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枯井密道·血色救赎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碎雪，刮过北溟皇宫寂寥的甬道。
南宫昭一身夜行衣，完美融入阴影，身形如鬼魅，疾速向着西北方向的废沁ia泉宫掠去。体内内力奔涌，感官提升到极致，警惕着周遭一切动静。
一路行来，果然异常顺利。原本应该遍布各处的巡逻守卫，此刻竟像是被无形的手调开了一般，不见踪影。偶尔远处传来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衣袂破风声和闷哼，随即一切又归于寂静。
是轩辕澈的狼卫在暗中清扫道路。
他果然言出必践。这份掌控力，让南宫昭心下微凛。这个男人，在北溟宫廷的势力，深不可测。
废沁泉宫位于皇宫最偏僻的西北角，紧邻着早已干涸废弃的太液池支流。这里曾是前朝失宠妃嫔的冷宫，自当今陛下登基后便彻底荒废，宫墙倾颓，杂草丛生，在凄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破败。
南宫昭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根据莫问天的信息，枯井就在后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潮湿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她的心猛地一沉——影煞！
她循着那丝血腥味，很快在后院荒草丛中找到了那口被巨石半掩的枯井。井口黑黢黢的，深不见底，像一张噬人的巨口。
井边有明显的拖拽痕迹和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南宫昭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井下极深处，隐约传来细微的铁链摩擦声，还有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声！
有人！而且活着，但气息极为微弱！
她不再犹豫，小心地挪开井口的石块，身形一纵，如同轻盈的夜蝶，悄无声息地滑入井中。
井壁湿滑，布满苔藓。下落约三四丈后，脚终于触及实地。井底比想象中宽敞，侧壁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和更浓的血腥味。
南宫昭抽出随身携带的淬毒短刃——‘幽鳞’，内力灌注，小心翼翼地踏入洞口。
洞口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狭窄密道，石壁粗糙，空气混浊，带着霉味和血腥气。密道两侧壁上，隔着很远才有一盏昏暗的油灯，火光摇曳，映照出壁上斑驳的黑红色污渍。
这里绝不仅仅是废弃密道那么简单！这是一个私设的刑牢！
南宫昭的心揪紧了。影煞这些天就被关在这种地方？
她收敛全部气息，脚步轻若鸿毛，沿着密道向前潜行。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甚至还能听到隐约的、压抑的呻吟声从深处传来。
密道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更亮些的光线。
南宫昭贴近门缝，向内望去。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石室，墙壁上挂满了各种狰狞的刑具，不少上面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地面潮湿肮脏。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四肢被粗重的铁链锁着，头无力地垂着，长发散乱，遮住了面容，气息奄奄。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形，那破烂衣物下的隐约轮廓……是影煞！
石室里只有一个看守，是个穿着赫连府私兵服饰的壮汉，正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破桌子前，就着一碟花生米喝酒，嘴里骂骂咧咧：“……妈的，守着个半死不活的废物，真晦气……将军也真是，直接弄死算了……”
南宫昭眼中寒光乍现。
估算距离，计算角度，瞬间发力！
“咻！”
一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一枚细如牛毛的淬毒银针自‘幽鳞’柄端射出，精准地没入那守卫的后颈。
守卫身体一僵，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软软地趴倒在桌上，没了声息。
南宫昭如风般掠入石室，直奔角落。
“影煞！”她压低声音，急切地查看他的情况。
听到她的声音，地上的人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散乱的发丝下，是一张伤痕交错、苍白如纸的脸，嘴唇干裂出血，唯有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看到她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激动光芒，虽然那光芒很快因虚弱而涣散。
