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暗流涌动·王府交锋

晨曦彻底驱散夜色，澈亲王府在渐亮的日光中苏醒，但书房区域的氛围却依旧紧绷如弦。暖阁内，南宫昭并未真正入睡，只是闭目调息，快速恢复着消耗的心神与内力。门外虽已无轩辕澈的气息，但她知道，这王府的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里。

约莫半个时辰后，轻微的叩门声响起，伴随着那名心腹侍女冷静的声音：“昭公主，药浴已备好，王爷请您过去。”

南宫昭睁开眼，眸光清冽，不见丝毫疲态。“知道了。”她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裙，打开门走了出去。

侍女低眉顺眼地在前面引路，并未多看一眼南宫昭的神色，专业得如同没有感情的傀儡。穿过一道回廊，来到一间僻静的浴室。室内水汽氤氲，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一个大木桶置于中央，里面墨绿色的药汁正在微微荡漾。

轩辕澈已经站在桶边，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里衣，领口微敞，似乎正准备入浴。见到南宫昭进来，他抬眸望去，目光在她恢复如常、甚至更显清冷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药材按公主给的方子熬制，请过目。”他侧身，示意了一下桶内药液。

南宫昭走上前，伸手探了探药液的温度，又拈起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点了点头：“火候和分量正好。王爷请入浴吧，需浸泡满一个时辰，期间需以内力引导药力游走周身经脉，尤其心脉附近。我会在外间守候，若有不适，可随时唤我。”她语气专业而疏离，仿佛真的只是一位尽责的医者。

轩辕澈看着她这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想到她方才施针时偶尔流露的专注与疲惫，以及那句“暂时的盟友”，心底那丝异样又悄然浮现。他压下思绪，淡淡颔首：“有劳。”

南宫昭不再多言，转身走到外间，在一张梨木椅上坐下，闭目养神，仿佛对里面男子沐浴的景象毫无兴趣。

轩辕澈褪下单衣，踏入药桶。微烫的药液包裹住身体，带着一股奇特的刺痛感，随即又化为丝丝缕缕的暖流，顺着毛孔钻入体内。他依言运转内力，引导着这股药力流向四肢百骸，尤其是心脉处那被金针暂时压制住的阴寒之地。

药力与内力相结合，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滋润。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脉处的滞涩感正在进一步缓解，那股阴寒的诅咒之力被有效地隔绝、延缓。这药方，虽看似诡异，却着实有效。

外间，南宫昭看似平静，实则耳廓微动，时刻关注着里面的动静。她能听到药液轻微晃动的声音，听到轩辕澈均匀而深长的呼吸声，以及那内力运转时极其微弱的嗡鸣。他的内力极为深厚精纯，远超她的预估。

时间在药香中缓缓流逝。

突然，南宫昭的眉心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她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却并非来自浴室的脚步声，正朝着这边快速而来，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气势。

不是王府的侍卫或下人。

几乎是同时，浴室内的水声也微微一滞，显然，轩辕澈也察觉到了。

外间的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并未经过通报。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外间闭目端坐的南宫昭，随即落在内间那扇隔着浴室的门上。正是北溟皇帝——轩辕弘！

他怎么会突然来到澈亲王府？还直接闯入内院浴室？

南宫昭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却适时地露出被惊扰的惶恐和虚弱之态，慌忙站起身，屈膝行礼：“臣妾参见陛下。”声音微颤，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失措，完美扮演着那个受惊的病弱公主。

轩辕弘的目光在她苍白惊慌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语气却还算平和：“昭公主不必多礼。朕听闻澈亲王昨夜遇袭，身体不适，特来探望。怎不见御医，反而是公主在此守候？”他的问题看似随意，却暗藏机锋。

就在这时，内间的门被拉开，轩辕澈仅着里衣，外袍随意披在肩上，发梢还滴着水珠，走了出来。他面色如常，甚至因为药浴和内力运转的缘故，显得比平日更多了几分红润光泽，丝毫看不出“身体不适”的模样。

“皇兄怎么来了？”轩辕澈语气平淡，对着轩辕弘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并未因皇帝的突然到来而显得慌乱。“一点小意外，劳皇兄挂心，已无大碍。昭公主略通医术，方才正在协助本王用药。”他解释得轻描淡写，直接将南宫昭的存在合理化。

轩辕弘的目光在轩辕澈明显不像病人的脸上转了一圈，又瞥向一旁低眉顺眼、弱不禁风的南宫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哦？昭公主竟还精通医术？朕倒是第一次听闻。看来天宸果然人杰地灵，连深宫公主都如此多才多艺。”

这话里的试探意味更浓了。南宫昭心头一紧，正欲再装傻充愣，轩辕澈却已抢先一步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皇兄日理万机，自然不会关注这些微末小事。倒是臣弟府邸的守卫越发松懈了，竟让皇兄一路畅通无阻直至内室，是该好好整顿了。”他直接将矛头转向了王府的安保问题，暗指皇帝的不请自来不合规矩。

兄弟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碰撞出火花。一个心怀试探，一个严防死守。

轩辕弘哈哈一笑，似乎并未将轩辕澈的暗讽放在心上：“是朕心急了，担心皇弟安危，忘了规矩。既然皇弟无恙，朕也就放心了。”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到南宫昭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纯粹的、帝王对美丽事物的欣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说起来，昭公主嫁入北溟已有些时日，朕却一直未曾好好与公主说过话。今日既然碰巧遇上，不知公主可愿陪朕去御花园走走？也让朕略尽地主之谊。”

此言一出，轩辕澈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南宫昭的心更是沉了下去。皇帝这突如其来的“邀请”，绝非散步那么简单！是想单独试探她？还是想从她这里套取关于轩辕澈的消息？亦或是……两者皆有？

