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毒医回响·芷晴暗助

听雪轩内，安神香袅袅，南宫昭闭目假寐，心神却高度凝聚，如同蛰伏的猎手，等待着暗号的回应。每一丝风吹草动，都清晰映入她的感知。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日头渐渐西斜。

就在南宫昭几乎以为这次冒险联络失败之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不可闻的扑翅声，自窗棂边缘响起。

笃、笃笃。

并非信鸽惯常的咕咕声，而是类似鸟喙轻啄木头的短促声响，节奏奇特。

南宫昭骤然睁开双眼，眸底精光一闪而逝！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对守在一旁的清露使了个眼色。清露会意，立刻悄步走到殿门处，警惕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南宫昭则迅速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只见一只通体灰黑、毫不起眼的瘦小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小脑袋，豆大的眼珠透着机警。它的腿上，赫然绑着一截细小的竹管。

这并非天机阁常用的信鸽，而是更为隐秘的、经过特殊驯化的传讯雀，极难追踪。

南宫昭伸出手指，那麻雀竟也不怕生，跳上她的指尖，乖巧地让她取下了竹管。完成后，立刻振翅飞走，瞬间消失在暮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南宫昭迅速关好窗户，回到内室，捏碎竹管，取出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不羁，却力透纸背，正是莫问天的风格。用的也是天机阁最高级别的密语。

“半块龙佩，故人之物，见之心惊。丫头，你从何处得来此物绘图？”

开门见山，毫不拖沓，语气间带着难以掩饰的震动。

南宫昭心下一凛，果然！莫问天认得这玉佩，而且反应极大！她立刻提笔，用特殊的药水在纸条空白处飞快写下回应：

“母后遗物。前辈知其来历？与天宸、北溟有何关联？与‘山河社稷图’可有牵扯？”

她将问题精准抛出，然后将纸条重新卷好，走到香炉边，将纸条投入即将燃尽的香粉之中。只见纸条遇香即燃，化作一小撮灰烬，毫无痕迹。而空气中那特殊的引导香气，也随之彻底消散。

这一次，她需要等待更久。莫问天需要时间思考和回应。

她重新躺回榻上，内心却波澜起伏。母后的遗物……莫问天称其为“故人之物”……难道莫问天与母后旧识？他口中的“故人”是谁？与天宸皇室又有什么关系？

无数疑问盘旋在脑海，让她对那段被尘封的往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探究欲。

就在她沉思之际，殿外传来轻微脚步声，以及宫女恭敬的声音：“公主殿下，司制房派人送来新裁的春衣，请您过目。”

南宫昭眸光微动，司制房？芷晴就在那里！

“进来吧。”她收敛心神，恢复病弱之态，轻声应道。

一名穿着低阶女官服饰、低着头、双手捧着托盘的宫女缓步而入。托盘上放着几件用料讲究、绣工精美的宫装。

“奴婢参见公主殿下。”宫女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司制房下人特有的恭谨。

“放下吧，有劳了。”南宫昭示意清露接过托盘，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名宫女。虽然对方始终低垂着头，但那身形轮廓，以及偶尔抬眼时一闪而过的熟悉眼神，让南宫昭瞬间确认——是苏芷晴！

她竟然亲自来了！定然是有极其重要的情报，必须当面传递！

南宫昭心中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甚至轻轻咳嗽了两声，对清露道：“本宫有些渴了，去沏杯参茶来。”

这是在支开清露。清露虽有些疑惑殿下为何此时要喝茶，但还是恭敬应下：“是，奴婢这就去。”转身退出了内殿。

殿内只剩下南宫昭与化身女官的苏芷晴。

门帘落下的一瞬间，苏芷晴猛地抬起头，脸上再无半分恭顺，只剩下急切与凝重。她快步上前，压低的聲音语速极快：

“昭昭，长话短说！慕容霓裳那边动了疑心，她似乎查到昨夜王爷离宫后并非直接回府，而是去了西北方向！她已加派人手暗中调查冷宫区域！另外，她对你昨日点的‘安神香’似乎也有所察觉，虽不知具体，但已命人留意听雪轩所有香料进出！”

南宫昭眼神骤然一冷！慕容王后的动作好快！竟然能查到轩辕澈的踪迹？看来她在轩辕澈身边也安插了钉子！而且连她冒险使用的特殊香料都引起了注意？这女人的嗅觉果然敏锐的可怕！

“还有，”苏芷晴继续道，语气更加沉重，“我偷听到赵嬷嬷与心腹谈话，赫连雄暴毙，赫连家内部大乱，慕容家正在趁机吞并赫连家在军中的势力！而且……他们似乎认定赫连雄之死与王爷有关，甚至可能与你有牵连，正在暗中搜集‘证据’，恐怕想要借题发挥，一举将你和王爷都拖下水！”

