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一道悠长而刺耳的摩擦声从车库的另外一个方向传来。一辆体积较大的车突然在车库的另外一端急转弯，随即用力地掉头，四个轮胎同时在地面上发出整齐而刺耳的摩擦声。

齐承光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摩擦声传出的方向，露出有些不满的表情，随即转动方向盘，把车倒进紧挨墙壁的停车位之内。把车停稳之后，他不紧不慢地把车熄火，并拔出车钥匙。

“嗯……很好，很好。”

钱达峰露出满意的表情，不紧不慢地点头，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他略微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停在左侧的那一辆黑色的大型越野车，再确认自己的车门和越野车之间的距离，皱起眉头，随即小心翼翼地把车门打开一条缝隙，避免自己的车门碰到越野车的车门，再不紧不慢地钻出车门。

看到钱达峰把车门重新关上之后，齐承光才用相同的姿势钻出车厢。他停下脚步，在两辆车中间的缝隙之中站稳，四处扫视。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和其他正在开动的车之后，他才把车门关上，随即锁住车门，再把钥匙还给钱达峰。

“钱总，钥匙。”

“嗯。”

钱达峰再次点头，接过钥匙，把钥匙放进自己的衣兜里，随即转过身，走进位于连成排的停车位后方的那一条小路，沿着小路向电梯间走去。齐承光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叮——”

悠长而清脆的铃声从电梯间之内响起。距离两人最近的一部电梯缓缓地打开大门。

钱达峰率先走进电梯，按下印有数字5的按钮。齐承光同样走进电梯，站到另外一侧，并按下印有数字1的按钮。

“小齐啊，”钱达峰缓慢地开口，“你接下来还是直接回家去吗？”

“是的，钱总。”齐承光简洁地回答。

“好。”

钱达峰略微抬起头，把目光投向缓缓关闭的电梯门，掏出手机，打开手机上的社交软件页面，随即用手指连续点击屏幕。

“我已经把今天的红包发给你了。待会儿，你就打车回去吧。现在已经很晚，地铁和公交车应该都已经停运了。”

“多谢钱总。”

齐承光连忙露出带有几分恭敬的笑容，连续点头。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社交软件，找出钱达峰发给他的红包，随即立刻点击位于红包页面中央的开启按钮。看到写着“金额已到账”的页面从手机屏幕里弹出来，他再次连续点头，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叮——”

铃声再次响起。电梯在一楼停下。

齐承光向钱达峰道别，随即走出电梯间，并快速地走出一楼大堂，沿着大堂门外的路走向小区的大门。走在小区路上和站在小区大门边缘的保安先后把目光投向他，却完全没有理会他，并先后露出见怪不怪的表情。

齐承光快步走出小区正门的出口，走到门边的人行道上，掏出手机，打开手机里的网约车软件。率先从软件页面当中弹出来的，是几乎占据一半屏幕的优惠券赠送页面。位于正方形页面顶端的“欢迎老友回归”字样显得格外醒目，由一连串五彩缤纷的烟花组成的动画更是瞬间充满手机屏幕的上半部分。他忍不住轻笑一下，点击屏幕正中央显示出来的按钮，把软件系统送给自己的几张优惠券全部收下，随即在软件中发送叫车申请。他自己平时很少打车，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坐地铁或者公交车出门。只有在老板让他办事并且遇上时间太晚、去太远的地方之类的情况，他才会主动地打车回家。

几次眨眼之间，叫车申请成功的页面便从手机屏幕上显现出来。位于地图内部的行车路线图也一同显现出来。

齐承光用力做深呼吸，长长地呼出一口沉重的浊气，仰起头，注视自正前方。从他的正前方显现出来的，是一大片由许多家大小不一的店面组成的沿街商铺。此时此刻，大多数店铺都已经打烊，只有它们的招牌还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无比清晰。位于沿街商铺的顶端和两侧的，则是同属于另外一片小区的住宅楼。在路灯和聚光灯的光线照耀之下，他不仅能够看清位于店铺的上方的住宅楼的轮廓，也能够隐约看清位于店铺两侧的沿街住宅楼的轮廓。他能够看出，这一片小区和钱达峰住的那一片小区一样，都是最近几年之内建成的新住宅小区。从外形轮廓上看，两片小区当中的每一栋居民楼都是崭新的，完全看不到任何破损或者遭受侵蚀的痕迹。而且，从户型上面来看，两片小区的房屋的内部面积都足够大，至少肯定比他自己目前住的合租房当中的实际面积要大。几套仍然亮着灯的房屋的窗户之内还隐约冒出与灯光不同的光芒。那是屏幕足够大的电视、电脑所发出的亮光。

