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荒巷追迹,雾岭幻影
重庆秋夜的雨刚歇,义昌堂后门的荒巷里积着泛绿的浊水,倒映着檐角漏下的昏黄灯影。风卷着烂菜叶和霉味扑在脸上,鼻腔瞬间发涩,连呼吸都带着陈腐的酸气。陈书景蹲在水洼旁,白大褂下摆蹭到泥地,湿冷的触感透过布料渗进皮肤也浑然不觉。指尖捏起半片焦黑的幔帐碎片,粗麻布纹理清晰可辨,边缘凝着黑褐色硬壳,凑近鼻尖时,除了霉味,还有一丝硫磺气钻入鼻腔——和前几日验尸时,死者衣襟里黄符纸上的气味分毫不差,连刺鼻的浓度都完全一致。
“别磨蹭了。”罗四海的黑布靴踩过积水,水花溅在裤脚,凉意顺着布料往上爬。他弯腰指着巷口泥泞里的脚印,指腹戳进湿泥,凉意裹着沙砾硌在指尖:“这鞋印看着乱,其实是江湖人故意穿的破底千层底,鞋尖压着西向的泥纹,赵三肯定往后山跑了。”他手腕一翻,掌心露出片裹着油纸的菖蒲叶,绿莹莹的叶片沾着晨露,捏在手里能摸到细密叶脉,露水顺着指缝滴落,在裤腿晕开一小片湿痕,“这东西揉碎了闻,能醒神,后山雾重得邪乎,防着点迷魂的勾当。”
沈沛君握着腰间的枪柄,指节泛白,骨节凸起如石块。军靴在青石板路上敲出沉稳声响,目光扫过巷尾堆着的破木箱——箱缝里有灰影一闪,像是老鼠窜动,她却没停步,只压低声音:“后山是21军的荒禁地,李军长的人每周三巡山,今天刚好是初三,别追太深,先确认脚印方向。”她从斜挎的军包里摸出个黄铜打火机,火石擦出的火星亮了下,点燃了张泛黄的油纸地图。火光映出后山简易地形,松树林像墨渍覆了大半山体,山腰处标着个模糊平台,边缘画着小圆圈,“那地方能望到江面,赵三要是想歇脚盯梢,多半在那。”
陈书景把幔帐碎片塞进白大褂内侧口袋,布料贴着胸口,残留的硫磺气混着体温往上飘。起身时拎起地上的磁场检测仪,黄铜外壳沾着义昌堂的灰,指尖擦过能摸到细小的颗粒。表盘里的指针本晃得微弱,一靠近巷口,突然偏向西侧,颤巍巍地摆个不停。“刚才在义昌堂搜账本时,这东西就有反应。”他按下检测仪侧面的铜制按钮,金属碰撞声清脆,指针摆得更急,“赵三身上肯定带了和符纸有关的东西,灵能波动往山顶去了,我们得快点,别让他跑远。”
三人顺着脚印往后山走,江雾像浸了水的棉絮裹过来,刚到山脚,寒意就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牙齿忍不住打颤。能见度越来越低,十米外的松树只剩黑糊糊的影子,枝桠晃起来像伸着的枯手。风穿过松枝,“呜呜”声此起彼伏,不是寻常风声,倒像有人捂着嘴在暗处哭,调子忽高忽低,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沈沛君抬手按了按军帽的帽檐,指尖触到冰凉的帽徽,温度顺着指尖往掌心传:“这雾不对劲,寻常秋雾是淡白的,这雾发灰,还带着股腥味,像掺了血。”
罗四海突然停住脚步,菖蒲叶在掌心捏得发皱,叶尖渗出绿水,黏腻地沾在指腹。“不对劲,脚印没了。”他蹲下身,指尖戳进泥泞地面,湿泥裹着沙砾钻进指甲缝——刚才还清晰的破底鞋印,到这里突然断了,泥地上只剩几道凌乱划痕,像是被树枝扫过,“是障眼法,这附近有符气。”他从怀里摸出张黄符,符纸是竹纤维做的,边缘起毛,指尖蘸了点舌尖的口水,往符纸上一抹,低喝出声:“天地清明,邪祟退散!”