她此刻绝不能跟皇帝走！不仅因为她身心疲惫，更需要时间准备南疆之行，更因为言多必失，在精明的轩辕弘面前，她不敢保证自己能一直完美伪装而不露丝毫破绽。

南宫昭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用绣帕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身子也摇摇欲坠，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这次倒有几分是真的疲惫所致）。她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地道：“臣妾……臣妾惶恐……能得陛下青睐，实乃臣妾之幸……只是……只是昨夜受了惊吓，今日又早起为王爷侍药，旧疾似乎……似乎有些复发……实在怕……怕御前失仪，污了陛下的眼……”

她演得情真意切，将那病美人的脆弱发挥得淋漓尽致，仿佛风一吹就倒。

轩辕澈适时地上前一步，看似无意地挡在了南宫昭身前半步，隔断了轩辕弘探究的视线，语气也冷了几分：“皇兄也看到了，昭公主身子不适，需要静养。皇兄的好意，臣弟代她心领了。待她身体好转，再进宫向皇兄请安不迟。”

轩辕弘看着眼前一个冷脸护短，一个弱不禁风，配合得倒是默契。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脸上的笑容却依旧和煦：“既如此，倒是朕唐突了。昭公主好生休养，朕那里还有几株上好的老山参，回头让人送来给公主补补身子。”

“多谢……多谢陛下……”南宫昭虚弱地谢恩，又是一阵轻咳。

轩辕弘似乎终于失去了兴趣，又或者说，他今日前来试探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轩辕澈一眼：“皇弟既无大碍，朕便回宫了。只是，如今多事之秋，皇弟还需多加小心，莫要再让宵小之徒有可乘之机。”这话像是关心，又像是警告。

“臣弟谨记皇兄教诲。”轩辕澈面无表情地回应。

轩辕弘这才转身，带着侍卫太监们浩浩荡荡地离去。

直到皇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书房区域的紧绷气氛才稍稍缓解。

轩辕澈挥手让所有下人退得远远的。他转身看向依旧“虚弱”地靠在椅背上的南宫昭，眼神复杂：“你倒是演得投入。”

南宫昭缓缓直起身，脸上的病态瞬间收敛，只剩下冰冷的平静和一丝疲惫：“陛下突然驾临，绝非偶然。他恐怕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至少知道你昨夜遇袭。今日前来，一是确认你的状况，二恐怕……就是来试探我的。”她冷静地分析，“他对我起了疑心。”

“不是恐怕，是肯定。”轩辕澈走到窗边，看着皇帝离去的方向，目光幽深，“我这皇兄，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他今日看似被你糊弄过去，但以他的多疑，绝不会轻易打消疑虑。你我之后的行事，需更加谨慎。”他顿了顿，回头看向南宫昭，“尤其是你。在他眼皮底下，你‘病弱’的假象还能维持多久？”

南宫昭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能维持多久，便维持多久。至少在他拿到确凿证据之前，他不会轻易动我这个人。毕竟，我名义上，还是他的‘弟媳’，更是天宸的‘和亲公主’。”她特意加重了“名义上”和“和亲”几个字，带着淡淡的嘲讽。

轩辕澈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坚韧和狡猾得多。

“南疆之行，必须提前。”轩辕澈沉声道，“皇兄今日虽未深究，但他既已起疑，必然会加大监控力度。迟则生变。”

“正合我意。”南宫昭点头，“给我半日时间准备一些东西。王爷这边，人员、路线、通关文牒，最快何时能到位？”

“今夜子时。”轩辕澈的回答斩钉截铁，“本王会安排一明一暗两条线。明面上，一支王府商队会照常出发，前往南疆边境贸易，掩人耳目。你我，以及少数精锐，走暗线，轻装简从，快马加鞭，直插南疆腹地。”

“好。”南宫昭对此安排没有异议，“那我先回聆风苑准备。”

她起身欲走。

“公主。”轩辕澈忽然叫住她。

南宫昭回头。

轩辕澈的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沉默片刻，才道：“今日……多谢了。”谢她刚才机智应对皇帝，也谢她之前的金针和药方。

南宫昭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再次道谢。她移开目光，语气依旧平淡：“王爷忘了，我们是盟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背影纤细却挺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轩辕澈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盟友……吗？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心口的位置，那里因为药效和金针的作用，一片温热，那令人不安的阴寒刺痛感几乎消失不见。

这种感觉……很久未有过了。

而另一边，南宫昭回到聆风苑，屏退左右，立刻通过特殊渠道发出了数道指令。一方面调动天机阁在南疆附近的势力提前布置接应，搜集最新情报；另一方面，则让人将她所需的一些特殊物品尽快送来。

她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那张苍白却眉眼锐利的脸，指尖轻轻拂过眼角。

轩辕弘的试探，像一记警钟，敲响在她耳边。她的时间不多了。在北溟的后宫，她如履薄冰，每一步都必须算计到位。

而即将到来的南疆之行，更是吉凶难料。万蛇窟……那个地方，藏着师父失踪的线索，也藏着无数致命的危险。

还有轩辕澈……

想到那个男人，她心底泛起一丝连自己都难以掌控的波澜。他的信任，他的怀疑，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冷酷外表不符的细微关切，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扰乱着她早已冰封的心湖。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杂念，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

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多少阴谋诡计，她都必须要走下去。

为了复仇，为了母后和外祖父，也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枚通体漆黑、样式古朴的指环，缓缓戴在了左手食指上。指环上刻着繁复的古老纹路，中心镶嵌着一颗极小却极深的紫色宝石，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睛。

这是“幽皇”的信物，也是……通往她另一重身份的钥匙。

今夜之后，她将不再是困于北溟后宫的病弱公主南宫昭。

而是幽冥坊之主，幽皇。

她对着镜子，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冰冷而强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