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铁腕肃清·暗夜来客

南宫昭的命令如同最精密的齿轮，驱动着整个苍云堡高速运转起来。

肃清、整顿、布防、救治……每一项事务都在张猛和赵莽的铁腕执行下，以惊人的效率推进。

被俘的三千北漠士兵经历了第一轮筛选。数十名手上沾染了林家军高级将领鲜血、尤其是曾参与凌辱林老将军遗体的军官和凶悍之徒，被毫不留情地拖出俘虏营，在无数天宸将士愤怒的目光中，被公开处决。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临时竖起的木杆上，以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复仇的开始，也极大平息了军中沸腾的怨气。

剩下的俘虏则被打散编制，戴上沉重的镣铐，在严密监视下，投入到修复城墙、清理废墟、搬运尸骸等最艰苦危险的劳役中。稍有懈怠或异动，迎接他们的便是毫不留情的皮鞭甚至刀枪。这是他们为侵略付出的代价。

城内的清理也在同步进行。战死的天宸将士遗体被小心收敛，登记造册，集中安葬。一座巨大的合葬墓冢在苍云堡外隆起，墓碑上暂时空无一字，只待日后英名补刻。而北漠人的尸体则被拖到远离水源的地方，挖坑焚烧，避免瘟疫。

将军府和原北漠指挥所搜出的所有文书档案，都被装箱密封，送到了南宫昭临时的书房兼卧室——她选择了外祖父书房旁边一间较小的静室，而非主卧，那里有太多无法触碰的回忆。

她几乎是废寝忘食地投入到对这些文书的研究中。北漠的军力部署、后勤补给线、各部族之间的矛盾、甚至一些零散的与天宸某些官员的隐秘通信……海量的信息在她脑中不断汇总、分析、提炼。她的脸色越发苍白，眼下的青黑日益明显，偶尔剧烈的咳嗽会让她不得不停下来，吞下云雀强行送来的药丸，稍作喘息后便再次埋首卷宗。

几天下来，她对北漠此次南下的动机、实力以及内部的脆弱点了然于胸。但关于皇帝南宫擎直接勾结北漠、陷害外祖父的铁证，却依旧隐藏在迷雾之中，显然对方行事极为谨慎，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

“殿下，您休息一下吧……”云雀看着灯下南宫昭近乎透明的侧脸，声音带着哭腔，“苏小姐那边肯定已经在想办法了，您这样身体会垮掉的……”

南宫昭抬起眼，目光因过度疲惫而有些涣散，但深处的锐利却丝毫未减：“等不了那么久。北漠主力受此挫败，绝不会甘心。朝廷的反应也快到了。我们必须最快速度站稳脚跟。”

她揉了揉眉心，看向窗外。夜色已深，堡内除了巡逻队的脚步声和远处劳役场隐约传来的声响，一片寂静。

“张猛和赵莽那边情况如何？”

“回殿下，张将军还在巡视城防，赵将军刚处理完今日的军务汇报，应该快过来了。”

正说着，赵莽粗犷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主帅，末将赵莽求见。”

“进来。”

赵莽大步走进来，身上带着夜间的寒气，独眼中虽然布满血丝，精神却依旧亢奋：“主帅，今日军务已毕。俘虏还算老实，城墙破损处已修复七成！弟兄们士气很高，就是……粮食消耗比预想的快，缴获的北漠粮草虽多，但掺杂了不少沙土霉粮，能用的恐怕支撑不了太久。药材也紧缺，重伤营每天都有弟兄因为缺药而……”

他说到最后，声音低沉下去，独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南宫昭沉默片刻。粮草和药材，这是目前最大的短板。苍云堡被围困多时，本身存粮就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北漠人带来的也不可能全是好粮。她带来的那点补给更是杯水车薪。

“知道了。”她声音平静，“粮食严格控制配给，优先保证伤员和守城将士。告诉弟兄们，援粮很快就会到。”她相信苏芷晴的能力，幽冥坊的物资最迟十天之内必到。

“至于药材……”她站起身，“带我去重伤营看看。”

“主帅，您劳累一天了，而且那里……”赵莽想劝阻，那里环境不好，而且主帅身份尊贵……

“带路。”南宫昭的语气不容置疑。

重伤营设在原本堡内的一处祠堂里，地方宽敞，但条件简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草药味和伤口腐烂的恶臭。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仅有的几名军医和帮忙的士兵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无力。

南宫昭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纷纷想要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忙你们的。”南宫昭摆手制止，目光扫过那些躺在草席上，缺胳膊断腿、伤口化脓、高烧昏迷的士兵们，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走到一个年纪很轻、腹部受了重创、已经陷入昏迷的小兵面前，蹲下身，伸手搭上他的脉搏。脉搏微弱而混乱，气息奄奄。

旁边的老军医叹了口气，低声道：“主帅，这孩子肠子都流出来了，虽然塞了回去，但……但伤口腐烂得太厉害，又发着高烧，怕是……撑不过今晚了。咱们最好的金疮药和消炎散都用完了……”

南宫昭没有说话，仔细检查了一下小兵腹部的伤口，脓血不断渗出，情况确实极其糟糕。她沉吟片刻，对云雀道：“去我房里，把床头那个黑色的小皮囊拿来。”

