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闭合的余音早已消散,主控区的空气却仍像凝固的胶质,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呼吸之上。幽蓝的微光从六根断裂的凝胶柱中残存渗出,映得地面斑驳如霜。秦烈站在量子神经核心的残骸前,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顺着指缝滑落,在破碎的干扰枪残骸上积成一小片暗红。那团曾如活物般脉动的银灰色球体,此刻只剩下一具塌缩的金属骨架,表面神经光路彻底熄灭。
他没有低头看自己的手。
他知道,那不是胜利的代价,而是开始的印记。
“陈浩。”他开口,声音平稳得不像刚经历一场生死倒计时,“接导引线。”
陈浩立刻从战术包中抽出一根银灰色的数据线,末端接口泛着冷光。他蹲下身,将线头插入最近一根凝胶柱的底部接口。导凝胶内部残留的能量微微震颤,像是垂死生物的最后一丝心跳。
“信号不稳定,”陈浩皱眉,“核心虽然瘫痪,但残余神经网络还在自主放电,频率接近临界阈值——它可能自启修复程序。”
秦烈点头,从空间中取出一根备用导引线,亲自连接另一根凝胶柱。指尖触到接口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窜上手臂,皮肤下仿佛有细针轻刺。他不动声色,将线路另一端递向陈浩:“双通道同步注入反向脉冲,频率锁定在47.3赫兹。”
“这是……系统给的?”陈浩接过线,迅速接入终端。
“是。”秦烈闭眼一瞬,意识中“科技芯片融合系统”正缓缓浮现一行字:【神经数据封存协议·完整版】。蓝图清晰标注了能量反向注入路径、脉冲间隔与衰减曲线。他睁开眼,“启动吧。”
陈浩敲击键盘,终端屏幕闪烁几下,两道绿色波形同步跃起,顺着导引线注入凝胶柱。柱体内部的微光开始规律性明灭,随后频率逐渐降低,直至彻底静止。最后一丝跳动的神经光路,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悄然熄灭。
“活性冻结完成。”陈浩松了口气,靠在柱边,“不会再醒了。”
秦烈却没有放松。他盯着终端屏幕,忽然发现数据流末尾闪过一串乱码:X-9…载体…未清除。字符只停留不到半秒,随即被系统日志覆盖。
他记下了那串编码。
转身时,他看见林雪仍跪坐在原地,右手抚在右臂作战服的撕裂处,指尖微微发白。她的眼神有些失焦,像是在倾听什么遥远的声音。
“林雪。”他走过去,蹲下,声音放低。
她回过神,抬头看他,瞳孔恢复清明,但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它……刚才还在叫我。”她声音很轻,“不是用语言,是用频率。像在确认我还活着。”
秦烈伸手,轻轻掀开她作战服的破损边缘。那枚“X-9”编号在微光下泛着冷色,皮下组织似乎有极细微的搏动,如同埋藏了一颗微型心脏。
“别隔离自己。”他打断她即将出口的话,从空间取出一支装有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你不是隐患,是线索。”
针头刺入她手臂的瞬间,林雪肌肉微绷,却没有躲。药剂注入后,她呼吸渐渐平稳,右臂的搏动也逐渐减弱。
“李薇。”秦烈站起身,将一支密封的采血管递出,“带回去,单独分析。结果只报我一人。”
李薇点头,接过样本,迅速收进随身冷藏盒。她没问为什么,但眼神已明白一切——这不仅仅是病毒残留的问题,而是某种更深层的绑定。
秦烈望向主控台。那台曾显示倒计时的终端屏幕如今漆黑一片,但他知道,只要重启系统,就能接入全球信号塔网络。他走过去,掌心伤口还在流血,血滴落在控制面板边缘,晕开一小片暗痕。
他没有包扎。
“张峰。”他唤道。
“在。”张峰立刻上前,脸上还带着战斗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基地防御系统能撑多久?”
