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夜半杀机·幽皇初现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北溟皇宫陷入了沉睡，唯有巡夜侍卫规律沉重的脚步声和远处更夫模糊的打更声偶尔响起，更衬得这深宫静得令人心慌。
听雪轩内灯火早已熄灭，一片黑暗，仿佛主人也已安然入梦。
然而，内殿床榻之上，南宫昭却和衣而卧，双眸在黑暗中清亮如寒星，毫无睡意。她耳廓微动，远超常人的听觉将周遭一切细微声响尽收耳中——风声、虫鸣、乃至极远处宫殿屋檐上夜猫轻盈掠过的足音。
她在等。等慕容霓裳的反击。
白日里那般羞辱了王后的心腹，以慕容霓裳睚眦必报的性子，绝不会忍到天明。夜半时分，正是最好下手的时机。
果然，子时刚过，一种极其轻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衣袂摩擦声，自宫殿屋顶上方传来。不止一人，脚步轻盈，气息内敛，皆是练家子，而且身手不弱。
来了。南宫昭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闭上眼，呼吸调整得均匀绵长，仿佛睡得正沉。
殿外值夜的小太监似乎被打晕了，发出一声极闷的哼声便没了动静。随后，窗户被悄无声息地撬开一道缝隙，一股极淡的、带着甜腥味的迷烟被吹了进来。
南宫昭屏住呼吸，体内内力自然流转，百毒不侵的体质让她对这点迷烟根本不屑一顾。
迷烟弥漫了片刻，外面的人似乎觉得里面的人应该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窗户被轻轻推开，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滑入殿内，落地无声。
他们配合默契，一人守在窗边望风，两人直扑内殿床榻，手中寒光闪烁，竟是淬了毒的锋利短刃！目的明确，一击毙命，制造她病重暴毙的假象！
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专业的杀手。
就在那两名杀手的短刃即将刺入锦被的瞬间！
异变陡生！
本该被迷烟放倒、沉睡不醒的南宫昭，猛地睁开双眼，眼底寒芒乍现，哪有一丝一毫的昏沉？
她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贴着床榻内侧瞬间滑开，完美避开了致命一击。同时，右手在枕下轻轻一按！
“咻咻咻——！”
数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之声响起！无数牛毛细针从床榻内侧的隐秘机关中暴射而出，如同疾风骤雨，覆盖了床前大片区域！
那两名杀手完全没料到会有此变故，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完全闪避！
“呃！”
“噗！”
闷哼声中，两人身上多处被毒针射中！针上剧毒见血封喉，他们的动作瞬间僵硬，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惊骇，身体晃了晃，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气息顷刻断绝！
守在窗边的那名杀手大惊失色，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目标不是个病弱公主吗？怎么会有如此歹毒的机关？！
就在他震惊失神的这一刹那！
一道黑影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自房梁之上飘落，正是早已埋伏多时的清露！她手中软剑如同毒蛇出洞，直刺对方后心！
那杀手毕竟是专业之人，危机时刻反应极快，猛地向前一扑，狼狈地躲开了致命一击，但肩头仍被软剑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他顾不上疼痛，反手掷出几枚飞镖射向清露，趁机想要跃窗而逃！
然而，他刚转身冲到窗边，一只纤白素手却仿佛早已等在那里，看似轻飘飘地按在了他的胸口。
手掌莹白如玉，柔弱无骨。
但下一刻，一股磅礴阴寒、霸道无匹的内力骤然爆发！
“噗——！”
那杀手双眼猛地凸出，胸口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五脏六腑仿佛被瞬间震碎！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殿柱之上，软软滑落，当场气绝身亡！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杀手入殿到三人全部毙命，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浓郁的血腥味开始弥漫开来。
南宫昭缓缓从床榻上坐起，神色平静地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眼神冷冽如万年寒冰。她轻轻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寝衣，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刚才不是经历了一场刺杀，只是起身喝了杯水。
清露收剑入鞘，快步上前，低声道：“主子，都没气了。手法干净利落，像是专门培养的死士，身上没有任何标识。”
“慕容霓裳倒是舍得下本钱。”南宫昭声音淡漠，起身走到那名被她一掌击毙的杀手身前，蹲下身，仔细检查。
她抬起那只刚刚爆发出恐怖力量的手，指尖在他衣物细微的夹层中轻轻一捻，抽出了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闪着幽蓝光泽的细丝。
“淬骨蓝晶丝？”南宫昭眸光微凝，“这可是南疆巫蛊一族秘制的东西，价比黄金，专破内家罡气。慕容家……竟然和南疆也有牵扯？”
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清露，处理干净。”南宫昭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将‘腐尸粉’撒上，一刻钟内，让他们化为血水，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是！”清露毫不犹豫，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瓷瓶。
南宫昭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幽远。慕容霓裳，你就只有这点手段吗？真是……令人失望。
