授,一位资深学者,却在未经严格考证的情况下,将一份来历不明的所谓‘李白伪作’公之于众,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这不仅是对学术的不负责,更是对历史的亵渎!”
话音刚落,台下议论纷纷。
老赵握紧了拳头,嘴唇翕动,却终究没有辩解。
他知道,今天他就是那只被宰来儆猴的鸡,任何挣扎都只会徒劳无功。
陈国栋很满意这种效果,正准备继续陈述,一个清朗的声音却毫无征兆地响起,穿透了所有嘈杂。
“我来替老师答辩。”
唰!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报告厅中后排,一个站起身的少年身上。
是李砚。
他神情平静,目光沉静如水,却又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
满场哗然!
“疯了吧?一个学生替教授答辩?”
“他是谁啊?赵教授的学生吗?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这是要把赵教授往死里坑啊!”
陈国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敲了敲桌子,厉声道:“同学,这里是严肃的学术研讨会,不是你哗众取宠的地方!坐下!”
李砚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主席台上的老赵。
老赵也正惊愕地望着他,李砚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老师,信我。
就在全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时,李砚身边,一道清丽的身影默默站了起来。
是苏绾。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表明了立场。
全场认识她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苏绾可是公认的学霸女神,家学渊源,她怎么也跟着胡闹?
苏绾迎着无数惊异的目光,声音清冷而坚定:“我做他的史料支持。”
这一下,连陈国栋都愣住了。
一个疯子也就罢了,怎么连苏家的孙女也……他感觉事情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李砚和苏绾就这么在三百多名师生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上主席台。
李砚坦然地站在了发言席前,而苏绾则在他身侧站定,打开了随身带来的一个古朴的木盒。
陈国栋脸色铁青,冷笑道:“好,好一个师生情深!既然你要答辩,那我倒要问问你,你说李白有未载诗作?可以。证据呢?拿出来!不是几张来路不明的破纸,而是能让在场所有人信服的铁证!”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屑与讥讽,笃定这不过是少年人的一场闹剧。
李砚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只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
“系统,启动‘文脉燎原’。”
下一秒,他猛地睁开双眼,右手食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一道微不可查的金色光晕从他指尖荡开,瞬间笼罩了整个报告厅。
嗡——
大厅中央的空地上,光影交织,空气仿佛变成了最细腻的画布。
无数淡金色的字符凭空浮现,如游鱼般汇聚、流转、重组,最终凝聚成一篇气势磅礴的诗章!
《夜郎吟》!
那不是呆板的PPT投影,而是活生生的诗影。
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饱蘸着月光的浓墨写就,笔锋顿挫间,能看到墨迹渗透空气的层次感。
伴随着文字的流淌,一阵若有若无的江涛声在众人耳边响起,一叶孤舟的剪影、一盏昏黄的孤灯,在诗句的背景中缓缓浮现,无尽的苍凉与豪情扑面而来。
“危弦弄哀音,郢客弹绿水。”
“空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诗句仿佛拥有了生命,拥有了情感,直接撞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三百多名师生瞬间被那股跨越千年的悲壮与不屈所攫住,整个报告厅鸦雀无声,唯有沉重的呼吸和那虚幻的江涛声。
前排,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不知不觉间已是热泪盈眶。
后排,几个平日里最调皮的学生,此刻也看得目不转睛,紧紧攥住了拳头。
有人在悄然拭泪。
【群体共鸣达成,功德+300】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李砚脑海中响起,但他毫不在意。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才是诗歌应有的力量!
“哼!”一声极不和谐的冷哼打破了这庄严的氛围。
陈国栋强压下心头的震撼,脸上挂着更加浓重的轻蔑,“装神弄鬼!搞一些全息投影的特效就想蒙混过关?我问的是证据!证明这首诗是李白真迹的证据!不是你的魔术表演!”