南宫昭心中冷笑，果然如此！赫连侧妃早上的闹剧，绝非单纯的情绪发泄，背后果然有慕容王后的推波助澜，甚至可能是故意抛出的诱饵，想看看她和轩辕澈的反应！

“我知道了。你自己务必小心，慕容霓裳生性多疑，赵嬷嬷未必完全信任你。”南宫昭叮嘱道。

“放心，我有分寸。”苏芷晴点头，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还有……我似乎……见到北溟皇帝了。”

南宫昭眉梢微挑。

苏芷晴语气有些微妙：“只是远远一眼……他在御花园散步，神色……很疲惫，但眼神很深，不像外界传闻那般只是个沉湎酒色的庸君。”

南宫昭注意到好友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异样光芒，心中微动，但此刻不是细问之时。只是提醒道：“轩辕弘此人绝不简单，你万不可掉以轻心，更不可……”

“我知道。”苏芷晴打断她，眼神恢复了杀手的冷静，“我不会误事。走了，久了恐人生疑。”

她迅速低下头，恢复那副卑微恭顺的模样，后退几步，转身掀帘而出，正好与端茶回来的清露擦肩而过。

一切天衣无缝。

南宫昭看着晃动的门帘，目光深沉。芷晴带来的情报极为重要，不仅印证了她的猜测，更指明了危险的方向。

慕容王后双管齐下，一边查轩辕澈，一边找她和轩辕澈“勾结”的证据，还想吞并赫连家势力……好大的胃口！

而皇帝轩辕弘……他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默许？纵容？还是……他也另有所图？

局势瞬间变得更为错综复杂。

就在这时，窗外再次传来那极轻微的扑翅声！

莫问天的第二次回信到了！

南宫昭立刻起身，如法炮制，取下了传讯雀腿上的竹管。

这次的纸条上的字迹明显急促了许多：

“龙佩乃关键信物，牵扯甚大，一言难尽。与你母后渊源极深，亦与‘山河社稷图’之秘有关！切记，此物绝不可再示于人前！宫中欲寻此图者，绝非仅慕容、赫连两家，水之深超乎你想象！皇帝、太后，甚至他国势力，可能皆已卷入！”

“汝所中之情毒‘缠绵’，确系出自老夫那位‘故人’之手，然其早已逝去多年。配方应已失传，如今重现，绝非偶然！下毒者，恐与当年之事有千丝万缕联系！”

“丫头，汝已身处漩涡中心，万事谨慎！若欲知详情，今夜子时，冷宫枯井旁，老夫可冒险一见。过时不候！”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显得无比仓促。

南宫昭看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莫问天透露的信息量巨大！半块龙佩不仅是信物，还直接关联山河社稷图！甚至牵扯到母后和他的故人！而宫中对这幅图虎视眈眈的势力，竟如此盘根错节，连他国势力都可能插手了？

更让她心惊的是，“缠绵”之毒竟真的与莫问天的故人有关？而那位故人早已逝去？那现在的下毒者是谁？是得到了配方？还是……与那故人的死有关？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一段被埋葬的、涉及两国甚至更多势力的巨大秘辛！

而今夜子时，冷宫枯井……莫问天竟愿冒险现身一见！这无疑是一次获取核心情报的绝佳机会！

但……慕容王后正在加派人手调查冷宫区域！此刻前去，风险极大！

去，还是不去？

南宫昭仅仅迟疑了一瞬，眼中便闪过一丝决然。

必须去！龙潭虎穴也要闯！唯有掌握更多的信息，才能破局！

她迅速将纸条焚毁，不留痕迹。

“清露。”

“奴婢在。”

“今晚不必守夜，早早歇下。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南宫昭语气平静地吩咐，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锐光。

清露似乎察觉到什么，脸色一白，但还是坚定地点头：“是！奴婢明白！”

夜色渐深，如同一块巨大的墨色绒布，笼罩了整个北溟皇宫。

子时将近，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刮过枯枝的呜咽声。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纤细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几波巡逻的侍卫，朝着皇宫西北角那片荒废的冷宫区域疾行。

南宫昭换上了一身夜行衣，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她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脚步轻盈如猫，每一步都落在视觉的死角和声音的盲区。

越是靠近冷宫，空气中的氛围越发阴森死寂。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仿佛隐藏着无数噬人的秘密。

她能感觉到，暗中的守卫果然增加了！虽然对方也极力隐藏，但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和视线，逃不过她的感知。

慕容王后果然下了大力气！

她更加小心，利用高超的潜行术和対地形的精准判断，如同滑不留手的游鱼，在明岗暗哨的缝隙中穿梭，逐渐接近约定的地点——那口位于冷宫最深处的废弃枯井。

枯井周围格外荒凉，几株枯树张牙舞爪，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砖瓦。

子时正刻，月光勉强透过稀疏的云层，照亮井口斑驳的石沿。

一道佝偻的身影，如同从地底钻出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枯井旁，正是莫问天。他警惕地四处张望，显得有些焦躁。

