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锋芒初试·王后杀机
晨光熹微,驱散了长夜的阴霾,却驱不散北溟后宫弥漫的紧张气氛。昨夜“刺客”风波虽被强行压下,但暗地里的流言和揣测却如同瘟疫般悄然扩散。
听雪轩内,南宫昭一夜未眠,却不见丝毫倦怠,反而因高度集中的精神和体内愈发精纯的内力而眸光清亮。她仔细检查了清露带回的确认消息——密信已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成功送出。现在,她能做的,就是等待宫外的回音,以及……应对宫內必然随之而来的风暴。
果然,早膳过后不久,风暴的第一道浪涛便拍了过来。
来的不是慕容王后的人,而是太后宫里的掌事嬷嬷,姓严,面容严肃,规矩一丝不苟。她带来的不是问罪,而是太后的口谕:召昭公主前往慈宁宫一同用午膳。
太后?那位一直深居简出、几乎从不插手后宫事务的北溟国母?在这个敏感时刻突然召见?
南宫昭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太后与慕容王后关系微妙,并非铁板一块。此次召见,是善意?是试探?还是想借她这把“刀”,去敲打慕容王后?
无论如何,这无疑是一个打破目前被动局面的机会!
“请嬷嬷回复太后,臣妾荣幸之至,定准时赴约。”南宫昭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和一丝病弱的苍白,恭敬地应下。
严嬷嬷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看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一福:“老奴告退。”
送走严嬷嬷,南宫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太后这步棋,走得妙。正好,她也需要一个新的突破口。
然而,太后的橄榄枝还未握稳,慕容王后的打压便接踵而至。
几乎就在严嬷嬷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群司制房的宫女太监便抬着几匹色泽黯淡、质地粗糙的布料来到了听雪轩,言称奉王后娘娘之命,来为昭公主裁制“应季”新衣。
为首的掌事宫女语气恭敬,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王后娘娘体恤公主久病体弱,畏寒怕风,特命奴婢等送来这些厚实料子,虽不及锦缎华美,却最是保暖实用,还请公主笑纳。”
这几匹布,分明是下等宫女才用的粗麻和劣质棉布,颜色灰扑扑的,甚至隐隐散发着一股霉味。这不仅是克扣用度,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清露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我们殿下乃是和亲公主,你们竟敢拿这些污秽之物来搪塞!”
那掌事宫女皮笑肉不笑:“清露姑娘这话说的,王后娘娘也是一片好意。再说,公主殿下如今正在病中,穿得素净些,也合乎礼数,不是吗?”她故意加重了“病中”和“素净”二字,嘲讽意味十足。
殿内其他宫人都低下了头,不敢言语,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南宫昭身上,想看她如何反应。是忍气吞声,坐实这份羞辱?还是奋起反抗,却可能招致更狠辣的报复?
南宫昭静静地看着那几匹粗布,脸上看不出喜怒。就在那掌事宫女嘴角得意的笑容即将扩大时,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虚弱,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王后娘娘厚爱,本宫心领了。”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那些布料前,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粗糙的布面,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抚摸最华美的云锦。
那掌事宫女一愣,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
下一秒,南宫昭的手指在其中一匹灰麻布上轻轻一捻,看似随意地拈起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白绒,放在鼻尖嗅了嗅,随即微微蹙眉,语气带着几分困惑和无辜:
“只是……本宫虽久居深宫,却也认得,这似乎是……南疆特有的‘腐尸麻’?此麻生长于极阴之地,常伴坟冢,其纤维自带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晦之气,久闻之,恐伤及肺腑,于病体康复尤为不利……”
她抬起眼,看向那瞬间脸色大变的掌事宫女,眼神纯净得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王后娘娘母仪天下,仁厚宽和,定然是底下人办事不力,以次充好,甚至拿了这等阴损之物来糊弄。若是娘娘知晓,定会严惩不贷。你说……是吗?”
一番话,轻飘飘的,没有半个字指责王后,却字字如刀,瞬间将“羞辱”扭转为“陷害”,更是直接将一顶“办事不力、意图谋害和亲公主”的大帽子扣了下来!
那掌事宫女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病弱无知的公主,竟然能一眼认出这极少人知的“腐尸麻”,更是三言两语就将祸水引了回来!
“不……不是!公主明鉴!这……这只是寻常麻布……”她慌忙辩解,语无伦次。
“哦?寻常麻布?”南宫昭微微一笑,那笑容苍白脆弱,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那不如,请太医署的太医们,再来几位见多识广的老嬷嬷,一同来鉴定鉴定?若真是本宫看错了,本宫定向王后娘娘叩头请罪。”
请太医?请嬷嬷?事情一旦闹大,查出来这布确实有问题,她一个小小掌事宫女,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而王后娘娘……为了撇清关系,绝对会第一时间将她推出来当替罪羊!
掌事宫女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是奴婢瞎了眼!拿错了料子!是奴婢的错!求公主开恩!奴婢这就去换最好的云锦缎来!求公主千万别声张!”
形势瞬间逆转!
清露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主子,仅仅几句话,就让方才还嚣张跋扈的人跪地求饶。
殿内其他宫人也皆是满脸震惊,看向南宫昭的目光里,除了之前的怜悯,更多了几分难以置信的敬畏。
南宫昭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抖成筛糠的宫女,语气依旧平淡:“既是拿错了,便去换了吧。日后当差,需得仔细些,莫要再辜负了王后娘娘的信任。”
“是!是!谢公主开恩!谢公主开恩!”那宫女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带着人抬起那些晦气布料,仓皇逃离了听雪轩,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殿内重归寂静。
清露激动得眼眶发红:“殿下!您真是太厉害了!”
