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落鹰峡·凤焰焚天

苍云堡的城门在沉重的绞盘声中再次缓缓开启，这一次，涌出的不再是伪装潜行的奇兵，而是浩浩荡荡、打着鲜明旗号的五千轻骑。

赵莽一马当先，独眼中凶光毕露，却严格按照南宫昭的指令，不断催促着队伍加速前进，做出心急如焚、赶着去救援后方的姿态。骑兵们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马蹄声如同急促的奔雷，沿着通往南方的官道滚滚而去。

这番毫不掩饰的行军，自然第一时间就被飞羽隘的北漠斥候探知，快马报回了隘内。

飞羽隘内，刚刚经历一场轻松胜仗的北漠军营正弥漫着胜利的喧嚣和掠夺的狂欢。左贤王兀术，一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犷、披着华丽狼皮大氅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原本属于天宸守将的位置上，大口喝着马奶酒，听着部下汇报战果和缴获。

听到苍云堡竟然派出了数千骑兵沿着官道南下，兀术浓密的眉毛一挑，将手中的银碗重重顿在案上，酒液四溅。

“多少人？打着谁的旗号？”他的声音如同闷雷，带着草原霸主特有的傲慢和不容置疑。

“回禀左贤王，看旗号是苍云堡的守军，大约四五千轻骑，由一名独眼将领率领，行军匆忙，似乎是冲着我们南下的部队去的，想保护他们的粮道！”斥候恭敬地回答。

“四五千？独眼将领？”兀术嗤笑一声，环顾左右，“听到没有？南宫擎那个病秧子女儿手下没人了！刚挨了打，就急吼吼地派这么点人出来送死？还想断我后路？真是天大的笑话！”

帐内一众北漠将领纷纷哄笑起来，充满鄙夷。

“王爷，让末将带一万人出去，定将这不知死活的独眼狗和他那几千杂碎碾成肉泥！”一名性情暴烈的万夫长起身请命。

“不急。”兀术摆了摆手，虽然轻视，但多年的征战也让他保留了一丝谨慎，“苍云堡刚被我们打下来，那个南宫昭女人有点邪门，小心有诈。再探！看清楚他们后面还有没有伏兵！另外，派人盯紧苍云堡方向，看看他们是不是倾巢而出了！”

然而，随后几波斥候带回的消息都一致：苍云堡方向再无大军调动迹象，那支数千人的骑兵依旧在“慌不择路”地沿着官道向南狂奔，队伍凌乱，毫无章法。

兀术心中最后一点疑虑终于被打消了。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南宫昭得知粮道受威胁后，惊慌失措下派出的送死队伍，试图侥幸保住后勤线。

“哼，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兀术彻底放下心来，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既然她这么急着送份大礼给我，本王岂有不收之理？”

他猛地站起身：“巴特尔！”

“末将在！”那名请命的万夫长大声应道。

“本王给你一万五千精锐骑兵！去！追上那支天宸骑兵，给本王全歼了他们！砍下那独眼将领的头颅，挂在马鞍上带回来！”兀术下令，在他看来，用一万五千精锐去碾压四五千“惊慌失措”的敌人，已是杀鸡用牛刀，稳操胜券。

“遵命！”巴特尔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转身冲出大帐，点齐兵马，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冲出飞羽隘，朝着赵莽部队的方向狂追而去。

北漠骑兵速度极快，又是以逸待劳，很快就咬上了赵莽部的尾巴。

“将军！北漠狗追来了！人数不少，看尘土得有一万好几！”副将焦急地向赵莽汇报。

赵莽回头望去，只见后方烟尘滚滚，蹄声如雷，北漠的狼头旗在风中狰狞舞动。他独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起兴奋的战火，哈哈大笑道：“好！来得正好！兔崽子们，跟紧老子！别跑太快，吊着他们！往落鹰峡方向撤！”

