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暗室交锋·疑云重重
南宫昭带着莫问天，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阴影，在迷宫般的废弃宫殿群中急速穿行。她对方向的精准判断和对地形的利用达到了极致，总能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零星搜捕的侍卫，最终有惊无险地绕回了听雪轩附近。
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先潜入附近一处久无人居的偏殿，仔细清除掉两人身上可能留下的痕迹——尘土、夜露、甚至极淡的血腥气。莫问天在一旁看着，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赞赏。这丫头的谨慎和老辣，远超她的年纪。
“前辈，此处不宜久留，但听雪轩此刻也未必安全。”南宫昭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慕容霓裳既然布下此局，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恐怕很快便会以搜查刺客为名，大肆盘查各宫。”
莫问天嘿嘿一笑，浑不在意地找了个积满灰尘的椅子坐下，虽然狼狈，却依旧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怎么，丫头，怕了？”
南宫昭淡淡瞥了他一眼：“怕解决不了问题。我只是在想，轩辕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那小子？”莫问天撇撇嘴，“心思深得很，谁知道他打什么算盘。不过今晚要不是他，咱们俩老的小的，估计得费点劲才能脱身。”他虽嘴上不饶人，但语气里还是透着一丝承情。
“他带来的那些人，身手路数不像普通侍卫，倒像是……”南宫昭沉吟道，“经历过沙场的悍卒。”而且行动间对轩辕澈令行禁止，绝非普通下属那么简单。这位看似不受宠的王爷，暗中掌握的力量，恐怕远超外界想象。
“哼，北溟皇室里，有几个是简单的？”莫问天哼了一声，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稍稍正经了些，“不过话说回来，丫头，那半块龙佩，你务必收好，绝不能再让任何人看见！尤其是北溟皇室的人！”
南宫昭点头：“我明白。前辈，您方才说，我母后是因它才遭……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位制出‘缠绵’的故人，又是谁？”这是她此刻最想解开的谜团。
莫问天脸上的嬉笑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糅合了痛楚、追忆和愤怒的神情。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了许多：“你母亲林婉如……她年轻时，曾是名动天下的奇女子，不仅容貌绝世，更兼通晓古今，胸怀经纬……那半块龙佩，是她家族代代守护的秘密，也是……招来灾祸的根源。”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至于我那故人……她叫‘素雪’，是你母亲的挚友，亦是一位惊才绝艳却性情乖张的用毒高手。‘缠绵’……是她年少轻狂时弄出来的玩意儿，本意并非害人，只是……唉，造化弄人。她早已不在人世了。”
素雪？母亲的挚友？南宫昭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莫问天言语间对这位名为素雪的故人感情极为复杂，似乎并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
“那她是如何逝去的？与天宸皇帝有关？与龙佩有关？”南宫昭追问，直觉告诉她，这或许是解开母亲悲剧的关键。
莫问天眼神一黯，透出刻骨的恨意：“南宫擎那个狗皇帝！他忌惮林家权势，更觊觎龙佩背后的秘密！他构陷林家谋反，逼死你外祖父，又将你母亲……至于素雪……”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痛苦，“是为了救你母亲，中了埋伏，万毒蚀心而亡……是我去晚了……是我没能救下她……”
万毒蚀心！南宫昭心中巨震！这种惨烈的死法……她猛地看向莫问天，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前辈您……您与素雪前辈……”
莫问天猛地闭上眼，枯瘦的手微微颤抖，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荒芜的悲凉：“她是我的妻子。”
虽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南宫昭仍觉心头沉重。原来莫问天与母亲、与天宸皇室还有这样一段惨痛的渊源。妻子的惨死，挚友的悲剧，难怪他性情变得如此古怪，隐居北溟深宫。
