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别说了!!”
阮娘嘶声大吼,猛地扯下头上凤冠掷在地上,青丝披散而下。她踉跄着立在洞厅中央,忽而凄笑,忽而哀哭。
“为何要让我想起这些?我伴他数十载,熬过无数日夜,好不容易盼到他金榜题名……我满心欢喜地表露心迹,他却以人妖殊途拒我于千里!转头便娶了别人,还要我眼睁睁看他与旁人恩爱缠绵!”
“妖便无心么?妖便不知痛么?他连梅花落雪都怜惜,为何独独看不见我的心也会碎,也会哭?”
她泣不成声,泪水如急雨般晕染了妆容。
一个太痴,一个太清醒。我不知该怜她深情错付,还是该怨珩郎既知不可为,却仍容她相伴数十载。
“你恨他。”凌寒语气淡漠。
“何止恨?”阮娘冷笑,“我要他死!唯有他死了,我才不必看他与他人恩爱,才不会再痛!”
“所以,你放了那把火。”
“是……我放了火,烧死了他,也烧死了阮娘!痛快,当真痛快啊,哈哈哈……”
她以袖抹泪,仰首又哭又笑,眼中怨毒几乎溢淌,状若疯魔。
凌静默注视着她:“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寻他转世?”
“因为……我忘了啊。”她忽然止住哭笑,抬手轻抚自己的脸,眼中尽是哀戚怅惘,“我忘了自己是如何后悔,如何冲进火海救他;也忘了他如何护着阮娘,如何说若有来生,再不与我相见。”
“可我不甘心……那般好的珩郎,怎能如此待我?”
她周身黑气翻涌,如雾波动,倏然一道黑影自冷颜体内冲出,那具躯壳软软倒地。黑气悬浮于空,渐化人形——
长发飞散,白裙如幡,身姿依旧袅娜,唯有那张脸……已被烈火灼得面目全非。
四下灰鼠惊惶现形,吱吱乱窜;洞外百鬼躁动哀嚎,听得人头皮发麻。
“哈哈哈……他恨我啊!故而一直躲着我,这么多年都不让我寻到!哈哈哈……”
她仰天大哭三声,复又大笑。疤痕纵横的脸上,再无半分花轿中的娇媚。
“凌寒,她是不是疯了……?”我警惕地望着黑气缭绕的魅妖,悄声问道。
凌寒微蹙眉头,侧身将我护在身后:“无妨,站好。”
魅妖疯癫渐止,目光扫过洞府,最终定格于李珩。两行血泪缓缓滑落:“多可笑……他不是珩郎,我也不是阮娘。你们都在骗我——骗得我好苦!!”
尖啸声中,她戾气暴涨,利爪骤现,自高空直扑而下!
我瞳孔一紧,急扯凌寒衣袖:“小心!她要伤李……”
话音未落,却见那利爪竟生生掠过空洞的李珩,直取躲于其后的矮个子男人!
矮个男人慌忙后仰闪避,脸上纸皮面具却被一爪撕破,露出豆粒小眼、尖嘴细须——
竟是个貌丑侏儒。
今日看惯了凌寒绝世容颜,忽见这般容貌,猝不及防被刺得眼睛一痛。
矮个男人手忙脚乱欲掩其面,却如何也遮不住众人目光。他如白日曝于街市的老鼠,惊惶羞愤,无处遁形。
他猛将破面具摔在地上,怒骂魅妖:“疯婆子!真要与我翻脸不成!”
“是又如何!”魅妖冷笑,“你这死耗子!骗我说寻到珩郎,诓我为你主子卖命!如今珩郎是假,阮娘是假,一切皆空!”
言罢一掌击出黑气,耗子精狼狈翻滚躲开,石壁应声破洞。
我躲在凌寒身后观战,忽明此蛇今夜所布之局。
而那位善用离间计的蛇君,仍是一派从容,静观妖鼠内斗。
“反了你了!”耗子精爬起掣出斧头,与魅妖缠斗一处。
洞府飞沙走石,多处石壁轰然坍塌。凌寒信手结界,将我二人护于其中。
数合之下,鼠精渐露败相,浑身是血。他忽瞥见我们仍在楼上,竟想祸水东引。
躲过一击后,他喘吁大喊:“阮娘!我念你寻人辛苦才好心骗你!要怪便怪蛇君!是他让你想起那些往事!你有本事寻他报仇!”
这耗子逼急了竟敢攀咬凌寒,倒不愧为洞中之首。
魅妖白裙已被斧风划破数处。她掰断一枚裂甲,冷睨鼠精:“他我惹不起,你还收拾不得么?”
“你!”鼠精气急跺脚,惶然偷觑凌寒。
凌寒默然不语,居高临下冷眼相睨。鼠精心头一寒,转身欲逃!
扑至洞口方知早被布下结界。他急欲另寻出路,忽闻身后“喵”声骤起,顿时僵在原地——
但见一只黑猫悄然而现,鼠精两腿瞬如筛糠。
我随凌寒缓步下楼,闲观这场真正的“猫鼠游戏”。
黑猫低吼躬身,步步紧逼。鼠精冷汗涔涔,退至石壁穷途,闭目惨嚎:“主人救命!!”
洞外百鬼霎时寂然。
正凝神听辨外界动静,远山忽传来一声沉闷嘶鸣。阴煞之气骤然冲破结界,硬生生为鼠精撞开生路!
鼠精大喜,纵身欲跃出洞外!
“他要逃!”我急拾石块欲掷。
起身刹那,凌寒反手化出金辉流溢的长弓,挽弓如满月——
箭破长风,裹挟流火,精准贯穿鼠尾,将耗子牢牢钉在门框之上!
我被这一箭惊艳得脊背发麻,笑意刚染眉梢,却见那耗子猛然挣扎,竟咬牙自断其尾,化灰鼠遁出门外,唯留一地衣衫与一截断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