“主……主子……”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力，“您……您怎么……来了……危险……”
“别说话，保存体力。”南宫昭心如刀割，声音却冷静无比。她快速检查他身上的锁链和伤势。
四肢关节皆有被重手法击打的痕迹，肋骨可能断了不止一根，内息极其微弱，身上遍布鞭伤和烙铁的痕迹，新伤叠着旧伤，显然是受过连日酷刑拷问。
但他还活着！坚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等到现在！
南宫昭眼中杀意沸腾。赫连家！此仇必报！
她尝试用‘幽鳞’削砍铁链，但这铁链异常坚硬，竟是玄铁掺杂了其他金属所铸，‘幽鳞’只能在上面留下浅浅白痕，无法立刻斩断。
“钥匙……”影煞气若游丝，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趴着的守卫，“在……在他身上……”
南宫昭立刻返回桌边，在守卫腰间摸到了一串钥匙。试到第三把，终于打开了锁住影煞四肢的沉重镣铐。
镣铐解开，影煞彻底失去了支撑，向前倒去。南宫昭一把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他的体温低得吓人。
“撑住，我带你出去。”南宫昭将一颗保命护心的药丸塞入他口中，声音坚定。
她架起他，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轻，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这些日子，他受了多少罪！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此处绝非久留之地。
然而，就在她架着影煞，刚刚走到石室门口时——
“啧，真是主仆情深，令人感动啊。”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带着戏谑和冰冷的杀意，自密道前方响起。
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逼近，火把的光芒将狭窄的密道照得通亮！
足足十余名黑衣劲装、手持利刃的武者堵住了来路，为首之人，身材高瘦，面容阴鸷，正是赫连大将军的心腹副将——赫连锋！他此刻不应该在京畿大营当值吗？竟然出现在这里！
中计了！
这是一个陷阱！专门等着她来自投罗网！
南宫昭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莫问天的消息？还是轩辕澈的调虎离山？或者他们都被赫连家算计了？
“天宸公主殿下，哦不，或许该称呼您……‘幽皇’阁下？”赫连锋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真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幽冥坊之主，竟然是个女人，还是送来和亲的病弱公主。这消息若是传出去，恐怕整个天下都要震动吧？”
他竟然知道了她的身份？！
南宫昭瞳孔骤缩，但面上依旧冷静如冰，将影煞护在身后，脑中飞速思考脱身之法。
“赫连副将说什么，本宫听不懂。”她声音平稳，带着公主的威仪，“本宫只是发现宫中有人私设刑牢，虐待囚犯，特来查看。此人乃本宫故友，赫连家私自扣押用刑，是想挑衅我天宸吗？”
“呵，公主殿下到了此刻还要嘴硬？”赫连锋冷笑，一步步逼近，“您若不是幽皇，怎会有如此身手，能找到这里，还能悄无声息地放倒我的手下？您若不是幽皇，这影煞——您麾下最利的刀，又怎会拼死护着您？”
他手一扬，身后一名武者将一件东西扔在地上——那是一个破碎的、染血的金属面具，面具额角刻着一个隐秘的幽冥火焰图腾！
是影煞的面具！他们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将军早就怀疑幽冥坊与天机阁插手北溟事务，此次特意设下此局，本想钓几条小鱼，没想到……竟钓到了您这条大鱼！”赫连锋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兴奋的光芒，“抓住您，可是大功一件！”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手：“拿下！死活不论！”
十余名武者瞬间蜂拥而上，刀光剑影映照着墙壁，杀气弥漫整个狭窄密道！
南宫昭眼神一厉，将影煞推向身后相对安全的墙角，低喝一声：“躲好！”
与此同时，她手腕一翻，‘幽鳞’短刃划出一道诡谲的弧线，率先迎上冲在最前面的两人！
‘叮叮’两声脆响，冲在最前面的两人只觉手腕剧痛，兵刃险些脱手，惊骇后退。
南宫昭身法如鬼如魅，在狭窄的空间内腾挪闪避，竟如游鱼般灵活。‘幽鳞’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指向对手的要害，角度刁钻狠辣，逼得对方手忙脚乱。
她武功路数奇诡，以暗器和近身格斗为主，在这种环境下反而更能发挥优势。加之赫连锋带来的这些人虽是好手，但低估了她的实力，一时间竟被她一人一刀挡住了攻势！
“废物！”赫连锋怒骂一声，拔出腰间长刀，亲自加入战团，“一起上！她撑不了多久！”
压力陡增！
南宫昭腹背受敌，又要分心护住身后重伤的影煞，顿时险象环生。好几次刀锋几乎是贴着她的身体划过，割破了夜行衣。
这样下去不行！体力会耗尽！必须想办法！
她眼中寒光一闪，猛地甩出三枚烟雾弹！
