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御史台御史大夫付恒于朝会上率先发起进攻。
言,金甲卫卫长邹野在位期间草菅人命、以权谋私、残害忠良,致使国朝不稳、民心动荡,恳求兴帝罢黜其职、押解入狱,以安民心。
御史台,负监督百官、典正法度之责,此言一出,朝中近半数朝臣尽相附和。
先不论朝中风云,此时寤歌正在前往刑部大牢看望姬焱的路上。
昨夜姬焱被抬出慎刑司后,就被直接下了大狱,寤歌可是将仅剩的人情全都用上才换了这次探监的机会。
昨夜下了雨,狱中积水刚退,整个地面湿哒哒的,健全的人呆在这久了都容易得风湿,更何况是受了重刑之人了。
寤歌一路走来眉头都是皱的,她是相信姬焱不会打无准备之战,但现在情况委实太过糟糕了。
仅仅半日过去,京中已传遍了邹野失势,私生子身份终不堪大用的言论。
用脚头子想都知道是谁在那传播的。
“听说今日早朝,吕哲那老头又被气得吐血了。”
寤歌一边将吃食和伤药放在地上,一边与姬焱闲谈。
“都一把年纪了,气性还那么大,哎呦……”,姬焱说着突然惨叫一声,此时他正趴在有些潮湿的稻草上由着寤歌给他上伤药,他表情有些尴尬,“要不还是我自己来上吧。”
寤歌心中本就不痛快,顺手在他背上轻拍了下,“你还知道疼啊,五十大板,你也不怕真一命呜呼了。趴好,药都撒了。要我看钱姨这伤药给你都是浪费了,你不是能耐嘛,有本事自己出这大牢找大夫看去。”
“放心吧,我之前都打点好了,这伤口也就看着严重,就是点皮肉伤,没伤到筋骨。再说了,我不演得像一点,怎么好配合吕哲演这一出戏。”
“这招真能逼吕嫣然亮出底牌?”寤歌手上的动作到底是放缓了些,这人从小皮娇肉嫩,体弱多病的,她还真担心他这身子受不住。
“她和赵阜现在算是被吕哲盯上了,两方终有一天会彻底撕破脸的。我和邹野同时受罚,这正是吕嫣然拉拢朝堂上那些摇摆之人的时机,她是不会放过这千载难得的机会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姬焱朝寤歌招了招手,在其耳边说道:“……昨夜我得到了一个消息,吕哲怕是入不了夏了。你猜,若是吕嫣然知道了她会如何做?”
“这消息是否可靠,这可不是闹着完的。若这消息属实,黎城恐怕真的要大变天了。”
“你表妹特意给我传的消息,估计八九不离十,这也能解释为何吕哲突然对曾家下手了。”
以吕哲的性格,在他逝世前,必会拉着一批人陪葬。
“柳儿怎么会知道?”寤歌对这委实好奇。
姬焱摇了摇头,他也不知这其中的原委,只是昨夜在入养心殿的路上偶然碰到了石柳儿,她躲在柱子的后面,见他看过来扔下一方丝帕就离开了,显然是怕那小太监发现。
那丝帕上绣的是一副明媚春日之景,唯独有一处有些颇煞风景,是一地龙半截身子露在外面正钻进土里寻食。
女子绣花绣草、刺人物四畜,但从不曾有过人把地龙绣在丝帕上的。
民间对于地龙还有个称呼,是谓蚯蚓。
地龙半截埋于土,平常他到不会做他想,可这个情况下明显就是龙即将埋于土之意。
所以后来他向兴帝献策时才临时改了主意。
“古有仲达诈病赚曹爽,怯以为可效仿之”。
这就是姬焱献的计策,他可不敢直接言已明帝之疾,只用典故让其仿懿诈病。
帝病储幼子罪,如此‘天赐良机’,他可不信吕嫣然他们不上钩。
“先看着吧,今日坊间的谣言显然是吕嫣然他们派人放出的,他们既然出了手,我们就等着便是。实在不行……”后面的话寤歌没说,主要她委实不知这文虎究竟能召回多少旧部。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自从上次去狱中见了姬焱后,寤歌这三日都在鸿胪寺任职。