然而，就在清露正准备处理尸体的时候——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瓦片松动的声响，从屋顶传来！
还有人？！
南宫昭和清露脸色同时一变！
清露瞬间闪到南宫昭身前，持剑戒备。南宫昭则眸光一厉，指尖已扣住了三枚薄如柳叶、边缘泛着幽光的玄铁暗器。
对方隐藏得极好，连她之前都未曾察觉！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轩辕澈去而复返，暗中监视？
屋顶上的人似乎也知道自己暴露了，不再隐藏气息。
一道黑影轻飘飘地落下，并非从窗户闯入，而是如同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殿内角落的阴影里，距离她们有一段距离，似乎并无立刻动手的意图。
来人一身夜行衣，身形高挑挺拔，脸上带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纯黑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睛，在黑暗中打量着殿内的情形，目光扫过地上已经开始在“腐尸粉”作用下滋滋作响、迅速消融的尸体，最后定格在被清露护在身后、神色冷静得不像话的南宫昭身上。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虽然早有猜测此女不简单，但亲眼所见，依旧震撼！
那三个杀手，他认得，是慕容家暗中培养的“夜枭”，个个都是一流好手，擅长合击暗杀。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她和她身边的侍女反杀殆尽？甚至连尸体都要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她刚才那轻飘飘的一掌……那阴寒霸道的内力……绝不可能是一个久病缠身的公主所能拥有的！
还有那瞬间发射毒针的机关，那侍女狠辣精准的剑法，那化尸灭迹的毒粉……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这位天宸来的和亲公主，不仅会武，而且武功极高，心思缜密，手段狠戾，绝非池中之物！
南宫昭也在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对方气息内敛，步伐沉稳，站在那里的姿态，看似随意，却毫无破绽，是个绝顶高手。而且，他似乎没有敌意？
“阁下是谁？”南宫昭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伪装的那份娇弱，但在这弥漫着血腥味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那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半晌，他忽然抬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俊美却此刻布满寒霜和惊疑的脸。
轩辕澈！
竟然是他！
南宫昭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但脸上却适时地露出极度震惊和慌乱的表情，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声音颤抖：“王、王爷？！怎么是您？！您……您深夜至此……这、这些人是您……”她像是害怕极了，语无伦次，目光惊恐地看着地上已经快要化完的尸体，又看看轩辕澈，仿佛他是更可怕的杀人魔头。
清露也立刻配合地做出紧张护卫的姿态，但眼神里的警惕却真实无比。
轩辕澈看着她这副瞬间切换的、受惊小白兔的模样，若不是亲眼目睹了方才的一切，他几乎又要信了！
他心底那股被欺骗、被愚弄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但这一次，怒火之中，却掺杂了更多难以言喻的情绪——震惊、探究、一丝被强烈吸引的悸动，以及……难以接受。
他一步步向前走来，无视了地上那可怖的景象，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南宫昭：“南宫昭，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跟本王装下去吗？”
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和难以置信：“你刚才的那一掌，是什么功夫？这些机关毒药，又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是不是慕容霓裳派来的？你早就料到她会今晚动手，是不是？！”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重锤，敲打在南宫昭的心防上。
南宫昭心念电转。被他抓了个正着！抵赖是绝对不行了，刚才那一掌的内力修为，根本无法掩饰！
既然伪装被彻底撕开……
她脸上的惊恐和慌乱，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平静，甚至唇角微微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轻轻推开身前的清露，坦然迎上轩辕澈锐利探究的目光，声音不再娇弱，恢复了本来的清越冷澈：“王爷真是好雅兴，深夜不睡，跑来听雪轩看戏？”
她没有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反而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不过，戏看完了，王爷是打算亲自下场，替王后娘娘清理门户？还是……另有指教？”
这般镇定自若，甚至反将一军的态度，让轩辕澈呼吸一窒！
他看着她站在血泊边缘（虽然血泊正在快速消失），衣裙素雅，面容苍白，却眼神睥睨，仿佛刚才不是杀了三个人，只是随手拂去了衣袖上的尘埃。
这种强烈的反差，这种隐藏在柔弱外表下的冷酷和强大，让他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本王若想对你不利，就不会现身了。”轩辕澈压下翻腾的心绪，冷声道，“回答本王的问题！”
“问题？”南宫昭轻笑一声，缓步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冷茶，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仿佛在品评香茗，“王爷的问题，恕我无法回答。我是谁，我会什么，我如何自保……这都是我的事，似乎与王爷无关。”
