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一,天刚擦亮,
嵩阳书院后山的风就卷着雪沫子往脖子里钻。
林绡缩着脖子从活水堂跑出来,
手里拎着一只空木桶——
今儿轮到他给全院打热水。
“嘶——这风,比考场里的监考官还狠!”
他嘴里嘟囔,脚下却快,
木桶磕在石阶上“咣当咣当”,
像在给自己打节拍。
辰正,书院膳堂飘出第一股肉香。
老周助教拎着大勺,站在灶台前吆喝:
“腊月一到,年味先行!
今天加菜——红烧狮子头,每人两个,
吃不完不许下桌!”
学生们“嗷”地一声,
筷子敲碗沿儿,像提前过年。
林绡把狮子头一口塞进嘴里,
烫得直“哈“气,
含含糊糊地夸道:“老周叔,您这手艺,能去京城开酒楼咯!”
老周笑得见牙不见眼:“开啥酒楼,先把你们这群猴崽子喂饱再说!”
午时,旧派斋舍一反常态,
刘孟阳居然拎着两坛汾酒来活水堂:
“第七名,腊月这第一顿,咱们不吵了,喝酒,一起喝个痛快!”
林绡愣了愣,接过酒坛,
“咕咚”灌一口,辣得直皱眉:
“行,喝完这口,明年开春咱们再吵!”
汾酒入喉,
雪沫子都变成了热气,
两边人第一次围炉而坐,
像把一年的恩怨都煮进了锅里。
未时,驿卒冒雪送来杜仵作急信,
信纸短短五行,却字字带香:
“臭小子,腊月了!
江南百姓给你寄了腊肉、咸鱼、糯米酒,
我替你尝了一口——
咸得刚好,记得回来分我半块!”
林绡看完,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
他把信纸贴在胸口,
像把江南的烟火气揣进了怀里。
申时,全院大扫除。
寒门子弟扫雪,官家子弟擦窗,
第一次不分东西灶,
扫帚碰扫帚,笑声撞笑声。
林绡举着长竹竿,
把屋檐下的冰溜子一根根敲掉,
冰渣子溅得满脸都是,
他抹一把脸,冲旁边的高湛喊:
“明年开春,咱们把这冰溜子敲成算盘珠!”
高湛笑着回:“成!敲成珠子,
再给你算个‘年年有余’!”
戌时,顾宪之提着一个大红纸包,
慢悠悠走进活水堂。
纸包打开,是满满一袋桂花糖。
“一人一颗,甜到过年!”
学生们欢呼着抢糖,
林绡把糖含在嘴里,
甜味从舌尖一直甜到心底,
那股甜味仿佛是由无数个微小的糖分子组成的,
它们在舌尖上跳跃着、舞动着,然后顺着喉咙缓缓滑落,
一路甜到了心底。
顾宪之拍拍他肩膀:
“腊月一到,年就来了,
你的河渠、你的算盘、你的功名,
都跟着年味儿一起发芽。”
子时,雪停了。
书院灯笼一排排亮起,
红彤彤的光映在雪地上,
像铺了一层会发光的糖霜。
林绡站在院中央,
手里转着那枚“活水”铜印,
嘴里哈着白气,
轻声一句:
“腊月到了,空气中便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儿,
那味道就像被火烤过的腊肉一样,呛得人直打喷嚏。
明年开春,我要带着这口年味,
去治更大的河。”
雪落无声,
却盖不住少年眼里的光,
也盖不住那条正在苏醒的年味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