他的话很刻薄,却也说出了部分人心中的疑虑。
这景象虽然震撼,但在这个科技时代,想要复刻并非不可能。
“证据,我们有。”
开口的是苏绾。
她从木盒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泛黄的日记和几张竹简拓片,声音清越地响彻全场:“我们苏家,是守卷人一族。何为守卷人?即是代代守护那些因战乱、焚毁、遗失而散落的文脉断章。我们不为名利,不求闻达,只为诗不蒙尘,魂有所归。”
她将日记翻开到某一页,展示给众人看:“这是我祖母的日记,上面详细记载了她从一位前辈手中接过这首《夜郎吟》残卷的过程。而这,就是那份残存竹简的拓片。”
她顿了顿,从脖颈上取下一枚温润的羊脂玉坠,那玉坠上刻着一个古老的“苏”字。
“守卷人一族的信物,能与真正的文脉产生共鸣。”
说着,苏绾上前一步,将那枚玉坠轻轻触碰向悬浮在空中的全息诗影。
奇迹发生了!
玉坠触及之处,那流光溢彩的诗影骤然凝实,仿佛从虚幻的能量态化为了实体。
每一个字的笔画细节被无限放大,起笔的藏锋、运笔的提按、收笔的回锋,甚至连飞白之处的墨丝都清晰可见!
一道道复杂的、如同指纹般的纹路在笔迹深处浮现、流转,那是一种独属于盛唐诗仙的、豪迈不羁而又法度森严的笔迹鉴定纹路!
“这……这是……”台下一位研究古代书法的专家惊得直接站了起来,语无伦次。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老赵猛地站起,从怀中颤抖地掏出那份他发现的残稿,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洪亮如钟:“我在旧校舍档案室的故纸堆里发现的残稿,上面的笔迹,与此……与此完全吻合!”
铁证如山!
整个报告厅在静默了三秒之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那掌声经久不息,是对真相的礼赞,是对守护者的敬意,更是对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的由衷钦佩!
陈国栋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掌声中,人群里突然有人举手,是那个总爱逃课的小林。
“我……我也想说一句!”他有些紧张,但还是大声喊道,“上周,李砚给我推荐了《将进酒》的一个什么……狂歌版,说能帮我找回语感。我抄了三遍,上周的语文月考,我的作文……拿了满分!我们班主任都惊呆了!”
话音未落,另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是总在图书馆做义工的阿黄。
他从人群中走出来,挠着头说:“我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我最近在图书馆整理旧书的时候,发现有几本书会……会自己发光。我当时吓了一跳,后来觉得它们很特别,就把它们单独拿出来,放在了一个书架上,李砚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诗心书架’。”
坐在后排角落的老周,那位守护了图书馆一辈子的老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欣慰的光,他默默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主席台正中,一直沉默的校长脸色复杂地变幻着,有震惊,有尴尬,但最终化为了一丝决断。
他站起身,拿起话筒,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我宣布,即刻成立‘校园文脉传承小组’,由李砚同学、苏绾同学牵头,赵德明教授任首席顾问,专项负责发掘与保护我校潜藏的文化遗产!”
会议在一片沸腾中结束。
散会后,李砚的脑海中再次响起系统的声音。
【阶段性任务“拨乱反正”完成,群体认可度大幅提升。】
【“诗门坐标”已稳定,主线任务开启。】
【开启条件:集齐七钥、三音合一、民心所向。】
【是否启动最终仪式——“诗光降临”?】
李砚看向身旁的苏绾,她正将玉坠小心翼翼地收好,也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询问。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中。
“还不急,”李砚轻声说,“诗,要一盏一盏地点亮。”
当晚,夜深人静的大学图书馆。
那个被阿黄称为“诗心书架”的角落里,一本厚重的《李太白全集》忽然毫无征兆地缓缓浮起。
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动,最终停在了扉页上。
一滴墨点凭空出现,在空白的扉页上迅速晕开,化作一行龙飞凤舞的批注:
“火已燃,风自来。后生,去照更远的夜。”
窗外,整座城市的灯火汇成星河,璀璨无边。
就在这时,李砚口袋里的手机猛地一震,一条加密的匿名消息弹了出来,没有号码,没有来源。
“南巷诗魁大赛报名开启,传承千年,胜者为王。冠军可得‘诗骨真传’。”
李砚的眉梢轻轻一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低声喃语,声音消散在沉沉夜色中:“看来,盛唐的局,还没下完。”
夜色深沉,而黎明前的酝酿,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