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一行人踏入王国城堡的阴影,去向安德鲁国王复命。在他们身后,幽影魔法裹挟着两个微小的不速之客——啾啾和恶魔叮,也悄然渗入了这座光芒万丈的宏伟囚笼。
他俩伤刚好,新任务便马上又派了下来。
刺眼,是啾啾对国王城堡的第一印象。巨大的黄金树与用白玉和大理石铸成的外墙交相辉映,在高原的烈阳下刺目地燃烧着辉煌,扎得啾啾睁不开眼。进入城堡的那一刻,啾啾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高大的地方,暗黑岭总是破破烂烂的,他身上的衣服也总是破破烂烂的,有不少还是捡的阿哥的旧衣服,从来没有漂漂亮亮过。整个世界都是窗明几净的,唯独脏兮兮的自己在这儿显得格格不入。即使他知道自己藏在幽影魔法中别人看不见他,他还是往恶魔叮身后躲了又躲。恶魔叮注意到了啾啾的小异样,在心里笑了笑,当初的他也一模一样。
臭,则是第二印象,也是最深的烙印。当啾啾克服了自己的畏缩,想用鼻尖触碰到那冰冷华美的外墙,一股浓烈到令人晕眩的甜腻猛然攫住了他——像是凝固的蜜糖混合着腐烂的油脂,底下还翻涌着陈年的腐败气息。恶心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伴随一阵干呕,差点给啾啾干吐。
“闻习惯就好了,这墙是用牛奶、酥油、白糖浇铸的,可时光无情,如今只发酵成这光鲜表皮下的溃烂疮疤,甜香成了腐臭的遮羞布。”恶魔叮不知道,金碧辉煌的塔楼地基下,是否也深埋着数不胜数匠人的骸骨。
走进城堡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由纯金打造的长廊,两旁悬挂着由青金石、红珊瑚、朱砂、砗磲、孔雀石精细绘就的壁画。这五彩的颜料讲述着国王光辉的事迹,浸透着黎民无声的哀嚎。
城堡的中心,是一座宏伟宴会的大厅。宴会厅里,来自遥远东方的珍丝地毯柔软得能吞噬脚步,金丝檀木家具的每一道花纹都在无声尖叫着奢华。
而城堡的空中花园,则是另一番天地。这里种植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奇花异草,四季如春,花香四溢。喷泉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水珠,仿佛是大自然与人工艺术的完美结合。花园中,还隐藏着一座小型迷宫,由修剪整齐的绿篱构成,别名“藏春宫”。
这座小山般大小的花园,全靠着来自雷霆峡谷的电磁力生悬在空中,托举着四季不凋的奇花异草。
喷泉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暖的虹光,恶魔叮却感到一阵寒意:这悬浮的“神迹”,每年要吸干多少电系生灵的生命?
花园深处的书房里还络着先王的大字:
“国王是国家的公仆”
国王的卧室里,还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画中,年轻时的安德鲁国王身披银甲,英武非凡,正单膝跪地,以近乎虔诚的姿态,将一顶由月光玫瑰编织的花冠,轻轻戴在一位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发间。那女子,便是已故的皇后艾莉安娜。她微微低头,唇边含着温柔到令人心碎的笑意,眼眸低垂,仿佛盛满了整个星河的柔光。画家的笔触细腻到极致,捕捉了国王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炽热而专注的深情,仿佛他的整个世界都凝聚在眼前的新娘身上。画框是沉郁的乌木,镶嵌着细碎的珍珠与哀悼意味的紫水晶,更衬得画中场景如同一个被永恒凝固的圣洁瞬间,无声地宣告着国王矢志不渝的“纯爱”。这画像,如同一座无声的丰碑,矗立在充满情欲气息的卧室里。
世人皆传国王是纯爱的战神,在皇后走后不再续弦,是情深动魄,痛断肝肠。
可世人不知,国王夜夜都要七到八只精灵服侍。是未续弦,毕竟女洛克哪有不着衣的精灵香甜。
这些宫围中的雅事,无法像国王的床上生活那样,口口相传。
城堡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对细节的极致追求与对奢华的无尽想象。
恶魔叮则在心里感叹,有人享尽奢华,必有人承受苦难。
有多少人艳羡国王的纵欲生活,渴望这皇宫中的世间极乐。可恶魔叮觉得那不是快乐,那是对灵魂的背叛。他不知道如果他成了国王,是否会背叛自己的灵魂,但他知道此刻的他只会在这金碧辉煌的窒息中痛苦挣扎。
世人总把阴影中的蝙蝠污名为吸血鬼,可其实只有少数几种小型蝙蝠以吸血为生!真正的吸血鬼,正端坐于这黄金王座之上,沐浴在万众敬仰的光辉里,贪婪地吮吸着王国流淌的膏血。吸血的蝙蝠不过寥寥数种,像他和啾啾,不过是捉些虫子果腹的清贫之辈。一粒老鼠屎,便能坏了一锅好汤,何况这都城里盘踞着的成山的腐鼠!
恶魔叮叹息一声,把思绪和目光收回了正事上。洛克和他的同伴则被引领着,走向穹顶壁画下的大厅深处。那里,一道由巨大黄金屏风隔开的区域,隐约可见安德鲁国王高大的身影端坐在华贵的王座上。
啾啾集中全部精神,调动起他与生俱来的天赋——听心术和顺风耳。他屏住呼吸,蝙蝠般灵敏的耳朵微微颤动,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波动;意识像无形的触手,急切地伸向王座方向,试图钻入那两个正在交谈的洛克大脑,窃取最关键的信息。
然而,一股强大而冰冷的力量,如同无形的、粘稠的胶质,瞬间包裹了他。他的“听心术”触角像是撞上了一堵由魔法符文构筑的叹息之墙,被毫不留情地弹开、消融。他引以为傲的“顺风耳”捕捉到的,不再是清晰的话语,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死寂!仿佛国王和洛克周围的空间被彻底抽成了真空,连最微弱的呼吸声、衣料摩擦声都消失了。只有那股甜腻腐臭的气味顽固地钻进他的鼻腔,灌进一阵恶心。
什么也听不到!
啾啾的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不敢置信地再次凝聚精神,用尽全力去“听”,去“感知”。可是,魔法屏障坚不可摧。他能看到洛克嘴唇在开合,看到国王威严地点头或皱眉,看到国王的指尖在王座扶手上漫不经心地敲击——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思绪,都被那层看不见的屏障无情地吞噬了!
啾啾焦急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啾啾的心脏。他急得几乎要原地跳起来。
恶魔叮同样眉头紧锁。他那双能捕捉超声波的大耳朵徒劳地扇动着,试图从寂静中解析出哪怕一丝有用的频率。他感受到了啾啾传递过来的剧烈焦虑,也感受到了那魔法屏障令人绝望的稳固。
真正的秘密被重重保护,锁进层层暗匣,而他们,这些只想窥见一星火光的渺小飞萤,永远触不到匣缝。
他无奈地对啾啾摇了摇头,“走吧,听心术和顺风耳完全被屏蔽了,白来一趟。”
啾啾和恶魔叮只得溜出了皇宫,倚靠着微风,落在在皇宫外难民窟一棵树上。
国王城堡如此庞大辉煌的身躯,却坐落于周围低矮败落的民居之上。啾啾深呼吸休息,想摆脱了萦绕不去的腐臭。恶魔叮则看向了远处稚童,褴褛的衣衫盖不住她的笑容,阳光洒落在她略带灰尘的发梢,有一种重见生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