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茹瘫在冰冷的石阶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后背和肋下的伤口,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汗水混着血污黏在脸上,视线模糊。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就在下方不远处重新凝聚起来,像两粒烧红的炭火,死死地“钉”在她身上。它们不再充满纯粹的、捕食的恶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缓慢地上下移动,评估着她残破不堪的状态。一股更深沉的寒意,比石阶的冰冷更甚,顺着那注视蔓延过来,让她本就因失血而发冷的身体几乎冻僵。
结束了?这个念头沉重地压下来。刀鞘,她唯一的武器,脱手飞到了更远的地方,在绝对的黑暗中,那金属护环上一点微弱的幽光仿佛在嘲笑她的徒劳。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漩涡中沉浮,沉重的眼皮像灌了铅,只想就此合上,沉入永恒的黑暗。放弃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她疲惫不堪的心。
不能!心底深处,那股被无数次捶打却仍未熄灭的不甘,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火星。为了那些枉死的亲人,为了被蒙蔽的真相,为了她自己!祖母知道吗?顾忠替她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才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怪物?如果她死了,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冤屈,都将永远埋在这腐烂的地底,成为滋养这黑暗的养分!
这念头像一道电流,瞬间贯穿了她破碎的身体。顾清茹猛地睁开眼,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越过那两点令人心悸的红芒,死死投向刀鞘跌落的方向。那点微弱的幽光,是她唯一的希望。
动起来!她命令自己。身体像被拆散又重新胡乱拼凑起来,每一个关节都在尖叫抗议。她尝试挪动左手,指尖在冰冷的、湿滑的石面上抠了一下,留下浅浅的泥痕。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就牵扯到后背的伤,痛得她眼前一黑,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湿冷的衣衫。
那两点红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微微闪烁了一下,那股冰冷的审视感骤然加重,如同无形的重压落在她身上。它似乎在警告,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嘲笑?顾清茹的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她不再看那红光,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那几步之遥的刀鞘上。逃是死路一条,放弃更是死路一条!唯有抓住它,才有挣扎的资格!
她用左边肩膀和手臂仅存的一点力量,带动沉重的身体,侧着身,一点点往前蹭。后背的伤口狠狠摩擦过石阶的棱角,尖锐的疼痛让她全身痉挛,差点晕厥过去。她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痛楚。冰冷的石阶摩擦着她的脸颊和手臂,留下新的擦伤。汗水流进眼睛,刺痛,视野更加模糊,但她不敢停,目标就在前方!
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耗尽了她的力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刀子。距离在缩小,但速度慢得令人绝望。那两点红光始终锁定着她,冰冷的压迫感如影随形,仿佛在享受她垂死的挣扎。
近了。更近了。指尖几乎能感受到前方空气的流动。顾清茹积蓄起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凝聚在右臂。她猛地向前探去,身体因用力而绷紧,后背的伤口仿佛彻底炸开,温热的液体汹涌而出。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
指尖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
是刀鞘的尾端!那熟悉的、刺骨的寒意再次顺着指尖传来,瞬间冲散了笼罩意识的混沌。她猛地收拢五指,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抓住!金属护环狠狠硌着掌心的伤口,尖锐的疼痛反而让她精神一振。抓住了!
就在她手指扣紧刀鞘的瞬间,下方那两点一直冰冷审视的红光,骤然暴涨!如同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红光剧烈地闪烁、摇曳,发出无声的咆哮。那股包裹着她的冰冷恶意瞬间变得狂暴,粘稠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令人窒息的腐败气息,带着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冰针,凶狠地向她挤压、穿刺过来!
巨大的压力让顾清茹几乎无法呼吸,胸口憋闷欲炸。她不顾一切地将刀鞘往回拽!身体被拖动着,后背的伤口再次重重蹭过石阶,痛得她眼前金星乱冒,牙齿几乎咬碎。但她紧握刀鞘的手没有一丝松动,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冰冷的金属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刀鞘终于被她拖到了身前。冰冷的触感紧贴着掌心,那股奇异的寒意顺着胳膊清晰地向上蔓延。她挣扎着半坐起来,后背靠着湿冷的石壁,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肋下尖锐的刺痛。她低头,死死盯着手中的刀鞘。金属护环上那点幽光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些,上面还沾着一些粘稠的、散发着浓重土腥和腐败气息的黑色物质——那是之前刺中那东西时留下的。
下方两点猩红的光芒开始动了。不再是悬浮,而是以一种诡异的、近乎滑行的方式,沿着冰冷的石阶,无声无息地向上逼近。距离在快速缩短!那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恶意几乎要舔舐到她的脚踝,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顾清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没有时间了!她双手死死握住刀鞘的中段,将末端对准那两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猩红光芒中心。这不是普通的刀鞘!它曾伤到过这东西,它是唯一的武器!她调动起全身残存的力量,肌肉因极度紧绷而剧烈颤抖,后背和肋下的伤口发出尖锐的警告。她强迫自己忽略所有疼痛,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决绝而收缩,死死锁定目标。
当那两点红光几乎要贴到她蜷缩的脚尖时,顾清茹喉咙里爆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凝聚了所有痛苦、愤怒和不甘的呐喊。她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量,将全身的重量和意志都灌注在双臂上,狠狠地将手中的刀鞘捅了出去!目标直指两点红光之间那一片深邃的黑暗!
“噗嗤!”
一种比上一次更加沉闷、更加粘滞的触感传来。刀鞘像是刺进了一团冰冷至极、充满弹性又无比粘稠的淤泥里。巨大的阻力几乎瞬间就瓦解了她本就微弱的力量。刀鞘尖端似乎顶到了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震得她双臂发麻,虎口崩裂的伤口再次涌出温热的血。但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并未熄灭,只是猛地向两旁剧烈地荡开,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烛火,疯狂地闪烁、摇曳,光芒变得黯淡不稳。
黑暗中响起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非人的嘶嚎!这嚎叫并非通过耳朵传来,而是直接震荡在灵魂深处,充满了狂暴的痛苦和滔天的愤怒。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寒与纯粹巨力的冲击波,顺着刀鞘猛地反冲回来!
顾清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柄无形的攻城锤正面狠狠砸中!刀鞘瞬间脱手飞出,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撞在远处的石壁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又弹落在地。她整个人被这股力量狠狠掼在身后的石壁上,后脑勺“咚”一声重重撞在坚硬冰冷的石头上。剧痛从撞击点炸开,瞬间吞噬了所有意识。眼前彻底被黑暗和乱窜的金星填满,后背的伤口仿佛彻底撕裂,温热的液体汹涌而出,浸透了衣衫。她像一袋被丢弃的破布,沿着石壁无力地滑落,瘫软在冰冷的石阶上,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
世界在疯狂地旋转、嗡鸣。她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彻底消失,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她模糊地感知到,那两点被刀鞘重创后变得黯淡不稳的猩红光芒,并未消失。它们重新凝聚在下方不远处的黑暗中,光芒微弱了许多,却更加凝聚,像两粒冰冷的、充满恶毒诅咒的余烬,依旧死死地“钉”在她身上。
那冰冷的审视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更纯粹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冻结的恶意。它不再评估,不再试探。它只是冰冷地宣告着终结的临近。
顾清茹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冰冷的石阶汲取着她残存的体温,粘稠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要将她彻底吞没。唯有那两点微弱的、充满恶意的红光,如同地狱的灯塔,在绝对的黑暗中,宣告着她的末路。她紧握过刀鞘的手无力地摊开在冰冷的石面上,指尖残留着一丝金属的寒意。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那躺在远处黑暗中的刀鞘,金属护环上那点幽光,极其微弱地、不自然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