南宫昭没有立刻现身，而是隐藏在暗处仔细观察了片刻，确认周围没有埋伏后，才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飘落在他面前。

“前辈。”她低声开口。

莫问天被她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她，才松了口气，随即没好气地压低声音道：“吓死老子了！你这丫头，身手倒是比你娘当年还利索！”

他下意识的一句话，却让南宫昭心头巨震！

他果然认识娘亲！听这语气，还颇为熟稔！

“前辈认识我母后？”她立刻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莫问天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浑浊的老眼闪烁了一下，含糊道：“陈年旧事，提它作甚！说正事！你可知你惹了多大的麻烦？！”

他迅速转移话题，语气变得严肃无比：“那半块龙佩，是开启‘山河社稷图’最终秘密的两把钥匙之一！另一块，据说在北溟皇室手中！”

南宫昭瞳孔骤缩！钥匙？！

莫问天语速极快，仿佛怕时间不够：“山河社稷图，并非一张图，而是一个代号，指向的是前朝埋藏的一个足以颠覆天下的秘密——可能是倾国之财，可能是无敌之兵，也可能……是传说中的龙脉所在！得之者可掌天下气运！”

“数百年来，无数人寻找，皆无所获。只因缺乏关键的指引和钥匙！而龙佩，就是钥匙之一！你母亲她……她当年便是因为此物，才遭……”莫问天说到这里，声音猛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痛苦与悔恨。

“才遭什么？”南宫昭急切地追问，心脏砰砰直跳。母亲的事，果然另有隐情！

就在这时，莫问天脸色猛地一变，低喝道：“不好！有人来了！而且不少！快走！”

话音未落，远处已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迅速朝着枯井方向合围而来！

“妈的！中计了！”莫问天咒骂一声，“慕容家那毒妇果然狡猾！怕是早就发现了老夫的踪迹，故意等我们碰头！”

“这边！”南宫昭反应极快，一把拉住莫问天，朝着另一个方向的废弃宫殿群掠去！那里地形更为复杂，便于躲藏！

然而，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包围圈远比想象中更大更严密！

数道凌厉的劲风自身后袭来，带着冰冷的杀意！是高手！

南宫昭猛地将莫问天往残垣后一推，自己则瞬间转身，指间数点寒芒暴射而出！

叮叮当当！

暗器与来袭的兵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火光映照下，十余名黑衣蒙面的身影将他们团团围住，眼神冰冷，动作矫健，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啧，真是看得起老夫！”莫问天啐了一口，眼中却毫无惧色，反而闪过兴奋的凶光，“丫头，活动活动筋骨？”

南宫昭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正合我意。”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主动冲入敌阵！

夜色下，杀戮骤起！

然而，这些死士的身手远超寻常侍卫，配合默契，悍不畏死，一时竟将两人死死缠住！

更麻烦的是，远处的火把越来越近，更大的包围正在形成！

一旦被彻底合围，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南宫昭思考脱身之策时，异变再生！

另一侧黑暗中，突然掠出数道身影，动作迅捷如风，直插死士阵型的薄弱之处！

剑光闪动，血花飞溅！

来人手段狠辣，效率极高，瞬间就放倒了数名死士，打破了合围之势！

为首之人，一身夜行衣，身姿挺拔，剑法凌厉无双，虽然黑布蒙面，但那双在夜色中依然锐利如鹰隼的眸子……

是轩辕澈！

他怎么来了？！

南宫昭心中一惊。

轩辕澈却看也未看她，只是剑光一扫，逼退两名死士，冷声喝道：“还不走！”

莫问天怪笑一声：“小子，来得正好！”趁机一把药粉撒出，靠近的死士顿时惨叫倒地，痛苦抽搐。

南宫昭不再犹豫，内力灌注于足尖，身形如轻烟般向后急退。

轩辕澈带来的人显然都是精锐，死死挡住了追击的死士。

南宫昭与莫问天趁机几个起落，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废弃宫殿深处。

身后，兵刃交击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火光晃动，追兵似乎被轩辕澈的人彻底拦了下来。

南宫昭的心却并未放松。

轩辕澈……他为何会恰好出现在这里？

是跟踪她？还是……他也一直在调查冷宫和莫问天？

今夜之事，似乎将更多的谜团和人物，牵扯了进来。

这场深宫之局，越发波谲云诡了。

而她与轩辕澈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似乎又添上了更为复杂难明的一笔。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厮杀声传来的方向，眼神深邃，最终决然转身，带着莫问天彻底隐入黑暗。

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