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凤羽初张·帝心微动
听雪轩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尽，但新的风暴已然在无声中酝酿。
翌日清晨，南宫昭依旧是一副病弱不堪的模样，由清露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前往凤仪宫向王后“请安”。
慕容霓裳高坐凤座之上，华服美饰，仪态万方，只是那双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阴鸷和惊疑。她派出的三名“夜枭”一夜未归，音讯全无，如同石沉大海！听雪轩那边更是安静得诡异，丝毫没有传出任何异常动静！
这怎么可能？！那三个可是慕容家精心培养的死士，对付一个病秧子公主，本该是手到擒来！难道……失手了？甚至……被反杀了？
这个念头让她坐立难安，看向殿下那个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南宫昭时，目光更是复杂难辨。
“臣妾给王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南宫昭声音细若游丝，行礼的动作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慕容霓裳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但看到的只有病态的苍白和怯懦。她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勉强维持着端庄的笑容：“昭公主不必多礼，你身子弱，快起来吧。赐座。”
“谢娘娘。”南宫昭感激涕零，在宫女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还配合着低低咳嗽了几声。
殿内其他前来请安的妃嫔们，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南宫昭，带着各种意味——同情、怜悯、不屑、幸灾乐祸。昨日司制房的事情早已传开，谁都看得出王后是在刻意刁难这位和亲公主，都等着看她的笑话，甚至……更悲惨的下场。
慕容霓裳调整了一下心情，端起茶盏，故作关切地问道：“昭公主昨夜睡得可好？本宫听闻昨夜宫里似乎有些不太平，没惊扰到你吧？”
来了！试探来了！
南宫昭抬起茫然的脸，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困倦和后怕：“回娘娘，臣妾昨夜喝了安神汤，睡得沉了些，并未听到什么动静……只是、只是今早起来，总觉得殿内似乎有股怪味，许是窗子没关好，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已经让下人打扫了……”她说着，还嫌恶地用帕子轻轻掩了掩口鼻，一副娇弱又爱干净的模样。
怪味？不干净的东西？
慕容霓裳的心猛地一沉！难道……那三个废物真的失手了，还被处理掉了？！她是怎么做到的？！这个南宫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她捏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殿内其他妃嫔也竖起了耳朵，神色各异。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宫女太监惊慌失措的阻拦声。
“王爷！王爷您不能进去！王后娘娘正在……”
“滚开！”
一声冰冷的呵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道玄色身影竟不顾宫规，直接闯入了凤仪宫正殿！
来人正是轩辕澈！
他面色冷峻，眉宇间带着一丝未散的戾气，目光如电，直接扫向殿内，在看到安然坐在那里的南宫昭时，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随即转向凤座上的慕容霓裳，冷冷开口：“王嫂真是好闲情逸致，还有空在这里接受晨昏定省。”
慕容霓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质问弄得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轩辕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本宫寝殿！还有没有规矩？！”
“规矩？”轩辕澈嗤笑一声，声音冰寒刺骨，“本王倒想问问王嫂，昨夜派人潜入听雪轩，意欲何为？！那三个黑衣死士，可是出自你慕容家的‘夜枭’？！”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所有妃嫔都吓得花容失色，倒吸一口凉气！死士？夜枭？潜入听雪轩？王后竟然派人暗杀和亲公主？！
慕容霓裳脸色瞬间煞白，猛地站起身，又惊又怒：“轩辕澈！你胡说什么？！什么死士？什么夜枭？本宫一概不知！你休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轩辕澈一步步逼近，强大的压迫感让整个大殿的气氛都凝固了，“需要本王将人证物证摆到你面前吗？还是你想让皇兄亲自来审问一下，慕容家暗中培养死士，潜入后宫行刺，究竟意欲何为？！”
他这话说得极重，直接将事情上升到了慕容家图谋不轨、危及宫闱的高度！
