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捷报惊朝·暗流初涌
苍云堡大捷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穿越烽火连天的北疆,越过重重关山,一路朝着天宸国的权力中心——京城,飞驰而去。
而在这份官方捷报抵达之前,另一份更为详尽、更为隐秘的战报,已经通过天机阁独有的渠道,先一步呈送到了幽皇(南宫昭)在京城的心腹,同时也是天机阁核心成员的手中,并迅速被抄录、解读,送往它该去的地方。
……
京城,皇宫,御书房。
夜已深,烛火摇曳,将皇帝南宫擎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冰冷的金砖地上。他刚刚批阅完一堆关于南方水患和东部盐税纠纷的奏折,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烦躁。
内侍监李公公小心翼翼地奉上一杯参茶,轻声道:“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南宫擎揉了揉眉心,没有去碰那杯茶,反而问道:“北疆……有新的消息传来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阴冷。
李公公心中一凛,恭敬回答:“回陛下,尚无新的军报。算时日,昭公主殿下……应该刚抵达北疆不久。”他刻意回避了“凶多吉少”这几个字,但御书房内的君臣二人都心知肚明那所谓的“出征”意味着什么。
南宫擎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刻薄的嘲讽:“抵达?朕看是去送死还差不多。林擎天那个老匹夫都扛不住,她一个病秧子,带着些老弱残兵,去了又能如何?不过是让北漠人的战功簿上再多添一笔,顺便全了朕‘抚慰林家’的心意。”他甚至在想象,南宫昭的死讯传来时,他该如何表演一番“痛失爱女”的戏码,顺便将林家最后的势力彻底清算。
李公公低着头,不敢接话。帝王心术,深不可测,尤其是对这位猜忌心极重的陛下。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却极力压抑的脚步声,以及低低的交谈声。
南宫擎不悦地皱眉:“何事喧哗?”
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地进来,跪在地上,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启……启禀陛下!北疆……八百里加急军报!”
“哦?”南宫擎眉梢一挑,和李公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看来,是噩耗到了。他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迎接那份“意料之中”的败报乃至死讯。
“宣。”他淡淡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轻松。
传令兵风尘仆仆,几乎是扑进御书房的,盔甲上还带着尘土和血渍(也许是刻意为之),他高举着一份密封的军报筒,声音嘶哑却异常响亮,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喜悦:
“陛下!北疆大捷!苍云堡大捷!昭公主殿下于苍云堡、落鹰峡、飞羽隘三地,设计重创北漠左贤王兀术部!歼敌逾三万!俘获无数!左贤王兀术重伤溃逃!飞羽隘……已被我军收复!”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御书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燃烧的细微声响。
南宫擎脸上的那丝轻松和准备表演的悲伤瞬间凝固,然后如同破碎的面具一般,寸寸剥落,露出底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骇然!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甚至带翻了桌上的参茶,滚烫的茶水溅湿了龙袍下摆也浑然不觉。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破音,“大捷?歼敌三万?收复飞羽隘?南宫昭?!这不可能!”
他一把夺过军报筒,几乎是粗暴地拧开,抽出里面的绢帛战报,目光急速地扫过上面的文字。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难看。
战报上详细记述了落鹰峡伏击、苍云堡坚守、飞羽隘奇袭的三场战役,虽然文笔简练,但过程清晰,战果确凿,由随军监军、兵部官员以及南宫昭的共同印信为证,做不得假!
真的是大捷!一场足以震动天下,足以载入史册的辉煌大捷!
而创造这个奇迹的,竟然是他那个从小病弱、被他视为废物、送去送死的女儿——南宫昭!
“这……这……”南宫擎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绢帛险些脱手。他不是喜悦,而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失控感!
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儿,什么时候拥有了如此可怕的军事才能?她哪来的兵力实现如此复杂的战术?那些骄兵悍将怎么会听从她的调遣?
她不应该死在北漠人的铁蹄下吗?她怎么可能赢?!还赢得如此漂亮!
这一刻,南宫擎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精心布置了棋局的棋手,正准备欣赏对手的绝望,却猛然发现,棋盘被对方一脚踹翻,而对方正用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震惊之后,是滔天的愤怒和忌惮!
这份战报,不是捷报,而是对他皇权赤裸裸的挑衅!是南宫昭抽在他脸上的一记响亮耳光!
她不仅没死,还立下了不世之功!携大胜之威,掌握北疆兵权,她……她想干什么?!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林家的旧部是不是已经倒向了她?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涌入南宫擎的脑海,让他几乎窒息。
“陛下?陛下?”李公公看着皇帝骤变的脸色和眼中翻滚的惊怒,小心翼翼地唤道。这反应,可不像是对待一场大捷应有的样子。
南宫擎猛地回过神,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他不能失态,至少表面上不能。
他缓缓坐回龙椅,手指用力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甚至带上一点“惊喜”:“好……好!真是天佑我天宸!昭儿……真是给了朕一个天大的惊喜!传旨,犒赏三军!朕要……”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微妙,“亲自为昭儿和北疆将士庆功!”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战报上,看着“南宫昭”三个字,眼神深处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惊喜?不,这是惊惧!
这个女儿,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变成了一个不可预测的、极度危险的变数。
必须尽快想办法遏制她!绝不能让她携功回朝,威胁到自己的皇位!