“常规状态下,三层电磁屏障加自动炮台,至少能挡住中等规模攻击三小时。”张峰顿了顿,“但如果你现在广播……我们可能会成为靶心。”
“我知道。”秦烈手指在面板上滑动,调出区域地图。三处接应点坐标自动标注,红点闪烁如心跳。
陈浩站在他身后,语气低沉:“我们可以等两天,等局势稳定,再……”
“等不了。”秦烈打断他,“他们已经在黑暗里太久。我们需要的不是安全,是光。”
他开始输入广播稿。
文字简洁,没有煽情,没有承诺救赎,只有一句:“暗影控制网已毁。我们不是救世主,但这里有一盏灯。三处接应点已开启,坐标如下。愿生者同行。”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主控台所有终端同时亮起。信号通过残存的量子中继站扩散,穿透地表电磁乱流,传向未知的远方。
几秒后,第一波回应开始涌入。
“北区哨站收到,已启动撤离程序。”
“东线小队确认信号,正向C点集结。”
“自由港请求确认身份密钥……”
信息流如潮水般涌来,屏幕不断刷新。张峰盯着防御系统面板,眉头紧锁:“东南方向出现三股移动热源,速度极快,未登记身份。”
“是残余势力。”陈浩迅速调出监控,“他们反应比预想快。”
秦烈终于拿起医疗包,撕开纱布,一层层缠绕掌心。血渗透了第一层,但他动作稳定,没有停顿。
“让他们来。”他系紧绷带,抬头看向主控台中央的投影仪,“通知基地,启动‘火种协议’一级响应。所有防御系统进入战备,但不开火,除非确认敌意。”
“你真打算收容所有人?”张峰问。
“不是收容。”秦烈纠正,“是重建。从今天起,这里不再是避难所,是起点。”
他走到林雪身边,伸手将她扶起。她的身体还有些虚浮,但站得笔直。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
她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包扎的右手上。“你流了那么多血,还在想别人。”
“因为有人替我挡过刀。”他声音很轻,“前世。”
林雪没再说话,只是将右手轻轻搭在左臂“X-9”编号上,仿佛在确认某种存在。
就在此时,主控台终端突然弹出一条加密信号窗口。没有来源标识,没有协议头,只有一串坐标,以及两个字母:ECHO。
陈浩立刻接入追踪程序,但信号路径被多重跳转覆盖,源头无法定位。
“是敌是友?”张峰问。
秦烈盯着那串坐标,瞳孔微缩。那位置,正是前世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地方——旧城第七医院地下实验室。
他没有回答。
李薇悄悄打开冷藏盒,取出林雪的血液样本,放入便携显微仪。屏幕放大至纳米级,她忽然屏住呼吸。
在血浆深处,数个微小的光点正缓缓移动,排列成极细的脉络,形如神经突触。它们不随血液流动而散开,反而在自主构建某种信号回路。
她合上仪器,手指微微发抖。
秦烈走到主控台前,调出全球幸存者分布图。红点正在缓慢增加,像黑暗中次第亮起的星火。
他拿起通讯器,声音沉稳:“周敏,准备第二轮广播。标题——‘我们活着,且不再沉默’。”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声轻快的应答:“明白,秦队。”
他放下设备,望向主控区尽头。那里有一扇从未开启的金属门,门边铭牌早已模糊,只剩下一个残缺的编号:Σ-7。
林雪走到他身旁,低声问:“接下来呢?”
他看着那扇门,又看向掌心缠绕的纱布,血已止住,但疼痛仍在。
“清理残局。”他说,“然后,挖出所有被埋葬的真相。”
终端屏幕忽然闪烁,ECHO信号再次出现,这次多了一行小字:
“你毁了网,但种子已播。”
秦烈盯着那行字,手指缓缓收紧。
纱布下的伤口,渗出一滴血。
血珠坠落,砸在控制台边缘,裂成四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