她放下茶盏，抬眼看他，目光清冷如月：“至于这些人是谁派的，王爷心中自有答案，何必问我？难道王爷觉得，我会坐以待毙，任由他人宰割不成？”
轩辕澈被她说得一时语塞。是啊，她凭什么要向他交代一切？他们之间，本就是互相试探、彼此戒备的关系。她隐藏实力自保，无可厚非。只是……这隐藏的实力，未免太过惊人！
“你潜入北溟，究竟有何目的？”轩辕澈换了个问题，这是他最关心的，“天宸皇帝派你来，绝不仅仅是和亲那么简单！”
南宫昭闻言，忽然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诮和苍凉：“目的？王爷，我一个被父兄当作弃子、送来敌国和亲、随时可能被牺牲掉的公主，能有什么目的？活着，算不算目的？”
她走向轩辕澈，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仰头看着他。此刻的她，褪去了所有伪装，那双凤眸清澈见底，却又深邃得像潭，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傲然，有讥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孤寂。
“王爷怀疑我是细作？怀疑我包藏祸心？”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若我真有颠覆北溟之心，方才……王爷您觉得，您暗中带来的、守在听雪轩外的那几个影卫，够我杀几个来回？”
轩辕澈浑身猛地一震，瞳孔骤缩！她竟然连他暗中带了影卫都知道了？！她到底还知道多少？！
看着他骤变的脸色，南宫昭知道敲打到位了。她见好就收，语气稍稍放缓，却依旧带着疏离：“王爷，我说过，我只想活着。在这吃人的后宫，活得稍微有尊严一点，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今日之事，是王后容不下我，我先出手自保，仅此而已。”
“你我之间，并非敌人。至少……现在不是。”她意有所指，“王爷何必苦苦相逼，非要撕破最后一点脸面呢？”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尸体融化时发出的轻微“滋滋”声，提醒着方才发生的血腥。
轩辕澈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但他看到的，是坦荡，是冷静，是骄傲，是一闪而过的脆弱，是深不见底的谋算……复杂得让他根本看不透。
他发现自己之前的判断完全错了。她不是需要人呵护的娇花，而是裹着天鹅绒的利刃，是深藏在冰层下的烈焰！
愤怒和怀疑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吸引。
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远比那个病弱的昭公主，更让他觉得……真实，以及，危险却充满诱惑。
良久，轩辕澈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沙哑了许多：“……今晚之事，本王可以当作没看见。”
这近乎是一种让步和默认。
南宫昭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不动声色：“那就……多谢王爷了。”
“但是，”轩辕澈语气一转，变得极其严肃，“慕容霓裳不会善罢甘休。你今日展露了锋芒，她下次的手段只会更狠毒隐秘。你……”
他话未说完，意思却很明显。你打算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南宫昭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更何况……不是还有王爷您吗？”
她忽然又对他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带着一丝狡黠和……难以言喻的意味：“王爷方才也说了，你我并非敌人。那……偶尔合作一下，互惠互利，似乎也不错？”
轩辕澈：“……”
他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这女人变脸的速度和思维的跳跃！刚刚还是剑拔弩张、互相摊牌，转眼她就试图把他拉上她的贼船？
偏偏……他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排斥这个提议。甚至，心底隐隐有一丝期待？期待看到她还隐藏着多少手段，期待与她联手在这深宫搅动风云？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心惊。
“……你好自为之。”最终，他只能再次扔下这句苍白的话，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身影迅速融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连同外面那些隐藏的影卫气息，也一同悄然退去。
殿内，终于彻底恢复了平静。
地上的三具尸体已然化为三滩浅浅的血水，连衣物和兵器都消融殆尽。清露迅速拿出特制的药水洒在上面，连那点血水也很快蒸发消失，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极淡的血腥味和一种奇异的酸味，很快也被夜风吹散。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主子，您真的相信澈王爷会帮我们？”清露处理完一切，担忧地问。
南宫昭走到窗边，看着轩辕澈消失的方向，目光幽深。
“帮？”她轻轻摇头，“他不会主动帮我们。但他也不会再轻易让慕容霓裳得手。至少，在弄清楚我的全部底细和价值之前，他会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和……观望。”
“而且，”她顿了顿，唇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经过今晚，他对我的兴趣，已经远远大于怀疑了。这就够了。”
情丝为棋，落子无声。今晚这场杀局，反而成了推动棋局的最好契机。
她转身，看向窗外沉沉的夜幕，声音冷静而坚定：“慕容霓裳不会等太久。清露，让我们的人动起来，该给王后娘娘……找点别的事情忙了。”
“是！”清露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立刻领命。
幽皇的锋芒，既已显露，便不会再隐藏。
北溟后宫这潭深水，是时候，彻底搅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