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哥忙着呢?”
清念璃走近了,把手中茶壶放在灶台上,眉眼弯弯,“给大家带了壶新沏的凉茶,解解渴。”
王老五接过来咕咚灌了两口,眼睛却在章余和姬嫣凝身上打转转,笑道:“老板娘这是带了贵客来?瞧这两位的打扮,不像咱这地界儿的人啊。”
“这位是我们家的表姐。”
清念璃拉过姬嫣凝,还没来得及开口介绍章余,就见那小子猛地蹦了出来,双臂一伸死死搂住姬嫣凝的腰,差点把她勒得呛到。
“我是姐夫!”
章余把脸往姬嫣凝肩窝埋了埋,声音裹着得意的笑,还故意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我跟我家娘子,是专程来给陈老板捧场的!”
“谁让你乱喊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姬嫣凝抬手就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原来是陈老板的表姐和姐夫啊!怪不得瞧着这么般配!”他挠了挠头,冲灶台上忙活的逸尘喊,“陈老板!你家亲戚来啦!还不快给表姐和姐夫多盛两块肉!”
逸尘正往锅里撒香料,闻言回头看了眼,见章余正冲他挤眉弄眼,姬嫣凝则红着脸往他身后躲,嘴角忍不住勾了勾,拿起两个粗瓷碗:“表姐,姐夫,里面坐?”
“不了不了!”章余赶紧摆手,拉着姬嫣凝往锅边凑,“就搁这儿吃!闻着这香味,站着吃才够劲!”他指着锅里翻滚的山笋,“我要这个,再给我来三大块肉!我娘子爱吃带筋的!”
姬嫣凝被他那句“我娘子”臊得耳根发烫,夹了一筷子野菜,塞到章余嘴里:“吃你的吧,堵不上你的嘴。”
排队的众人都笑起来,缺胳膊的魔修嚷嚷:“陈老板这姐夫看着很面生啊!是刚从仙门来的?”
章余正啃着块排骨,含混不清地应:“以前是!现在不是了!以后就跟陈老板混,在这儿给大家添柴烧火!”
穿青衫的仙族散修刚捧着凉茶凑过来,闻言眼睛一亮,盯着章余啃排骨的侧脸看了半晌,“小哥,我瞅你怎么这么眼熟呢?”
章余啃肉的动作一顿,警惕地眯起眼:“眼熟?不能吧?”
那散修却往前凑了两步,手指点着下巴冥思苦想,忽然一拍手,声音拔高了半截:“想起来了!半年前天骄大比,拿了第二名的那位!就是自创画道,能用灵力画出活物的章公子啊!”
这话一出,排队的众人顿时炸了锅。
“天骄大比?那不是仙门最隆重的比试吗?”
“画道?”是不是能用笔画出猛虎咬人那个?我当时在传讯玉里听过大赛播报!”
“第二名!”缺胳膊的魔修突然插嘴,我听说第一名就是那个仙魔之子!章公子能拿第二名很了不起了”
穿青衫的散修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听说仙魔之子逸尘和章公子是同门关系还不错,莫非章公子此次前来是找他?”
这话刚落,章余手里的排骨“啪嗒”掉回碗里,油星溅了他一衣襟。
“嗨!怎么可能?”章余猛地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油乎乎的手指还在衣襟上蹭了蹭,“你们肯定看错了!那位章公子是谁?那可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画道通神、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
他往姬嫣凝身边凑了凑,故意挺了挺胸脯,声音拔高了八度:“听说人家走在路上,仙门的小师妹都追着送花;就连仙宫的长老见了,都得客客气气喊一声‘章先生’——我章余?别闹了!”
他忽然做了个鬼脸,往灶台上的锅底灰里抹了抹手指,再往自己脸上一蹭,瞬间成了花脸猫:“你看我这模样,顶多算个会几笔涂鸦的市井小混混,哪配得上‘英俊潇洒’四个字?”
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瞟着姬嫣凝,等着她夸两句,谁知等了半天,只瞧见她抬手扶着额头,指关节都在微微发颤。
姬嫣凝闭着眼,心里把章余翻来覆去骂了八百遍:这货怎么这么不要脸?自己是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
王老五蹲在灶边,用斧头柄轻轻敲了敲锅沿,他嘿嘿一笑,没接章余的话茬,反倒冲逸尘喊:“陈老板,再添两勺汤!看这光景,今天的肉怕是不够分喽!”