南宫昭却并无喜色,只是淡淡道:“收拾一下。准备一下,稍后去慈宁宫。”
这只是个开始。慕容霓裳吃了这么个哑巴亏,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而她刚才露的那一手“识毒辨材”,想必很快也会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听雪轩便迎来了另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轩辕澈。
他依旧是一身墨色常服,神情冷峻,仿佛昨夜那个出手相助、言语试探的人不是他。他屏退了左右,径直走到正在窗前看书的南宫昭面前。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长睫微垂,神情专注,仿佛完全沉浸在书卷之中,无害而安静。
但轩辕澈的目光,却锐利地落在她正在翻阅的书页上——那是一本北溟常见的风物志,但其中某一页的页脚,有一个极其细微的、用指甲划出的特殊记号。那个记号,他认得,是江湖上某个以情报和暗杀著称的隐秘组织用于标识重要信息的暗号!
他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南宫昭仿佛这才察觉到他的到来,抬起眼,眼中适时地露出一丝惊讶和慌乱,下意识地将书合上,起身行礼:“王爷……您怎么来了?”
轩辕澈没有错过她那一瞬间的慌乱和合书的动作。他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声音低沉而危险:“公主似乎,对北溟的风土人情,格外感兴趣?”
南宫昭抱着书,微微后退半步,眼神闪烁,强自镇定:“闲来无事,随便看看……打发时间罢了。”
“哦?”轩辕澈伸手,快如闪电,竟直接将她手中的书抽了过去!南宫昭惊呼一声,想要夺回,却被他轻易避开。
他翻到那做了记号的一页,上面记载的是一种名为“幽昙花”的植物,生长于北溟与西凉交界处的迷雾山谷,其花汁有剧毒,无色无味,可溶于酒水,毙人于无形。
轩辕澈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暗号,又抬眼看向眼前这个看似受惊小鹿般的女人,脑海中闪过昨夜冷宫她与莫问天在一起的情景,闪过她方才轻易识破“腐尸麻”的精准,再联想到之前关于她懂医术的传闻,以及天宸那边传来的某些模糊信息……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串联了起来!
他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得蹙起了眉。他将她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看似清澈的眸子里找出伪装的痕迹,声音冰冷得如同淬了寒冰:
“南宫昭,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昨夜冷宫,与莫问天在一起的人,是你。”
“识得腐尸麻,认得幽昙花标记……”
“你根本不是什么病弱无知的公主……你到底是谁?!潜入北溟,有何目的?!”
他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一丝被欺骗的怒火。
南宫昭的心跳骤然加速,手腕被攥得生疼,但越是如此,她反而越冷静。她迎上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脸上那丝慌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唇角还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嘲讽的弧度。
“王爷,”她开口,声音不再刻意娇弱,恢复了原本的清冷音色,“您的问题,太多了。”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这种态度的转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轩辕澈眼底风暴骤聚!果然!她果然一直在伪装!
就在他怒火即将升腾之时,南宫昭却忽然微微侧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殿外庭院中一株刚刚绽放的白梅,语气飘忽地说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王爷可知,梅花虽傲雪凌霜,但其根须之下,往往缠绕着最多的枯枝与腐叶。光鲜亮丽的背后,谁又知道藏着多少污秽呢?”
她转回头,重新看向轩辕澈,那双眸子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人心:“就如同这北溟后宫,甚至……整个朝堂。王爷您目光如炬,看到的,就一定是全部真相吗?”
她轻轻动了动被他攥住的手腕,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和……若有似无的诱惑:“您如此笃定我的身份和目的,那您呢?您深夜出现在冷宫,身边跟着的那些身手彪悍、令行禁止的‘侍卫’……又真的是普通的侍卫吗?”
“您与我,究竟谁隐藏得更深?”
轩辕澈浑身猛地一震!扣住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一分。
她竟然……反过来质疑他?甚至点破了他暗中培养势力的秘密!
她到底知道多少?!
两人目光死死交织,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火石在碰撞。怀疑、探究、警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彼此隐藏的锋芒所吸引的张力,在无声中疯狂滋长。
这一刻,虚假的表象被彻底撕开。他们清楚地看到对方绝非凡俗之辈,都藏着深深的秘密和目的。
是敌?是友?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立刻界定。
良久,轩辕澈缓缓松开了手,但目光依旧锁着她,声音沙哑:“你很大胆。”
南宫昭轻轻揉着发红的手腕,语气恢复了些许慵懒,却依旧带着刺:“不及王爷,深夜擅闯公主寝殿,动手动脚。”
轩辕澈被她一噎,脸色更冷,却一时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来到殿外禀报:“王爷,陛下急召您去御书房议事!”
轩辕澈眉头一拧,深深看了南宫昭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最终化为一句冰冷的警告:“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南宫昭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缓缓收起了脸上所有表情,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深思。
第一步,成了。
她成功地让他看到了她的獠牙,也将他的注意力从单纯的“怀疑”引向了更复杂的“探究”和“相互制衡”。
接下来,该去会一会那位深居简出的太后了。
她转身,对镜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和发髻,镜中的女子,面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凤眸之中,再无半分柔弱,唯有冷静、锐利和掌控一切的自信。
“清露,更衣,备辇,去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