五千天宸轻骑闻言，立刻做出更加“慌乱”的姿态，队形似乎更加散乱，速度却微妙地控制着，既不让北漠人轻易追上，又不让他们跟丢，如同诱饵一般，牢牢吸引着巴特尔这支贪婪的猎犬，朝着死亡陷阱——落鹰峡的方向而去。

巴特尔见前方“溃军”如此不堪，追击得更加起劲，不断催促部队加速，仿佛功劳和杀戮已经近在眼前。

一追一逃，双方很快便抵达了落鹰峡入口。

那是一条极其狭窄的峡谷，两侧山壁高耸陡峭，怪石嶙峋，谷底通道仅容数骑并行，光线昏暗，地势险要至极。

赵莽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了峡谷之中。

巴特尔追到谷口，看着那幽深险峻的峡谷，身为武将的直觉让他产生了一丝迟疑。但眼看“溃军”就要消失在峡谷另一端，功勋和杀戮的欲望瞬间压倒了一切谨慎。

“冲进去！杀光他们！”巴特尔挥刀大吼，一马当先冲入了落鹰峡。一万五千北漠精锐骑兵如同潮水般涌入狭窄的谷道。

峡谷内，回声极大，马蹄声、喊杀声、喘息声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赵莽率部拼命向前狂奔，眼看就要冲出峡谷另一端的出口。

就在巴特尔的前锋几乎要追上赵莽断后部队的尾巴时——

异变陡生！

轰隆隆——！

峡谷两端出口处，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巨大的滚木礌石如同山崩一般从两侧高坡上倾泻而下，瞬间将狭窄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不好！有埋伏！”巴特尔脸色剧变，勒马惊呼！

然而，已经太晚了！

几乎在出口被堵死的同一时间，峡谷两侧的高地之上，如同鬼魅般冒出了无数天宸士兵的身影！

张猛站在最高处，看着下方峡谷中因为突然的变故而陷入巨大混乱、挤作一团的北漠骑兵，脸上露出了狰狞而快意的笑容。

他猛地举起右手，然后狠狠挥下！

“放箭！！！”

咻咻咻——！

早已准备多时的天宸弓弩手，将浸透了火油的箭矢点燃，然后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刹那间，无数燃烧的箭矢划破昏暗的峡谷天空，带着死亡的气息，落入密集的北漠骑兵队伍中！

火箭轻易地引燃了战马的鬃毛、骑兵的皮甲、以及地上干燥的枯草杂物！

“啊！火！”

“我的眼睛！”

“马惊了！快躲开！”

凄厉的惨叫声、战马的悲嘶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喊杀声，充斥了整个峡谷！

北漠骑兵彻底陷入了地狱般的景象。狭窄的空间让他们根本无法闪避，拥挤的队伍成了最好的燃烧物。战马受惊，疯狂地践踏冲撞，将更多的骑士甩落马下，然后被乱蹄踩成肉泥。火箭不断落下，点燃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浓烟和火焰迅速蔓延，将整个峡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

“不要乱！不要乱！向前冲！冲出去！”巴特尔惊怒交加，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组织起有效的冲锋，砸开前方堵塞谷口的巨石。

但一切都是徒劳。头顶是不断落下的火箭和滚石，身边是疯狂燃烧的火焰和受惊的战马，脚下是同伴的尸体和滑腻的鲜血……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彻底摧毁了北漠军的建制和斗志。他们现在只是一群被困在绝地、等待屠宰的羔羊！

“倒火油！”张猛看着下方炼狱般的景象，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冷酷的杀意。

一桶桶早已准备好的火油被士兵们奋力推下高坡，砸进混乱的北漠军中，黑色的油液四溅，遇火即燃，瞬间爆发出更猛烈的火焰，火舌窜起数丈高，吞噬着一切生命！

惨叫声更加凄厉，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可怕臭味。

赵莽早已率领部下从预先留好的、极其隐蔽的小道撤出了峡谷，此刻正守在峡谷一端的高地上，冷漠地看着下方的人间地狱。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完美地扮演了诱饵的角色。

屠杀，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峡谷内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下去，火焰仍在燃烧，浓烟滚滚冲天，仿佛一根巨大的黑色烟柱，即使在数十里外也清晰可见。