“那‘缠绵’重现……”南宫昭声音低沉。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莫问天眉头紧锁，“配方当年应该随素雪一起被毁才对……除非，当年参与围杀的人中，有人暗中记下了配方，或者……得到了素雪留下的某些残缺手稿？若真如此，下毒之人，极可能与当年害死素雪和你母亲的势力有关！”
线索似乎串了起来，却又引向了更深的迷雾。当年的阴谋，似乎并未随着母亲的逝去而结束，反而像一张无形的网，蔓延到了今日的北溟后宫！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喧哗声和密集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迅速朝着这片区域移动！
“来了！”南宫昭眸光一凛，“前辈，您……”
“老子自有去处，这破皇宫还困不住我！”莫问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丫头，记住我说的话，龙佩是关键，万事小心！尤其是……小心轩辕家的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南宫昭一眼，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从破旧的窗户掠出，眨眼消失不见。
小心轩辕家的人？他指的是谁？皇帝？太后？还是……轩辕澈？
不容南宫昭细想，外面的喧哗声已近在咫尺。她立刻收敛心神，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回听雪轩，在侍卫到来前的一刹那，闪身进入殿内，迅速换下夜行衣藏好，散开头发，裹上外袍，做出被吵醒的模样。
几乎就在同时，听雪轩的大门被拍得砰砰作响，伴随着严厉的呼喝：“开门！奉王后娘娘谕令，搜查刺客！速速开门！”
清露早已被惊醒，吓得脸色发白，看向南宫昭。
南宫昭对她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去开门，自己则扶着额头，虚弱地靠在软枕上，蹙眉做出不适又困惑的神情。
门一打开，一队身着甲胄、手持火把的侍卫便涌了进来，为首的是慕容王后身边的一位管事嬷嬷，姓钱，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殿内。
“公主殿下。”钱嬷嬷敷衍地行了个礼，“宫中混入了刺客，惊扰圣驾，王后娘娘谕令，各宫严加搜查，以确保安全。得罪了！”她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便要四处散开搜查。
“放肆！”南宫昭猛地咳嗽起来，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本宫乃天宸和亲公主，尔等岂可擅闯寝殿，惊扰本宫休养？！这就是北溟的待客之道吗？！”她一边说，一边剧烈咳嗽，脸色苍白如纸，仿佛下一刻就要喘不过气来。
清露立刻上前，一边替她顺气，一边带着哭腔道：“嬷嬷明鉴，我家殿下自昨日受惊后便凤体违和，好不容易才睡下，这要是再受了惊吓，可如何是好？”
钱嬷嬷见状，眉头紧锁。她得到的命令是搜查可疑痕迹，但这位昭公主一副病得快死的模样，若真在自己强行搜查时出了什么事，恐怕王后娘娘也未必能完全保住她。毕竟对方顶着和亲公主的名头。
她目光仔细扫过殿内，陈设简单，并无异样，空气中也只有淡淡的药味和寻常的安神香气，并无血腥或夜行衣可能沾染的尘土寒气。
“嬷嬷若不信，大可询问澈亲王。”南宫昭喘着气，忽然抬眸看向她，眼神带着一丝被羞辱的愤怒和委屈，“王爷傍晚时才来看过本宫，可为本宫作证，本宫一直在此休养，从未离开！难道嬷嬷怀疑王爷包庇刺客不成？”
她巧妙地将轩辕澈拉了进来。既然他今晚现身救了她们，那不妨再利用一下他的虎皮。
果然，一提到轩辕澈，钱嬷嬷的脸色微微一变。澈亲王虽看似闲散，但手段狠厉是出了名的，王后娘娘也时常叮嘱莫要轻易招惹。若他真为此女作证，自己倒不好太过强硬。
就在她犹豫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沉冷的声音：“何事喧哗？”
话音未落，一身墨色常服的轩辕澈竟去而复返，迈步走了进来。他神色冷峻，目光如刀，扫过殿内一众侍卫，最后落在钱嬷嬷身上，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
“王爷。”钱嬷嬷心头一紧，连忙躬身行礼。
“本王方才似乎听到，有人在质疑本王包庇刺客？”轩辕澈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钱嬷嬷，是你在质疑吗？”
钱嬷嬷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老奴不敢！老奴只是奉王后娘娘之命……”
“母后那里，本王自会去说。”轩辕澈打断她，不容置疑地道，“听雪轩，本王已查过，并无异常。带你的人，去别处搜。”
“可是王爷……”
“需要本王再说第二遍？”轩辕澈眼神一眯，杀意乍现。
钱嬷嬷吓得腿一软，再不敢多言，连声道：“老奴遵命！老奴这就告退！”说完，几乎是连滚爬地带人退出了听雪轩，速度比来时快了数倍。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清露大大松了口气，几乎虚脱。
南宫昭也缓缓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抬眸看向去而复返的轩辕澈。他为何又回来了？是猜到慕容王后会来搜查，特意来为她解围？