不一会儿，两道灯光便从马路远方显现出来。一辆白色轿车从夜色中显现出来，逐渐行驶到靠近小区正门边缘的位置，并在马路边缘停下。路灯的光芒笔直地从正上方照射下来，照亮位于车门表面的网约车品牌标志。

齐承光拉开车门，坐上车。看清司机的身影之后，他便向司机确认自己的身份，随即把脑袋倚靠到座位的顶端，闭上双眼。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疲倦，甚至还略微有些头疼。他伸出手，拨动调整后排车窗的按钮，把距离自己最近的车窗完全关闭，再用手指揉搓自己的头部。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并一同由内而外地冲击他的身躯。

我看到的画面到底是什么？

我为什么会看到突然失去色彩的画面？

为什么在我眼里突然失去色彩的人或者物都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

我到底是不是已经得上幻视症？

除我之外，还有没有别人能够看到这样的画面？

这种现象到底意味着什么？

……

“已到达目的地，请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

柔和的提示音不紧不慢地从电子屏幕当中传出来。一道柔和的光芒也刚好从车窗表面照射进来，照射到齐承光的脸庞上。

“啊……哦，嗯……”

几乎已经快要睡着的齐承光突然醒过来，坐直身体，把目光投向斜前方，注视电子屏幕和悬挂在手机支架上方的手机，再扫视车窗周围的景物。看清自身周围的大片被路灯照亮的熟悉景物之后，他当即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在手机上付款，随即下车，走向小区大门。

好几道不同的人影先后从道路表面被灯光照亮的区域之中显现出来。一个年轻男人行色匆匆地紧贴道路的边缘行走，一个年轻女人三步并作两步地从一栋住宅楼的大门走向小区大门。另外两个背对着路灯发出的光芒的人则紧贴道路的另外一侧，沿着道路的边缘位置走向远方的住宅楼，每一个人的脚步都略微有些摇晃。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小女孩走在道路的正中央。从外表和神态上看，她们应该是祖孙。老太太紧紧地牵住小女孩的手，一步一挪地往前走；小女孩则一蹦一跳地往前走，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疲倦或者劳累的样子。她们两个自顾自地沿着紧挨小区大门的车道往前走，走向一栋距离大门比较近的住宅楼。

“嘀！嘀！”

两道短促而刺耳的鸣笛声突然从道路的另外一侧响起。那是从一辆电瓶车上发出的笛声。只在几次眨眼之间，一辆电瓶车便从道路的远方显现出来，并迅速地撞向仍然位于道路中央的祖孙二人。

“让一下！让一下！”

骑在电瓶车上的外卖员连续发出两声焦急的喊叫，一边紧握电瓶车的把手，一边尝试调转电瓶车的方向。但是，此时此刻，电瓶车的刹车似乎突然失灵，整辆车的速度一点都没有降下来。电瓶车的车身不受控制地向斜前方行进，车头径直撞向小女孩的身躯。

“危险！”

齐承光当即高喊一声，随即立刻奋不顾身地冲向前方，径直扑向小女孩的身体。

老太太和小女孩同时听到从她们身边传来的喊声和鸣笛声，并同时转过头。老太太当即大惊失色，小女孩也立刻露出害怕的表情。但是，她们二人都完全来不及立刻躲开，反而瞬间完全停止行动，并险些直接原地倒下。