‘噗！’的一声，浓密的、刺鼻的白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密道，视线顿时受阻。
“小心暗器！”赫连锋大喝，挥舞长刀护住周身。
烟雾中，传来几声闷哼和倒地声，显然有人中了南宫昭趁机发出的暗器。
南宫昭借着烟雾掩护，迅速退回影煞身边，低声道：“还能走吗？”
影煞咬牙，凭借强大意志力勉强站直：“能！”
“跟紧我！”南宫昭拉着他，朝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冲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赫连锋的声音在烟雾中响起，带着狞笑，“出口早已被封死！今天你们插翅难逃！”
果然，冲到井底下方，发现下来的那条绳索早已被人斩断！井口也被重新用巨石堵死！
唯一的出路被彻底堵住了！
前有追兵，后无退路！
南宫昭的心彻底冷了下去。难道今日真要栽在这里？
“主子……别管我……”影煞气息微弱，试图推开她，“您自己……一定能走……”
“闭嘴！”南宫昭低斥，握紧短刃，眼神决绝，“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赫连锋等人已经逼近，烟雾渐渐散去，他们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杀意。
“幽皇阁下，还有什么遗言吗？”赫连锋长刀指向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本王的客人，什么时候轮到赫连家的狗来喊打喊杀了？”
一个冰冷、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在井口上方响起！
紧接着，堵住井口的巨石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竟被一股磅礴的力量猛地震开！
清冷的月光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井底众人惊愕的脸。
井口边缘，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负手而立，月光在他身后勾勒出凛冽的轮廓，如同天神降临。
轩辕澈！
他居高临下，冰冷的眸光扫过井下的情景，在看到南宫昭略显狼狈却依旧挺直的背影，以及她身后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随即化为更深的寒意。
“澈……澈亲王？！”赫连锋脸色骤变，显然没料到这位煞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您……您怎么……”
“本王巡查宫禁，发现此地有异动，特来查看。”轩辕澈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赫连副将，你不在京畿大营当值，深夜带人出现在这宫廷禁地，私设刑牢，动用酷刑，现在还要对和亲公主刀兵相向……你是想造反吗？”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赫连锋心上，让他脸色发白。
“王爷明鉴！”赫连锋急忙辩解，“此女绝非普通公主！她是江湖暗势力首领，潜入北溟意图不轨！末将乃是奉……”
“奉谁的命令？”轩辕澈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厉，“父皇？还是王后？亦或是……赫连大将军的手令？拿出来给本王看看！”
赫连锋语塞。他们此行是秘密行动，哪里有什么正式手令？
“拿不出来？”轩辕澈冷笑一声，“那就是私自行动，构陷公主，罪加一等！”
他话音未落，井口四周骤然出现数十名黑衣狼卫，手持劲弩，冰冷的箭镞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牢牢锁定井下赫连锋等人！
杀气瞬间弥漫，比之前更加浓烈数倍！
赫连锋及其手下顿时面如土色，冷汗涔涔。他们毫不怀疑，只要轩辕澈一声令下，他们瞬间就会被射成刺猬！
“王爷……”赫连锋还想做最后挣扎。
“放下兵器，自缚双手。”轩辕澈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否则，格杀勿论。”
绝对的武力压制下，赫连锋脸色灰败，最终咬了咬牙，哐当一声扔掉了手中的长刀。他身后的武者也纷纷丢弃武器，不敢再有丝毫反抗。
狼卫迅速下来，用特制的牛筋绳将赫连锋等人捆得结结实实。
危机解除。
南宫昭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一阵脱力感袭来，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
轩辕澈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落在她身后勉强支撑的影煞身上，眉头微蹙。
“还能走吗？”他问，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之前的冰冷。
南宫昭点了点头，避开他的搀扶，自己站稳：“多谢王爷及时相救。”
“不必谢我。”轩辕澈收回手，语气淡漠，“本王只是清理门户，顺便……看看赫连家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影煞，意有所指。
