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修握紧无名剑,剑身微微发烫——那是对苏幕这身血脉的共鸣。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苦笑道,“我确实不是苏幕,但这身体......”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一个虚弱却清晰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
“是我给的”
所有人猛地回头,只见苏幕不知何时已撑起身子,绿纱滑落,露出没有双眼的空洞。
封菱歌的羽扇‘啪’地掉在地上。她踉跄着扑到床边,手指悬在苏幕脸侧,却不敢触碰:“你......你是谁?”
静室内一时间安静的仿若窒息,眼纱落在手上的触感让苏幕本能的摸向了自己的双眼,停顿了一下后,缓慢将它重新绑在眼睛上。
做完这一切后,苏幕循声转向她,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菱歌”
无需过多言语,仅仅两个字就足够让封菱歌放下所有怀疑,封存八年的眼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她一把抱住苏幕,肩膀剧烈颤抖,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西山境的少主不能失态,可苏幕的衣襟还是迅速被泪水浸透。
苏黎比封菱歌更快崩溃。少年直接跪倒在床前,额头抵着兄长的手背嚎啕大哭“哥!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苏幕摸索着抚上弟弟的后颈,他想说很多话,想问问父亲是否安好,想知道他这八年的煎熬,可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噬心毒的咒毒正在侵蚀他的血脉。
“咳......”他推开封菱歌,一口黑血吐在地上,北修立刻上前扶住他:“别说话!你撑不住的......”
“来得及。”苏幕攥住北修的手腕,转向封寻的方向,“封伯伯,北修是扶桑神树化灵。我从通天塔坠落大荒时肉身尽毁,是他用本体枝干为我重塑身躯,又用本源滋养我的魂魄......”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喘一口气,可是他必须在清醒的时候说明白北修的身份,防止封寻误会。
“若没有他,我早就是大荒里的一缕孤魂。”
封寻手中的鸦九剑微微低垂。他看向北修:“所以这具身体是......”
“扶桑神木为骨,万年太岁为肉。”北修撇嘴,“我想着不能让他用这徒有其表的身体,就把本源之力放了进去,谁知道他的灵魂跟这身体这么契合,几天就催生出了血脉。”
房间一时寂静,封寻目光复杂地看向北修,眼中杀意尽褪,化为一丝感慨:“扶桑神树,造化之功……是我唐突了。”随即深深一揖:“多谢小友救他性命。”
“谁小?我比你大了不知多少万岁!”北修吓得跳开半步:“你刚才还要砍我!”
苏幕苦笑,“封伯伯若真下杀手,单凭无名剑根本挡不住。”
封菱歌拉着他的手,双眼如刚刚浸在灵泉中的琉璃:“所以秘境里......你早就认出我们了?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阿黎说北修像故人,我以为你们是在计划什么与我有关的事,怕贸然相认影响你们,就想着出了秘境再说,谁知道后面发生这么多事。”
苏幕的话音刚落,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感,他猛地弓起身子,又一口黑血喷涌而出。苏黎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掌心贴在他后心,治愈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却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那诡异的黑气吞噬。
“这毒要控制不住了!”北修脸色骤变,一把扯开苏幕的衣襟,只见那黑色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已经爬到了脖颈处。
封寻眉头紧锁,抬手在苏幕心口连点七下,每一指都带着浑厚的金色灵力,形成一个小小的封印阵法。“阿黎,用你的光系灵力,配合我的封印,暂时锁住毒性!”
苏黎立刻双手结印,纯净的光系灵力如流水般倾泻而出,与封寻的金色灵力交织在一起,缓缓压向苏幕心口的黑纹。两股力量接触的瞬间,黑气如活物般挣扎扭曲,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呃啊——!”苏幕放开了封菱歌,死死攥住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封菱歌一声音颤抖:“父亲,快一点!再快一点!”
北修看着苏幕痛苦的样子确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顺着苏幕的百汇为他镇魂守灵。
封寻将手中印诀再变,金色灵力化作锁链,将黑气层层缠绕。苏黎的光系灵力紧随其后,如阳光驱散阴霾,一点点净化着毒素的边缘。
整整半个时辰后,黑纹终于被暂时压制回心口,形成一个诡异的符文。苏幕脱力般倒回床上,呼吸微弱,却总算平稳下来。
“稳住了。”封寻收回灵力,“先让他休息”
封寻起身,目光扫过众人:“阿黎留下照顾他,菱歌,你先随我来。”
封菱歌擦了擦眼角,羽扇重新回到手中,眼神已恢复冷静:“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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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封家众长老和参与秘境的子弟齐聚。封岫跪在中央,脸色灰败。
“封岫勾结外族,意图谋害同门,按家规当废去修为,逐出封家。”三长老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封岫猛地抬头:“长老!只要不逐我出封家,什么惩罚我都接受,求您——”
大殿门扉轰然洞开,封菱歌踏着朱雀火纹缓步而入,身后跟着面色沉凝的封寻。封岫的哀求戛然而止,她每走一步,地面便燃起寸许赤焰,待行至封岫面前时,整个大殿已笼罩在灼热气浪中。
“神火!”三长老眼中迸发出难掩的兴奋,“是朱雀神火!恭喜少主!”
封家众人瞬间跟着跪了一地,“恭喜少主!”
封寻缓步坐在主位上,封菱歌向众人抬手示意他们起身,随后看着好像要把头埋进土里的封岫,淡淡说道“站起来。”
封岫抬头看着她,见她神色凝重,不敢迟疑,迅速起身,但依旧低着头。
“铿!”封菱歌随意从周围的封家子弟手里取了一把剑扔给了封岫,封岫慌乱接过,“少主...”