符纸燃起来的瞬间,橘红色火苗窜起半寸高,热浪扑在脸上,带着纸灰的焦味。江雾里突然闪过几道黑影,不是树影——有穿短打的,衣摆破洞处露出发黑的棉絮;有穿军装的,肩章歪歪扭扭挂在肩上,个个飘得飞快,脚不沾地,手里晃着昏黄的光,像举着快熄灭的灯笼在跑。陈书景的磁场检测仪突然“嘀嘀”响起来,声音尖锐,震得掌心发麻,表盘里的指针疯狂打转,红针快贴到刻度盘边缘。“灵能波动突然增强,就在前面!”他攥紧检测仪,指节泛白,刚要往前冲,胳膊突然被人拽住,力道大得捏得小臂生疼。
“看山腰平台。”沈沛君的声音带着冷意,她抬手往山腰指去,雾气稍微散了点,能看到个穿蓝布长衫的人影——袖口绣着暗黄色太极图,针脚粗糙,线头在外边晃悠。那人手里拄着根桃木杖,杖头雕着歪歪扭扭的八卦,木纹里还嵌着黑泥。赵三站在那人身后,背对着他们,肩膀抖得厉害,头垂着,连他们靠近都没回头,胳膊贴在身侧,像被绳子捆住似的僵硬。
“三位追了这么久,不累吗?”道士的声音隔着雾传过来,慢悠悠的,像裹了层棉絮,闷得胸口发堵。“李军长等着你们去神仙府,别白费力气追赵三了,他不过是个跑腿的。”
陈书景刚要开口问“你是谁”,眼前的雾突然开始旋转,灰雾里的黑影慢慢凝出人形——有穿军装的士兵,胸口破了个洞,黑血顺着衣摆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洼;有穿粗布衫的百姓,脸肿得发亮,皮肤紧绷如鼓,伸着枯瘦的手朝他抓来,指尖沾着泥,指甲缝里还夹着草屑。他咬了咬舌尖,痛感顺着神经往上窜,眼前的黑影淡了点,转头去看罗四海,却见罗四海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菖蒲叶在掌心转得飞快,叶片上的露水甩出来,落在地上“嗒嗒”响,砸出细小的泥坑。
“醒神咒!”罗四海大喝一声,声音震得周围的雾都散了圈,耳膜嗡嗡作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他把菖蒲叶往地上一插,翠绿的叶片竟直直立在泥里,没倒下去。雾里的黑影“嗤”的一声,像开水浇在冰上,瞬间散成水汽,空气中多了股潮湿的土味。
沈沛君趁机摸向腰间的枪,手指刚碰到枪套的扣环,就见道士抬手一挥,桃木杖顶端的铜铃“叮”地响了一声——声音尖细,像针戳耳朵,太阳穴突突直跳。赵三突然浑身一震,猛地转身,眼神空洞,瞳孔里没有焦点,嘴角挂着涎水,顺着下巴往下滴。他朝着山下疯跑,脚步踉跄,转眼扎进雾里,没了踪影。“别追!”道士笑起来,声音里带着诡异的颤音,“你们要找的,祭品的下落,老林的消息,都在神仙府里,去了就知道。”
陈书景按下磁场检测仪的记录键,金属按键的冰凉触感传进指尖,屏幕上跳出串跳动的数字。他快步朝平台跑去,白大褂被风吹得猎猎响,布料拍打在腿上,带着凉意。
可等他们冲到平台上,道士早没了踪影,只有风卷着雾在打转,吹得松枝“沙沙”响。陈书景蹲下身,指尖在泥地里摸了圈,触到个冰凉的东西——是枚铜制碎片,巴掌大小,边缘沾着暗红色泥土,指甲刮一下,泥土簌簌往下掉,露出下面泛着冷光的铜面。他捏起碎片,指尖瞬间传来寒意,比秋夜的露水还凉,指腹都麻了,像握着块冰。
“这是什么?”沈沛君凑过来,从口袋里摸出火柴,划亮一根,火光映在碎片上,跳动的光线下,碎片表面的纹路清晰起来。上面刻着两个篆字,笔画深而清晰,是“共鸣”。
罗四海捏过碎片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鼻尖动了动:“有灵能的味道,比符纸上的重多了,闻着发苦。”他把碎片递回给陈书景,指腹蹭过碎片边缘,冰凉的触感让指尖一颤,“你用检测仪测测,这东西邪性得很,说不定是刘从云那伙人的玩意儿。”
陈书景把碎片放在检测仪的托盘上,刚放上去,表盘里的指针瞬间摆到最大刻度,“嘀嘀嘀”的警报声更响了,震得桌面都在轻微晃动,屏幕上的数字疯狂跳动,红色的光在黑暗里闪个不停。“灵能活性极高。”他盯着屏幕,声音有些凝重,指腹敲了敲检测仪的外壳,金属的闷响在雾里传不远,“是普通符纸的五倍,这应该是‘精神共鸣器’的零件——之前在实验室里,我根据符纸上的微生物推测过这种设备,能放大灵能,让红线控制的效果更强,还能增强刚才那种精神幻觉。”
沈沛君的手指在枪柄上摩挲着,指节泛白,骨节凸起。她望向山顶的方向——雾里隐约能看到几点黑影,像是有人躲在松树后面,衣角在风里晃着,正盯着他们看。“道士明确提了李军长。”她沉声道,声音里带着冷意,“这说明李军长和一贯道的勾结,比我们想的深多了,而且他们早就知道我们在查献祭的事,我们的行动已经暴露了。”
罗四海把菖蒲叶重新攥在手里,叶片已经有些发蔫,边缘卷起来,露水早就干了。松树枝的阴影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刚才念咒耗了不少力气,汗湿的掌心黏着碎叶。“不管暴露不暴露,神仙府都得去。”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点坚定,“赵三跑了,但这碎片是线索,地宫肯定有完整的共鸣器——老林的下落,还有那些被拐的纯阴少女,都得去那找。”