……
几乎在同一时间,丞相府,一间守卫森严的密室内。
当朝丞相苏牧(苏芷晴之父),一位须发皆白、眼神锐利的老者,也拿到了一份来自天机阁的密报。密报的内容,远比官方捷报更为详细,甚至分析了南宫昭可能采取的战术和其背后隐约可见的江湖力量(幽冥坊、天机阁)的影子。
苏牧看完密报,久久沉默。烛光下,他的脸色变幻不定,有震惊,有欣慰,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忧虑和审慎。
“幽皇……南宫昭……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好一个凤隐于朝!好一个一鸣惊人!林老哥,你有个好外孙女啊……”
他想起自己那个同样不让人省心、偷偷跑出去“游学”的女儿苏芷晴,似乎也和这位幽皇殿下交往甚密。这盘棋,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相爷,我们……”心腹幕僚低声请示。
“按兵不动。”苏牧沉吟片刻,缓缓道,“陛下此刻,怕是寝食难安了。我们且看看,这位昭公主殿下,接下来要如何行事。这份功劳太大,也太烫手了。”
他目光深邃地望向北方:“天宸的天,恐怕要变了。”
……
而在一处不起眼的茶楼雅间内。
一名穿着普通文士长衫、面容却极其俊朗,眼神深邃慵懒的男子,正漫不经心地品着茶。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汇报了北疆大捷的消息,重点提到了南宫昭的名字和“幽皇”可能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男子端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慵懒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极亮的光彩,如同沉睡的猛虎骤然睁开了眼睛,但旋即又恢复了原状。
“哦?是她?”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带着几分探究的笑意,“落鹰峡的火,烧得够旺。飞羽隘的钉子,拔得也够狠。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看来,当初在幽冥坊的那次交易,我还是小瞧了她。”轩辕澈(男主)低声轻笑,眼中闪烁着遇到有趣猎物般的兴奋光芒,“病弱公主?呵……南宫昭,你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他对身后的黑影吩咐道:“让我们在北溟的人,多留意这位‘昭公主’的消息。或许……我们很快又会见面了。”
……
北疆,苍云堡。
胜利的狂欢已经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繁重而残酷的战后清理工作。
收敛阵亡将士的遗体,救治伤员,清点缴获,安置俘虏……每一件事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
南宫昭强撑着病体,亲自巡视了伤兵营,用她高超的医术挽救了不少重伤士兵的性命,这让她在军中的威望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士兵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和敬畏,仿佛看她一眼就能获得力量。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快要到极限。每一次施针,每一次查看伤势,都伴随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和几乎无法抑制的咳嗽。旧疾因连日的心力交瘁和战场上的寒气而复发,来势汹汹。
深夜,主帅府邸(原本的守将府)内。
南宫昭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坐在灯下。桌上是堆积如山的军务文书和伤亡名录。
她终于不再压抑,剧烈的咳嗽猛地爆发出来,她用白绢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单薄的肩膀不住地颤抖。
良久,咳嗽稍歇。她摊开白绢,上面赫然是一滩刺目的殷红。
她的脸色在白烛的映照下,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望着那摊血迹,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空茫和疲惫。胜利的背后,是数千条鲜活的生命化为冰冷的数字,是更多的家庭支离破碎。
外祖父……母亲……昭儿做的这些,是对,还是错?
她闭上眼,仿佛又能听到落鹰峡中北漠士兵凄厉的惨嚎,看到苍云堡下堆积如山的尸体。
这条路,注定白骨铺就,无法回头。
片刻后,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脆弱和迷茫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冷的坚定和深沉的算计。
她拿起笔,开始亲自撰写发给京城的第二份奏报。除了例行公事的报捷和请功之外,她在奏报的末尾,以一种看似谦卑实则步步紧逼的语气写道:
“……北疆初定,然人心浮动,百废待兴。儿臣侥幸不负圣恩,然才疏德薄,恐难当大任。且儿臣体弱,军中俗务繁多,常感力不从心,恐负父皇所托,损及天宸威仪。”
“恳请父皇念及北疆将士血战之功,速遣德高望重之重臣、干练得力之官吏,前来接管防务,安抚百姓,以免再生事端。儿臣愿从旁协助,待大局稳定,即返京复命,于父皇膝下尽孝……”
字字句句,看似交权示弱,实则是以退为进,将了皇帝一军!
北疆刚经历大战,民心军心皆系于她一身,此刻皇帝若派人来接管,无异于摘桃子,必遭军民抵触。若不派人,就等于默认了她对北疆的控制权!
同时,她也巧妙地点明自己“体弱”和“欲归京”,既是继续维持伪装,也是在试探皇帝的态度。
写完奏报,她用火漆仔细封好,命人明日以加急速度送出。
做完这一切,她终于支撑不住,伏在案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痛感。
窗外,北疆的寒风格外凛冽,吹得窗棂呜呜作响。
她知道,苍云堡的胜利只是一个开始。
京城的暗流,已经因她而涌动。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南宫昭艰难地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倒出两粒朱红色的药丸,看也不看便吞服下去。这是她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特制的猛药,能短时间内压住病情,但副作用极大。
药力化开,一股灼热的力量强行压下了肺部的痛楚和身体的虚弱感,也让她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和冰冷。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寒风灌入,吹动她墨色的长发和玄色的衣袍。
远眺南方京城的方向,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父皇,你的棋局,我已经搅乱了。
接下来,该你落子了。
而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