其实说任职都不太恰当,主要是兴帝除了给她下派要接见使臣外并未给她下其他旨意,到现在她连个正式的官职都没有。
那鸿胪寺的主官也就不好给她安排什么工作。所以这三日她与其说是在就职,不如说在那溜达更适合。
寤歌对此并不在意,她现在都恨不得所有人能忘掉她才好,免得私底下给她穿小鞋啥的。
鸿胪寺的官员表面上对她倒是客气,可私底下她都好几次听到那些人在背后蛐蛐她了,左右莫不过她的女子身份以及她以前的那些丰功伟绩罢了。
以前在军队还不觉得,这几日她经受下来,真觉得这‘长舌妇’之词真受世人所误用,明明这男子私底下一样爱嚼人舌根。
甚至更甚。
这不这会儿休闲下来又在悄悄谈论今日早朝之事。
“诶,不是说那邹野是宫里那位的……吗”,那人用嘴巴比了个‘私生子’的口型,又偷偷与旁侧的同僚耳语,“今日早朝半数官员再次向君上请旨对其发罪,也没见君上对他偏颇几分啊!莫非传言有误?”
寤歌本是从一旁经过,闻此声特意找了个合适的房梁光明正大地偷听起来。
她没有上朝的资格,还真只能从这些闲谈八卦中获取信息。
“这你就不懂了吧,按旨不发那是自有深意。你只看朝中诡谲,可曾注意到这几日金甲卫闹出的动静。”
“金甲卫?他们不向来都这样无法无天的吗?哎呀,沈兄,您就给小弟我好好解惑解惑吧,小弟是真怕不小心站错队哪天这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金甲卫看似是在随意地抓人,可那些被抓之人可都与朝堂上要严惩邹野的官员沾亲带故的。你等着看吧,不出今夜,这黎城估计又要血流成河了。”
那姓沈的官员姬焱曾带她见过一面,好像是个主簿,沉默寡言的,看起来并不擅与人交际,未曾想竟对这朝中风云看得如此透彻。
也难怪那天姬焱特意领她去上前打招呼了。
“还有,听说这几日你们其中有几人在带头排挤江荣?”说着说着,也不知那两人怎么突然将话题引到了她这里。
“这些小事就不劳沈兄您操心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不就有几分蛮力吗,竟然敢抢了沈兄您原先的差事。寺卿可是私底下承诺过,若是您这次好好完成接待蛮族使臣的任务,就向君上上言您做右少卿。哪想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将您这到手的功绩是活生生地截胡了。”
“行了”,那沈主簿面上突然见了气,“差事那是君上亲自任命的,连寺卿都无法左右,你们竟敢暗中使绊子?”
见下属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沈主簿又有些无奈,他何曾对夺了差事之事不愤恨,但那江荣……
“你是不是忘了那江荣可是实打实上过战场的,你这般戏弄于她,也不怕她恼火了不管不顾半夜砍了你的头颅?还有,邹野曾经可是这位的副将,你真当他们关系如外人说的那般敌对吗!万一那位真上了位,你也不怕他们来个秋后算账。”
这算背靠大树好乘凉?
寤歌听至此只觉得这些久混官场的人一个个真是人精,先不说她和邹野的关系有没有多好,就说邹野现在还被关在大牢里能不能上位都还另说了。
这人就已然将后路想到了。
“我也没对她真的怎么样啊?”那官员本还想狡辩,见主簿那样子显然是真生了气,态度难免软和下来,“那要不,等会我就带人去赔礼道歉?”
“嗯,行。”沈主簿点头之余还再三叮嘱他这段时日要夹着尾巴做人,不要惹事。
哎!!躺在横梁上的寤歌此时都忍不住想敬给他们一杯酒,为他们这感天动地的兄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