她单手背后,上前半步,“我不用武器,再让你一只右手。赢了,你就可以留下”
她的声音很轻,但封岫却如受惊的鸟雀,扔了剑慌忙跪下,
“少主,求你,我只想留在封家...”
封菱歌打断了他的话,“听好,你只有这一次选择的机会。只要你逼我用了右手,再去赤焰窟思过三个月,你就可以留下。或者,现在离开封家,我永不追究。”
封家以土系灵力者居多,虽然对火系有一定压制,但赤焰窟据说是朱雀精血所成,三个月,足够将一个普通六级修士炼成灰烬。
这么看留下来也是个死,正常人都会选择离开。
封岫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眼神坚定看向她,“少主所言当真?”
封菱歌笑笑,“当然。”
封岫看向他刚放下的剑,拾起后站起来,拔剑指向封菱歌,“还请少主赐教!”
众人退至大殿边缘,空出中央方圆十丈的场地。封菱歌将右手背在身后,左手自然下垂,姿态从容不迫。封岫深吸一口气,摆出土系灵修起手式,双脚与肩同宽,灵力在经脉中奔涌。
“轰——”
地面瞬间隆起三道土墙,呈品字形向封菱歌压去。这是土系基础灵技"三重山",但在封岫手中,土墙表面浮现出奇异纹路,显然是秘境传承带来的变化。
封菱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左手轻抬,一道赤色火焰自掌心喷薄而出。那火焰形如朱雀展翅,瞬间将三道土墙烧熔成赤红岩浆,却又精准地控制在身前半尺,不伤大殿分毫。
“不错的基础,但还不够。”封菱歌点评道,语气平静得像在授课。
封岫咬牙,双手结印变化,被熔化的岩浆突然凝固,化作数十枚尖锐石锥,从四面八方射向封菱歌。同时他脚下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向对手,右拳裹挟着浑厚土灵之力直取封菱歌左肩。
封菱歌身形未动,左手画圆,一道土黄色光幕凭空出现。石锥撞击在光幕上纷纷粉碎,而她对封岫的拳头不闪不避,只是轻抬左手,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速度尚可,力量不足。”封菱手指微微用力,封岫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甩出三丈远。他在空中调整姿势,勉强落地,却仍踉跄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胸口气血翻涌,手腕处传来阵阵刺痛。
“这就是六级九转的力量吗...”封岫心中骇然,他拼尽全力,对方却连脚步都未移动。
大殿内响起低声议论。三长老捋须道:“封岫进步不小,但与少主差距仍大。”
封岫耳尖发烫,不是因为长老的评价,而是封菱歌那平静的目光。在她眼中,自己仿佛只是一个需要指导的后辈,而非值得重视的对手。这个认知比任何打击都让他难受。
“我不能就这样放弃...”封岫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出一个复杂印记。这是他从未在人前展示过的秘境绝学——“地脉共鸣”。
大殿地面突然震颤起来,无数土灵之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封岫周身形成一层厚重的铠甲。他的气息节节攀升,转眼间竟达到了六级五转的程度。
“燃烧生命力?胡闹!”四长老厉声喝道,正要出手阻止,却被封菱歌一个眼神制止。
封岫双目赤红,体内灵力因过度抽取而经脉胀痛。但他不在乎,只要能留在封家,只要能...再次见到她。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给了他无穷力量。
“千山叠嶂!”
随着封岫一声暴喝,整个大殿的地面轰然塌陷,无数尖锐石柱如春笋般破土而出,从各个角度刺向封菱歌。更惊人的是,这些石柱表面都浮现出与之前相同的秘境纹路,每一击都带着开山裂石之威。
封菱歌终于动了。她脚步轻移,左手化掌为刀,赤色火焰缠绕其上,所过之处石柱纷纷断裂。但封岫的攻击如潮水般连绵不绝,更有一道巨型石柱从她脚下突然突起,直取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封菱歌身形一闪,险之又险地避开这致命一击,但右臂衣袖仍被石柱擦过,撕开一道口子。
“少主小心!”观战的弟子惊呼。
封菱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她本可以轻松化解这波攻势,却在关键时刻故意慢了半拍。因为她看到了封岫眼中的决绝——那是真正不惜一切的眼神。
“最后一击!”封岫嘶吼着,将所有灵力汇聚于右拳。他的皮肤因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开裂,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却在半空中被土灵之力吸收,化作血色纹路缠绕在拳头上。
这一拳,蕴含了他全部的希望。
封菱歌静静站立,左手自然下垂,似乎放弃了防御。在拳头即将触及她左肩的瞬间,她突然动了——不是反击,而是故意迎上了封岫的拳风。
‘嗤——’
一道浅浅的伤口出现在封菱歌右手手背上,一滴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滴落在地。
而封岫的咽喉处,抵着封菱歌萦绕着朱雀火的右手指尖。
全场寂静。
封岫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他这才明白,难怪她将那个传承让给了自己。封菱歌的实力,早就不是自己能追赶的。
“可以了”封菱歌收回手,转身离去,没再给他多余一个眼神。
此时的封岫面如死灰,茫然地环顾四周。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惊恐万分,还有人似乎在算计着如何从自己的身上将秘法夺走。
封岫苦笑,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这么轻易的看穿人心。
手里的剑并没有放下,只要封菱歌开口将他放逐,他会第一时间自刎谢罪。
“四长老,劳烦你带他去赤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