当张猛下令停止射击时，整个落鹰峡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岩石偶尔崩落的声响。

峡谷底部，密密麻麻堆满了焦黑的、扭曲的、不成人形的尸体和战马残骸，几乎填平了谷底。侥幸未死者也浑身烧伤，倒在尸堆中发出微弱的呻吟，等待他们的同样是死亡的结局。

一万五千北漠精锐骑兵，包括主将巴特尔，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赢了……我们赢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紧接着，所有参与伏击的天宸士兵都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他们看着下方那恐怖的战果，看着那些不可一世的北漠骑兵化为焦炭，巨大的喜悦和自豪感冲散了之前的紧张和恐惧！

以微小的代价，全歼敌军一万五千精锐！这是何等辉煌的战绩！

张猛和赵莽汇合在一起，两人看着对方的眼神都充满了激动和敬佩。他们对那位远在苍云堡、运筹帷幄的年轻主帅，已然敬若神明！

“迅速清理战场！能用的箭矢回收，没断气的补刀！我们时间不多！”张猛很快从狂喜中冷静下来，下令道。左贤王主力尚在飞羽隘，随时可能发现不对劲。

就在士兵们开始小心翼翼地下谷清理时，一骑快马如同旋风般从苍云堡方向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几乎是滚落下来，气喘吁吁地冲到张猛和赵莽面前，递上一封密封的信函。

“主帅急令！”

张猛急忙接过打开，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骇。

“老张，怎么了？主帅说什么？”赵莽凑过来问道。

张猛将信函递给赵莽，声音干涩：“主帅说……左贤王兀术性格暴烈多疑，得知前锋全军覆没，绝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亲率剩余所有兵力，不顾一切猛扑苍云堡报仇雪恨！”

赵莽独眼一瞪：“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回防啊！”

“不！”张猛摇头，指着信函后面，“主帅命令我们，不必回防苍云堡。她让我们……立刻整合部队，携带所有火油箭矢，轻装疾行，直扑……飞羽隘！”

“什么？打飞羽隘？”赵莽失声惊呼，“那里现在肯定空虚，但我们也只有这点兵力，刚打完一场恶仗……”

“主帅判断，兀术若倾巢而出，飞羽隘守军必然极少！而且他绝对想不到我们刚打完伏击，不去救老家，反而敢去掏他的老巢！”张猛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兴奋的光芒，“这是夺回飞羽隘的绝佳机会！主帅已在苍云堡做好迎战左贤王主力的准备，她要我们在左贤王反应过来之前，把飞羽隘这颗钉子，给他拔了！”

釜底抽薪！围魏救赵！

这位主帅的胆子，比天还大！心思，比海还深！

赵莽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独眼中爆发出更加狂热的战意：“妈的！干了！跟着主帅，真是他娘的刺激！弟兄们！别收拾了！还能动的，跟老子走！去踹北漠狗的老窝！”

残存的数千天宸士兵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士气正处在最巅峰，闻言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嗷嗷叫着想再打一仗！

很快，部队整合完毕，抛弃不必要的辎重，带着剩余的火油和箭矢，如同出闸的猛虎，朝着飞羽隘方向疾驰而去！

而与此同时，苍云堡的城头之上。

南宫昭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劲装，外罩着从北漠军官那里缴获的黑色大氅，静静地伫立在猎猎风中。

她远眺着落鹰峡方向那道渐渐消散的黑色烟柱，知道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

接下来，就是第二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以自身和苍云堡为饵，正面迎击左贤王兀术的滔天怒火。

她轻轻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但她的眼神却平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前最深沉的海面。

“传令下去，所有人，准备迎敌。”

“告诉将士们，守住苍云堡，他们的家人将永享富贵。若后退一步，我南宫昭，第一个死在他们面前。”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清晰地传遍城头。

身后，所有守军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神坚定，无声地表达着誓死追随的决心。

凤翼已展，烈焰将燃。

这北疆的天，注定要被她捅破一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