这时，一名狼卫头领上前低声禀报：“王爷，在石室内发现一些书信和账册，似乎涉及赫连家与天宸某些官员的私下交易和密谋。”他递上几封密函。
轩辕澈接过，粗略一扫，眼底寒意更盛：“果然如此。赫连家的手，伸得够长的。”他收起密函，命令道，“将这些人押入暗牢，严加看管，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准见！”
“是！”
狼卫押着面如死灰的赫连锋等人迅速离去。
井底只剩下轩辕澈、南宫昭以及虚弱不堪的影煞。
气氛一时有些沉寂和微妙。
“你的人，伤得不轻。”轩辕澈看向南宫昭，语气听不出情绪，“需要本王安排地方给他治伤吗？”
南宫昭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再次救了她，看似巧合，但她总觉得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从赫连锋的话里显然已经确认了她的另一重身份，却并不点破，反而帮她收拾了残局，拿到了赫连家的把柄。
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劳王爷费心。”南宫昭婉拒，她不能完全信任他，更不能将影煞交到他手上，“我的手下，我自己能安置。”
轩辕澈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拒绝，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随你。只是这皇宫，如今对你而言，已非安全之地。赫连家既然已怀疑你的身份，此次失败，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南宫昭迎上他的目光，“王爷今日相助之恩，我记下了。他日若有需要，幽冥坊……或许可以还你一个人情。”
她终于间接承认了。
轩辕澈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幽冥坊的人情……本王记下了。”
他顿了顿，又道：“此地不宜久留，尽快离开。外面的障碍，狼卫已经清扫干净。”说完，他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王爷。”南宫昭忽然叫住他。
轩辕澈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那桂花糕……”南宫昭缓缓问道，“是王爷的手笔，还是莫问天的？”
她始终觉得，莫问天用天宸的桂花糕传信，透着古怪。而轩辕澈，似乎对莫问天的行动了如指掌。
轩辕澈沉默了片刻，低沉的声音在井底回荡：“重要吗？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不是吗？”
说完，他身形一动，已掠出井口，消失在月光下。
留下南宫昭，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
不重要吗？或许很重要。这两个男人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或默契。
她甩开思绪，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
她扶起几乎再次陷入昏迷的影煞，低声道：“坚持住，我们回家。”
她架着他，借助井壁的凸起，艰难地向上攀爬。虽然内力消耗巨大，身体疲惫，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救出了影煞，拿到了赫连家的罪证，虽然身份暴露了一部分，却也初步获得了轩辕澈某种程度的“默许”甚至“合作”。
危机之中，亦藏着机遇。
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今夜，她赢了第一局。
回到听雪轩时，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
清露焦急地等待了一夜，看到南宫昭带着一个血人回来，吓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多问，立刻帮忙将影煞安置在早已准备好的密室中。
南宫昭顾不上休息，亲自为影煞清洗伤口、上药、接骨、运功疗伤。忙完一切，天色已经大亮。
看着影煞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终于平稳下来，脱离了生命危险，南宫昭才长长松了口气，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她走出密室，沐浴更衣，洗去一夜的血腥和疲惫，重新变回那个病弱苍白的天宸公主。
坐在妆台前，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眼神却锐利如初。
赫连家……轩辕澈……莫问天……还有那深不可测的北溟皇帝轩辕弘。
这场发生在北溟宫廷的权谋大戏，她已身不由己地卷入中心。
而游戏，才刚刚开始。
她拿起一支玉簪，轻轻绾起长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信的弧度。
那就……拭目以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