正在这时，一团朦胧而模糊的阴影突然从道路中央的空间之内显现出来。只在一瞬间之内，这团模糊不清的浅灰色阴影突然扩散开来，迅速地转变成一个垂直于地面的立体环形，从三个不同方向包围住老太太和小女孩的身躯。十几道如同物体燃烧所产生的浓烟一般的灰色烟气也从环状阴影的表面释放出来，有的涌向老太太和小女孩的身躯，有的则涌向电瓶车的车身和骑在电瓶车上的外卖员的身躯。每一道灰色烟气都将原本照射在人的身躯表面和电瓶车的车身表面的路灯光芒完全遮挡住，并完全紧贴在人的身躯表面和车身表面，完全没有渗入人的身躯或者车身的内部。

也正在这个时候，一模一样的团状灰色烟气开始从齐承光的身躯周围各处冒出来，从多个不同角度牢牢地包围住他的身体，像是在推动他的身躯加速前进，也像是正在保护他的身体。一团同样模糊的平面阴影图案瞬间从他的右臂和右手背表面显现出来，随着灰色烟气的涌动而连续变形，像是某种正在生长的生命体企图挣脱某种束缚一般。

在某种无法直接用肉眼看清的力量的作用之下，电瓶车像是突然遭遇到一股无形阻力一样减速，齐承光的身躯则像是突然受到一股无形的推力一样骤然加速。在电瓶车几乎快要撞到小女孩的身躯之前的那一刻，齐承光的身躯硬是突然出现在电瓶车的车头前方，并牢牢地护住小女孩的身躯。大片形成环状的灰色阴影同时紧贴到齐承光的身躯表面和电瓶车的车身表面，还将已经同样大惊失色的外卖员的双手表面的一部分沾染成灰色。整片区域之内的空气流速似乎已经完全被某种无法直接用肉眼看到的神秘力量影响，瞬间显得减慢很多，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完全凝固一般。

“嘭！”

“啪！”

清脆的撞击声和沉闷的响声同时从不同的方向响起。

齐承光的身躯重重地从低空中摔落到道路内侧的地面上。他伸出双臂，紧紧地把小女孩的身躯抱在自己的怀里，并用自己的身躯承接住小女孩的身躯。老太太的身躯则向道路内侧的方向倒去，整个身躯完全摔落在稀疏而又凹凸不平的草坪里。电瓶车径直冲向斜前方的道路另外一侧，撞向道路边缘的石阶，随即向斜前方翻倒。外卖员的身躯和摆放在电瓶车后方的外卖箱分别向两个不同的方向摔出去。外卖员摔倒在道路和草坪交界的地方，空着的外卖箱则先撞到草坪外侧的围墙上再向下摔落。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原本一直坐在岗亭里的保安率先注意到突然发生的异常情况，随即高声呐喊着从岗亭里跑出来，跑向事故发生的区域。他一眼便看到几个倒在地上的人影和一辆翻倒在路边的电瓶车，随即大踏步地跑向仰面朝天地倒在草坪上的老太太。

“啊？什么声音啊？”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两道不同的喊叫声同时从道路的两头传出来。其中一道声音是一个原本正在一摇一晃地走路的光头男人发出来的，另外一道声音则是一个刚刚从远处的昏暗灯光中显现出来的身影发出来的。两个人立即冲向被灯光和手电筒的光芒照亮的事故现场，并分别把目光投向倒在地上的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啊？”

不同的喊声分别从位于一楼的两套房子当中传出来。只在几次眨眼之间，原本已经完全陷入黑暗中的两套房子同时亮起灯来。两个人影分别从两套房子当中靠近道路和草坪一侧的窗户内部显现出来。

“这……这是……出事了吗？”

“什……什么东西撞了？”

另外两个低沉且有些沙哑的声音同样从道路的两端响起来。两个身穿相同制式的保安的身影同时从道路的两端显现出来。和看守大门的保安一样，这两个保安也是已经上年纪的男人，两人脑袋上的头发都是稀疏并且略微有些发白的。两个体型瘦削的老保安同时举起自己手中的手电筒，一同把灯光照向倒在地面上的人。

“呃……”

齐承光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连续摇头，尽可能地躲避突然照向自己的光芒。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已经适应亮光之后，他才重新低下头，把目光投向自己牢牢地抱在怀里的小女孩。他看到，先前发出过一声惊叫的小女孩已经昏厥过去，双眼紧闭，脸上开始冒出汗珠。微弱的痛感开始从他的手臂、肩膀和膝盖表面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