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风起青萍·暗流涌动
一个月的时间，弹指而过。
北疆的冬日愈发凛冽，苍云堡内外却是一片繁忙景象。公主仪仗、嫁妆车队已筹备停当，虽称不上极尽奢华，却也规制齐全，透着天家威严。明面上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符合一位即将远嫁他国、体弱多病的公主身份。
然而，水面之下，暗流汹涌。
南宫昭利用这最后的一个月，做了三件事。
第一，彻底清洗北疆。
借着交接政务军务的名头，她以雷霆手段，将皇帝后期安插进来的、以及原本军中残留的最后一批钉子，或明升暗降调离要害，或搜集罪证直接法办，或“意外”身亡。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留丝毫后患。张猛、赵莽在她的授意和幽冥坊提供的情报支持下，迅速掌握了北疆军的绝对控制权，打造出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透的铁桶势力。即便她离开，这里也依旧是她的后方根基，皇帝休想轻易染指。
第二，布局北溟。
五百精锐“亲卫”已挑选完毕，化整为零，分批以各种身份先行潜入北溟境内，等待汇合。他们的任务不仅仅是保护南宫昭，更重要的是在北溟暗中发展势力，搜集情报，打通关节。同时，通过幽冥坊和天机阁的渠道，大量关于北溟朝堂、后宫、江湖乃至经济民生的情报，如雪片般汇集到南宫昭手中。她对那个即将踏足的国度，不再是雾里看花。
第三，了结旧怨。
那些当年参与构陷林擎天、如今仍在北疆军中或地方上担任职务的中低层官员将领，在这一个月内，接二连三地“出事”。有的因旧日贪腐案发被锁拿问罪，有的醉酒坠马重伤不治，有的家中莫名失火……死法各异，却都巧合得令人心惊肉跳。无人能查到与南宫昭有直接关联，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来自那位“病弱”公主离开前的最后清算！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林家的事，没完！我虽离开，但债，必偿！
血腥的手段带来的是极致的震慑。北疆官场军中，原本还有些摇摆观望的人，彻底熄了心思，对张猛、赵莽的领导不敢再有丝毫异议。
* * *
启程前夜，苍云堡主帅府设下私宴，仅有张猛、赵莽等十数名核心将领参加。
没有丝竹歌舞，只有大碗的酒和烤得滋滋冒油的牛羊肉。气氛有些沉闷压抑。
张猛端起海碗，眼眶发红，声音粗嘎：“主帅！俺老张是个粗人，不会说漂亮话！俺就一句，北疆有俺们在一天，就永远是您的家！您在那北溟要是受了委屈，只管捎个信来！俺们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带兵打过去接您回家！”
“对！接您回家！”众将纷纷起身，举碗低吼，情绪激动。
南宫昭今日换了一身简便的骑装，墨发高束，未施粉黛，少了几分平日的苍白病气，多了几分飒爽英姿。她看着这些与她并肩作战、浴血沙场的汉子，端起自己面前那碗清水，朗声道：“好！有诸位这句话，昭，心安矣！此去北溟，非为苟安，乃另辟战场。北疆，就托付给各位了！守好家，等我回来！”
她没有说“万一我回不来”，而是说“等我回来”。坚定的语气，瞬间冲散了离愁别绪，点燃了众人心中的豪情和信念。
“守好家！等主帅回来！”众人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摔碗明志！
宴席散去，已是深夜。
南宫昭独自一人登上城墙，最后一次眺望这片承载了她太多记忆和血火的土地。寒风吹动她的衣袂，猎猎作响。
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出现在身后。
“你倒是会收买人心。”慵懒而略带戏谑的嗓音响起，带着独特的磁性。
南宫昭没有回头，唇角却微微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澈王爷深夜来访，就为了说这个？”
轩辕澈从阴影中踱步而出，依旧是一身玄色锦袍，俊朗的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却深邃如星海，落在南宫昭身上。“来看看即将成为我‘皇嫂’的公主殿下，临行前是何等风姿。果然……比在暗市抢我雪莲时，更令人惊艳。”
他语气轻佻，话语间却透露出一个关键信息：他认出了她就是当日暗市与他交锋的“幽皇”！
南宫昭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转身看向他，目光平静：“王爷认错人了吧？本宫体弱，何时去过那等龙蛇混杂之地？”
“是吗？”轩辕澈挑眉，忽然逼近一步，两人距离瞬间拉近，他几乎能看清她纤长睫毛上凝结的细微霜花，“那枚打偏我弯刀的银针，那精准的手法……公主殿下，还要否认吗？”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丝酒气袭来，带着侵略性。南宫昭下意识地想后退，却硬生生止住，抬眼与他对视，毫不示弱：“王爷莫非是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北疆风大，小心着了风寒。”
见她依旧滴水不漏，轩辕澈低低地笑了起来，不再逼迫，反而后退半步，恢复了安全距离。“好吧，就当本王认错人了。”他耸耸肩，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的试探从未发生。
“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北溟不比天宸，皇宫更是吃人的地方。我那位皇兄……心思深沉，绝非良善。公主殿下这‘病弱’的模样，怕是很难活得长久。”