陈书景把碎片放进金属盒里,扣盖子时,指腹突然顿住——想起验尸时看到的符纸,那张符纸上也沾着这种暗红色的泥土,当时指尖触到泥土的粗糙感还留在记忆里,他以为是普通的红土,现在才反应过来。“赵三肯定去过神仙府。”他抬头看向另外两人,指腹敲了敲金属盒,发出沉闷的响声,“这泥土是神仙府特有的红土,山下的土都是黄的,他不仅去过,说不定还帮着运过祭品,参与了献祭的事。”
江雾又浓了些,把山腰平台裹得严严实实,连松树枝的影子都看不清了。松风声里多了些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呼吸,胸口起伏的“呼呼”声,又像是衣角蹭过树枝的“沙沙”声,断断续续。沈沛君收起地图,军靴在碎片掉落的地方踩了踩,泥地上留下个清晰的鞋印,边缘还沾着草屑:“先下山,回实验室分析这碎片,我试着联系张参谋,确认李军长最近有没有往神仙府派过人。”
三人往山下走,陈书景拎着磁场检测仪,表盘里的指针还在轻微晃动,红针随着脚步的节奏,一下下朝着山顶的方向偏——像是在提醒他们,雾岭里的幻影,不过是危机的开始。走到山脚时,他回头望了眼山腰,雾里的黑影已经不见了,但金属盒里的铜制碎片,还在散发着寒意,隔着盒子都能感觉到那股冷意,像一颗埋在暗处的炸弹,随时会炸响。
回到陈记西医诊所时,天刚蒙蒙亮,巷口传来卖豆浆的吆喝声,带着点沙哑的调子,在清晨的空气里飘得很远。陈书景推开实验室的门,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鼻腔发疼。他把金属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取出铜制碎片,小心翼翼地放在载玻片上,推到显微镜下,调大倍数——碎片表面附着着一层细小的微生物,泛着淡红色的光,比符纸上的微生物密集三倍,正沿着碎片上的纹路缓慢移动,像是沿着轨道走似的,纹路弯弯曲曲,看着像电路。“活性太高了。”他盯着目镜,声音有些沙哑,手指捏着显微镜的调节旋钮,金属的冰凉触感传进指尖,“这些微生物在围绕碎片的纹路活动,像是在寻找什么——这碎片的纹路,说不定就是共鸣器的电路,缺了它,共鸣器就用不了。”
罗四海坐在桌旁,手里捏着那片菖蒲叶,叶片已经发蔫,边缘卷得更厉害,颜色也淡了些。他从怀里摸出几张黄符,还有一小盒朱砂,放在桌上,朱砂的粉末是暗红色的,闻着有点土腥味,指尖沾了点,细腻的粉末顺着指缝往下漏。“道士的幻觉术不一般,寻常醒神咒只能破表层,要是到了神仙府,刘从云肯定会用更强的邪术,我得再画几张破邪符,多做些准备。”他拿起毛笔,笔尖蘸了点朱砂,在黄符纸上一笔一划地画着,动作熟练,符纸上的纹路和碎片上的竟有几分相似,朱砂的腥气随着笔尖的移动慢慢散开。
沈沛君靠在窗边,望着巷口的动静——卖豆浆的挑着担子走过,桶里的豆浆晃出白色的泡沫,偶尔溅在地上,留下湿痕。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轻了点:“刚才在山腰,赵三的眼神不对劲,像是被红线控制了,但他手腕上没有红印——或许是低阶控制,只够让他听话跑走,还没到赤红那一步。”她转头看向陈书景,指了指显微镜,镜片反射着晨光,“碎片上的微生物,会不会和红线控制有关?是不是微生物越强,控制得越紧?”
陈书景点点头,把显微镜下的玻片取出来,放在磁场检测仪旁——刚放过去,检测仪的指针就跳了下,轻微的震动顺着桌面传过来,和碎片产生了微弱的共振。“很有可能。”他指尖敲了敲玻片,玻璃的清脆声在屋里回荡,“灵能微生物越强,释放的能量就越多,红线控制的效果自然越明显。这碎片是共鸣器的零件,能放大灵能,要是地宫有完整的共鸣器,说不定能控制整个重庆的人,到时候李军长就能靠着这个,稳稳当当地握着兵权。”
他说着,指尖突然发抖——想起母亲的病历,抽屉里还锁着那张病历单,纸上“畏光、皮肤泛青、意识模糊”的字迹清晰在目。母亲发病前,曾收到过一个匿名包裹,里面就有一张黄符纸,当时指尖触到符纸的粗糙感、闻到的淡淡硫磺气,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他没在意,现在想来,那符纸上的微生物,或许和这碎片上的是同一种。陈书景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的凉意压不下心头的急切:“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我们必须尽快闯神仙府,找到共鸣器,还有——李军长和一贯道勾结的实据,不能再等了。”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上的铜制碎片上,碎片泛着冷光,表面的微生物在阳光下更明显了,淡红色的光点在金属上慢慢移动。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