轩辕澈也正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情绪难辨。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时无言，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昨夜寒潭边的肌肤相亲、情动喘息，方才冷宫废墟下的并肩作战、危机一刻，以及此刻他突如其来的维护……种种画面交织，让两人之间那层虚假的客套与试探，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底下更为复杂汹涌的暗流。
他一步步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身上还带着夜间的寒气和极淡的血腥味，与这暖阁寝殿的氛围格格不入。
“王爷去而复返，可是落了什么东西？”南宫昭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病弱受惊的人不是她。
轩辕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大部分是伪装，小部分是方才急速奔逃和紧张所致），忽然道：“你倒是会借势。”
南宫昭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虚弱的狡黠：“王爷威严赫赫，自然是最好的护身符。何况，妾身说的也是实话，王爷傍晚确实来过，不是吗？”她巧妙地将“看望”偷换概念成“来过”。
轩辕澈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俯身，凑近她耳边。
一股混合着冷冽松柏与铁血气息的男性压迫感瞬间笼罩了南宫昭，让她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和……不易察觉的探究：“本王很好奇，一个真正病弱受惊的公主，是如何在深更半夜，依旧保持如此敏锐的反应和……伶俐的口齿？”
南宫昭的心猛地一跳！他在试探她！他果然对她起了疑心！或许从更早之前，甚至从暗市相遇那一刻起，他就从未真正相信过她病弱无能的表象！
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甚至故意让指尖微微颤抖，抬起眼，迎上他近在咫尺的探究目光，眼底氤氲起一层委屈的水汽，声音轻软却带着刺：“王爷是在审问妾身吗？莫非也怀疑妾身与刺客有关？妾身一介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能在这吃人的后宫活下去已属不易，王爷何苦还要步步紧逼？”
她以退为进，再次将自己放在弱势受害的位置上。
轩辕澈看着她眼中那摇摇欲坠的泪光和那份故作坚强的脆弱，眸光深沉如夜。明知她十有八九是在做戏，但那一刻，心底某根弦似乎还是被极轻微地拨动了一下。
他直起身，拉开了距离，恢复了那副冷漠疏离的样子：“本王只是提醒公主，安分守己，方能活得长久。这北溟后宫，远比你想的更危险。”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去，仿佛今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兴之所至的干预。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南宫昭才缓缓收起那副脆弱的表情，眼底一片清明冷静。
他果然起疑了。而且，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安分守己？活得长久？
南宫昭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她从来要的，就不是苟活。
看来，是时候让这位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澈亲王，更清楚地认识到——他眼前的这位“病弱”公主，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了。
这场戏，她演得累了。
或许，该适时地，让他看到一点点……真实的獠牙了。
她看向窗外，天色依旧浓黑，但黎明，终将到来。
而在这黎明之前，还有更多的暗流，需要她去应对。
慕容王后的搜查绝不会停止，太后那边始终静观其变，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还有那隐藏在幕后、可能与当年母亲之死有关的黑手……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口，那里，贴身藏着那半块冰冷的龙佩。
山河社稷图……钥匙……
母亲，素雪前辈……你们未走完的路，未揭开的真相，就由我来继续吧。
她的眼神，在昏暗的烛光下，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宝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