逸尘握着长勺的手顿了顿,余光扫过众人。
缺胳膊的魔修正低头用舌头舔碗沿,穿青衫的散修捧着凉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陶罐上的纹路,连最年长的李大爷也走到逸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哪是猜不出,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章余还在那儿掰扯:“真不是我!你们想啊......!”
王老五把斧头往地上一拄,打断了章余的话,独眼望着锅里翻滚的肉,忽然慢悠悠地开口,:“陈老板,仙魔两界说,仙魔之子生下来就是毁灭一切的灾星。”
清念璃的手悄然凝聚法力,章余和姬嫣凝也警惕的盯着王老五。
王老五却像没瞧见她的戒备,慢悠悠地捡起地上的粗瓷碗,又拿起双竹筷,用袖口擦了擦碗沿,这才抬眼看向众人,嘿嘿笑了两声。
“咱这群人,说好听点是凡修,说难听点,就是些修为低下的蝼蚁。可蝼蚁也有蝼蚁的眼睛,谁对咱好,谁揣着坏心思,咱心里门儿清。”
穿青衫的散修端着凉茶的手顿了顿,悄悄往清念璃那边挪了半步,像是怕她真动了手。
王老五却没在意,继续说道:“仙门的典籍咱看不懂,魔族的咒语咱学不会,那些‘毁天灭地’的预言,听着就跟说书先生的戏文似的。”
他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的肉,往嘴里送时,汤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咱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就知道——不管是仙是魔,只要不砸咱的锅,不抢咱的汤,哪怕他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跟咱没仇。”
章余和姬嫣凝松了口气,清念璃凝聚法力的手也慢慢松开。
王老五把那块肉咽下去后,又夹了一筷子野菜,“你看,咱就关心这个”。
王老五特意往逸尘那边递了递,“陈老板,您说句实在话,仙魔之子,真会掀了咱这草棚,砸了这口汤锅,不让咱这些人安安生生喝口热汤吗?”
逸尘握着长勺的手停在半空,看着王老五那道横贯脸颊的刀疤,此刻却在火光里透着股憨直的热意。
“不会。”
他缓缓摇头,声音不高,却扎实得让人安心。
“我就说嘛!”王老五咧嘴一笑,伸手拍了拍逸尘的胳膊,“要是连口热汤都容不下,那还算什么掀天动地的人物?咱老百姓的道理简单——谁让咱饿肚子,咱就跟谁急;谁让咱能吃饱,咱就认谁是好人。”
他转身往锅里瞅了瞅,又舀了勺汤往嘴里送,咂咂嘴道:“陈老板,再添点水呗?这汤熬得太稠了,待会儿怕是舀不匀。”
逸尘提起旁边的水桶,往锅里续了半瓢清水。
长勺搅动时,汤面上的油花散开,露出底下翻滚的肉骨,香气混着水汽漫开来,把刚才那点若有若无的紧绷感冲得干干净净。
“放心,管够。”逸尘说。
章余捅了捅姬嫣凝的胳膊,挤眉弄眼地朝逸尘那边努嘴。姬嫣凝瞪了他一眼,却在低头喝汤时,看见碗底映出的火光——那火光里,王老五正帮李大爷盛汤,缺胳膊的魔修在给穿青衫的散修递盐罐,没人再提“仙魔之子”,仿佛刚才那句问话,不过是随口聊起的天气。
王老五又喝了两碗汤,才打着饱嗝站起来,扛起斧头往柴堆走:“我再去劈点柴,这锅汤啊,得炖到日头落坡才够味!”
“陈老板,我也先告辞了。”李大爷朝着逸尘拱了拱手,沟壑纵横的脸上堆着笑,“老婆子今个蒸了两笼菜包子,用的是后山新采的马齿苋,拌了点豆干碎,又掺了把虾皮提鲜,咸淡刚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煮了罐姜枣茶,用瓦罐煨在灶上呢,明个一早我给您和老板娘送过来。这天儿入了秋,早晚凉,喝口热乎的姜枣茶,暖暖身子骨,省得受风寒。”
“谢啥!”李大爷摆了摆手,“您这锅汤,让咱这些走南闯北的人能暖暖胃,比啥都强。我家老婆子也就会做一些上不来席面的,您不嫌弃就好。”
王老五正劈柴劈得兴起,闻言把斧头往木墩上一剁,抹了把汗:“李大爷,给我也留俩!马齿苋混着虾皮,越嚼越香!”
李大爷笑骂:“就你嘴馋!留,都给你留着,吃饱了才好给陈老板干活!!”说着拄着拐杖往外走,拐杖敲在石板路上的笃笃声,混着草棚里的汤沸声,像支慢悠悠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