慕容霓裳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心虚不已。她不知道轩辕澈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但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地闯进来质问，必定有所依仗！难道那三个废物真的落到了他手里？还是……昨夜之事，他根本就在现场？！
她不敢想下去！
“你、你……”慕容霓裳指着轩辕澈，手指颤抖，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南宫昭垂着头，用帕子掩着嘴角，看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吓坏了，实则眼底一片冷静，甚至有一丝玩味。
轩辕澈这一手，来得真是时候。看来，他昨晚说的“不会坐视不理”，并非虚言。他这是直接撕破脸，用最强硬的态度，警告慕容霓裳，也是在……变相地护着她？
虽然方式粗暴直接，但效果……立竿见影。
“王后娘娘……”南宫昭适时地抬起头，眼中含泪，声音哽咽，带着无比的恐惧和委屈，“臣妾……臣妾不知做错了什么，竟惹得娘娘如此厌弃，要、要置臣妾于死地……若是臣妾碍了娘娘的眼，臣妾愿长居听雪轩，永不外出，只求娘娘饶臣妾一命……”说着，竟挣扎着要跪下，被清露死死扶住。
她这番表演，更是坐实了慕容霓裳因妒生恨、谋害和亲公主的罪名！
殿内妃嫔们看向慕容霓裳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惊惧和怀疑。
慕容霓裳百口莫辩，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气晕过去！
“够了！”轩辕澈冷喝一声，目光如刀刮过慕容霓裳，“此事本王自有决断！王嫂还是好自为之，安分守己些好！若再让本王发现有人对听雪轩不利，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说完，他竟看也不看其他人，目光在南宫昭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复杂难明，随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留下满殿死寂和脸色铁青、摇摇欲坠的慕容王后。
这场晨请，不欢而散。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遍整个后宫，甚至前朝也很快听到了风声。
澈亲王为了一位天宸来的和亲公主，不惜擅闯凤仪宫，当面顶撞质问王后，甚至不惜撕破脸皮，放出狠话维护！
这简直是惊天秘闻！
所有人都在猜测，澈亲王和那位病弱的昭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澈亲王对她……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听雪轩，却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慕容霓裳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被轩辕澈当众狠狠打脸，短期内必然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动作，甚至要焦头烂额地去应付轩辕澈可能存在的“人证物证”以及皇帝的质询。
南宫昭乐得清静，正好利用这段时间，通过幽冥坊和天机阁的渠道，加紧收集北溟朝堂和后宫的信息，同时，也开始悄悄布置下一步的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午后，南宫昭正靠在窗边软榻上假寐，思索着如何利用慕容家和南疆可能存在的联系做文章，忽听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南宫昭心中猛地一凛！
轩辕弘？他怎么会突然来听雪轩？
她迅速收敛心神，在清露的搀扶下，起身迎驾。
北溟皇帝轩辕弘穿着一身常服，并未带太多随从，缓步走入殿内。他面容俊朗，气度沉稳，一双深邃的眸子带着帝王的威严和审视，目光落在屈膝行礼的南宫昭身上。
“臣妾恭迎陛下圣驾。”南宫昭声音虚弱，姿态恭顺。
“平身吧。”轩辕弘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朕听闻你前些日子受了委屈，又一直病着，特来看看。”
“劳陛下挂心，臣妾惶恐。”南宫昭小心翼翼地回答，心中快速盘算着皇帝的来意。真是来看望？还是因为轩辕澈大闹凤仪宫之事来试探？
轩辕弘随意地在殿内走了几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殿内陈设。听雪轩布置得简单清雅，透着一种冷清，倒是符合她不受宠和亲公主的身份。
“澈王弟性子急，前几日冲撞了王后，朕已训诫过他。”轩辕弘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不过，他所说之事，关乎后宫安宁和你的安危，朕也不能不过问。”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聚焦在南宫昭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昭公主，你如实告诉朕，当日司制房之事，以及昨夜……可曾真的受到惊吓或……侵害？”