云雀立刻跑着去了。

很快，她拿着皮囊回来。南宫昭打开皮囊，里面是各式各样小巧精致的玉瓶、银针和薄如蝉翼的刀具。

她取出一把消过毒的小刀，动作精准而快速地清理掉小兵伤口周围的腐肉和脓血，手法娴熟得让老军医都瞪大了眼睛。然后她又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些淡绿色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药粉，仔细地敷在伤口上。

那药粉似乎有奇效，原本不断渗出的血水很快便止住了，伤口的颜色也似乎好转了一些。

接着，她又取出银针，在小兵头颈和胸口的几处穴位快速下针。几针下去，小兵原本急促而痛苦的呼吸竟然渐渐平稳了下来，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好了一点点。

“这……这是……”老军医激动得声音发颤。

“用热水清理干净，用干净的布包扎好。这四个时辰内，如果他醒了，喂他喝点温水。”南宫昭站起身，将那个玉瓶递给老军医，“这瓶药粉，稀释后给伤口腐烂最重的几人外用，能抑制溃烂。内服的药，我再想办法。”

她又走向下一个重伤员。

这一夜，南宫昭几乎泡在了重伤营。她精湛绝伦的医术超越了所有军医的认知，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药粉和神乎其技的针法，将一个个濒死的士兵从鬼门关硬生生拉了回来。

她专注而沉静，动作行云流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复仇主帅，更像一个悲悯而执着的医者。

所有伤兵和医者看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惊讶、敬畏，逐渐变成了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崇拜。

赵莽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独眼微微发红，紧紧握住了拳头。

当南宫昭处理完最后一个危重伤员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她疲惫地直起身，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云雀赶紧上前扶住她。

“殿下……”

“我没事。”南宫昭推开她的手，脸色白得吓人，但眼神却亮得惊人。这一夜，她耗神耗力，内力也消耗不少，但看到那些士兵眼中重新燃起的求生欲，她觉得值得。

这些忠诚勇敢的士兵，是她复仇的基石，更是她必须守护的责任。

回到静室，南宫昭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染了血污的药衣，就立刻提笔写下一张药方，交给云雀：“立刻想办法，按这个方子，能搜集多少药材就搜集多少，优先送来重伤营。”

这方子上的药材虽然也不常见，但比起她之前用的那些出自幽冥坊和师父之手的珍品，总算现实一些。

云雀郑重接过，刚要离开，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鸟鸣般的哨音。

南宫昭眸光一凝，对云雀挥了挥手。云雀会意，立刻退下并关好了房门。

几乎在房门关上的瞬间，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窗外滑入，无声无息地跪在南宫昭面前，全身都包裹在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属下幽冥坊北地支舵影卫，代号‘枭’，参见坊主！”声音低沉沙哑，显然是刻意改变过。

南宫昭坐在椅上，并未让他起身，只是淡淡问道：“何事？”

“奉副阁主之命，特来呈送第一批物资清单及京城密报。”代号‘枭’的影卫从怀中取出一个细小的铜管，双手奉上。

南宫昭接过铜管，拧开，倒出里面卷着的薄绢。上面详细列出了苏芷晴调集的第一批物资：粮食、药材、军械、银两、甚至还有数十名擅长筑城、锻造的工匠，正在通过各种渠道秘密北上，预计数日内便可陆续抵达苍云堡。

效率之高，远超预期。南宫昭心中微暖，苏芷晴从未让她失望过。

薄绢后面，则是一些京城传来的零散信息。皇帝南宫擎在得知苍云堡大捷和她掌控北疆军权后，在朝会上当场砸了玉如意，怒斥边将谎报军情，却又不得不下旨褒奖，言辞极其勉强。同时，暗中加派了数波探子前往北疆，并紧急召见了刘崇（显然他还不知道刘崇副将已经招供）和几位心腹重臣，密议良久。此外，还有关于她母后林婉如在冷宫中境况愈加艰难的消息……

南宫昭的目光在关于母亲的消息上停留了片刻，指尖微微收紧，薄绢边缘被捏出褶皱。但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将薄绢凑近灯烛，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告诉芷晴，物资加速。京城方面，重点查两个人：兵部尚书李德明，枢密副使王佑。我要知道他们最近所有的动向和与北漠可能的联系。”南宫昭的声音冰冷彻骨。李德明和王佑都是皇帝的心腹，也是当年极力主张削减北疆军费、拖延发兵的人。突破口，很可能就在他们身上。

“是！”影卫‘枭’毫不迟疑地应道。

“还有，”南宫昭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他，“雁鸣关的监军刘崇，我不想再听到他的任何消息。做得干净点，像一场意外。”

既然皇帝喜欢玩意外，那她就陪他玩。

“属下明白！”‘枭’的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寒光。对于幽冥坊最顶级的影卫来说，让一个养尊处优的监军“意外”死亡，有太多办法。

“去吧。”

黑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窗外渐褪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南宫昭独自坐在灯下，跳动的火焰在她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皇帝的愤怒、猜忌和下一步的阴谋，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母亲的处境让她心痛，但此刻她远在北疆，鞭长莫及，只能尽快积蓄力量，早日杀回京城！

她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缓缓写下两个名字：李德明，王佑。

笔尖力透纸背，带着森然的杀意。

然后，她又在这两个名字之上，写下了另一个名字——南宫擎。

她的好父皇。

她的笔尖在这个名字上重重一顿，墨迹几乎晕染穿透了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