“哦？”南宫昭挑眉，“王爷这是在关心本宫？”
“算是吧。”轩辕澈笑得像只狐狸，“毕竟，你这么有趣的人，要是轻易死了，本王会觉得很无聊的。”
“那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南宫昭淡淡道，“本宫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命硬。”
“但愿如此。”轩辕澈收敛了笑容，深深看了她一眼，“期待在北溟……再见。我的，‘皇嫂’。”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轻，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缱绻和危险。
说完，他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城墙上，只剩下南宫昭一人，和呼啸的北风。
她看着轩辕澈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更难缠，也更危险。他似乎知道不少事，却态度暧昧，目的不明。
是敌？是友？
或许，两者皆是。
* * *
翌日，清晨。
苍云堡外，旌旗招展，仪仗肃穆。北疆文武官员、众多将士以及闻讯赶来的百姓，黑压压地聚在道路两旁， silent地等待着。
南宫昭一身繁复华丽的公主嫁衣，外罩着御寒的猩猩绒斗篷，脸色在白雪和红衣的映衬下，显得愈发苍白透明。她在清露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出堡门，脚步虚浮，不时掩唇轻咳，俨然一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模样。
“恭送公主殿下！”以张猛、赵莽为首的将领们率先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不平之气。
“恭送公主殿下！！”数万将士齐刷刷跪倒，甲胄碰撞之声如雷轰鸣。许多百姓也自发地跪下，人群之中，隐隐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场面悲壮而压抑。
南宫昭停下脚步，回身，望向这片土地和这些忠诚的人们。她微微颔首，没有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她准备转身上马车时，一骑快马忽然从官道尽头狂奔而来，马上骑士身背黄色令旗，声嘶力竭地高喊：“圣旨到——！陛下有旨，公主殿下速速接旨——！”
又是圣旨？
众人皆是一愣。张猛等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皇帝还想干什么？
南宫昭眸光微闪，依礼停下脚步。
那信使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地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内容大致是：感念公主和亲之功，特赐下宫中秘制“暖心丹”一瓶，愿公主保重身体，不忘父皇嘱托，抵达北溟后，当恪守妇道，竭力侍奉北溟国主，以固两国邦交云云。最后，还特意强调，此丹珍贵，需每日服用，方可抵御北溟严寒，强身健体。
一名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捧上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瓶。
皇帝的“关爱”，来得如此“及时”和“周到”。
南宫昭心中冷笑。暖心丹？怕是穿肠毒药吧？皇帝终究还是不放心，想要在她身边安上一个随时可以控制她生死的手段。这每日服用的丹药，便是最好的钳制。若她不听话，恐怕等待她的就不是“暖心”，而是“焚心”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拒绝。
“儿臣……谢父皇隆恩。”她微微躬身，声音柔弱，示意清露接过锦盒。
信使完成使命，松了口气，赶紧退到一边。
南宫昭在清露的搀扶下，终于踏上了那辆华丽却如同囚笼般的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车队缓缓启动，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驶离苍云堡，向着北方，向着那未知的险地前行。
马车内，南宫昭靠在软枕上，脸上那副柔弱病气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漠然。
她拿起那瓶“暖心丹”，拔开瓶塞，轻轻一嗅，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果然，里面掺了东西。一种极隐秘的慢性毒，服用初期确实能提振精神，抵御寒气，但长期服用会逐渐侵蚀内力，损伤心脉，最终在不知不觉中衰弱而死。
好一个“父皇”！
她指尖微一用力，白玉瓶连同里面的丹药瞬间化为齑粉，从车窗缝隙悄然散入风中。
想用毒控制她？真是班门弄斧。
她南宫昭的命，从来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车队辘辘前行，驶过茫茫雪原。
前方，是北溟的国境线，是新的战场。
南宫昭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一枚冰冷的玄铁令牌。
幽皇入北溟，风云将再起。
这场和亲大戏，终于拉开了帷幕。
而看客们，或许还未意识到，他们迎来的，究竟是一位怎样的“新娘”。
凤翼已展，当鸣于异国他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