南宫昭心跳加速，面上却愈发苍白柔弱，她微微颤抖着，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却又强忍着不让它落下，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又不敢诉说的模样：“陛下……臣妾、臣妾……”她哽咽着，似乎难以启齿，最终只是深深低下头去，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啜泣起来。
这种欲言又止、默默垂泪的姿态，远比直接控诉更要命。
轩辕弘看着她单薄瘦弱的肩膀，听着那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啜泣声，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早已从自己的渠道得知了部分真相，慕容霓裳的手段，他并非全然不知。只是以往觉得无伤大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牵扯到了和亲公主，牵扯到了轩辕澈反常的强硬态度，更可能牵扯到……慕容家某些不该有的心思。
而眼前这个女子，看起来如此脆弱，如同风雨中飘摇的花朵，却要在这吃人的后宫中艰难求生。
一种复杂的情绪，悄然掠过轩辕弘的心头。是帝王对棋子的审视，是对弱者的些许怜悯，或许……还有一丝对她这份脆弱美丽之下，可能隐藏的韧性的好奇。
他缓步上前，出乎意料地，伸出手轻轻虚扶了一下南宫昭的手臂：“不必害怕，既有朕在，自会为你做主。”
他的动作并不逾越，带着帝王的矜持，但那瞬间的靠近，带来的龙涎香的压迫感，以及话语中透露的意味，让南宫昭心底警铃大作！
皇帝亲自许诺“做主”？这绝非好事！
她连忙顺势后退半步，再次屈膝，语气感激却疏离：“臣妾……谢陛下隆恩！只是……只是臣妾实在不愿因一己之身，引起后宫不宁，更不愿让陛下为难……此事，此事能否就此作罢？臣妾只求能安心养病，平静度日，于愿足矣。”
她以退为进，表现得识大体、顾大局，甚至带着几分怯懦和逃避。
轩辕弘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如同受惊的蝶翼，脆弱得让人心生怜惜。然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份脆弱之下，似乎隐藏着别的什么。
是因为轩辕澈那反常的维护吗？让他对这个看似普通的和亲公主，产生了更深的好奇。
“起来吧。”轩辕弘收回手，语气听不出情绪，“既然你如此想，朕便依你。今日起，朕会加派听雪轩的守卫，确保无人再敢来扰你清净。你……好生养着吧。”
“谢陛下！”南宫昭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
轩辕弘又淡淡嘱咐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方才转身离去。
送走皇帝，南宫昭缓缓直起身，脸上的柔弱感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主子，陛下他……”清露担忧地上前。
“帝王心术，深不可测。”南宫昭走到窗边，看着轩辕弘远去的仪仗，目光幽深，“他今日来，安抚是真，试探更是真。加派守卫？呵，是保护，也是监视。”
经过轩辕澈这么一闹，她算是彻底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引起了北溟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的注意。
一个怀疑探究，却又被吸引；一个好奇审视，暗藏算计。
这局面，比她预想的，更加复杂了。
“慕容霓裳经此一事，短期内不敢妄动，但绝不会甘心。她必定会想办法查探我的底细，甚至……借助外力。”南宫昭沉吟道，“清露，让我们的人，重点查探慕容家与南疆的关联，尤其是关于‘淬骨蓝晶丝’的线索。”
“是！”清露领命，又道：“主子，那陛下和澈王爷那边……”
南宫昭眸光闪烁，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既然已经引起了他们的兴趣，那便……顺势而为。轩辕澈以为看到了我的全部，实则不过冰山一角。而皇帝……”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他对我越是好奇，就越容易放松警惕。或许……我们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棋局之上，瞬息万变。她这颗原本看似无用的棋子，正在逐渐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光芒，搅动整个棋局。
凤羽初张，虽未完全展露，已引风云涌动。
而此刻，刚刚离开听雪轩的轩辕弘，坐在御辇之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南宫昭那张苍白带泪、却又在脆弱中透着一丝倔强的脸。
还有轩辕澈那反常的、甚至可以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举动。
这个南宫昭……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帝王独有的、带着掌控欲的兴味。
“影。”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辇旁。
“去查，仔细查查这位昭公主在天宸的一切。包括……她是否真的如表面那般病弱无能。”
“是。”黑影领命，瞬间消失。
轩辕弘指尖轻轻敲打着扶手，目光望向听雪轩的方向，深邃难明。
看来，这盘棋，比他预想的，要多一颗有趣的棋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