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夜魇袭营·往事硝烟

石坡上的营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远处丛林深处传来的、不知名生物的窸窣怪响，反而更加衬托出这夜的诡异与不安。经过方才“瘴奴”的袭击，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点。

轩辕澈和南宫昭并肩坐在大石上，方才那短暂却郑重的盟约，如同在两人之间架起了一道无形的桥梁。虽然依旧各有秘密，但那种剑拔弩张的试探和猜忌，已然被一种沉静的、基于生死考验的默契所取代。

四名护卫两人一组，轮流值守，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视着黑暗，不敢有丝毫松懈。马匹不安地踏动着蹄子，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嘶鸣。

南宫昭服下的秘药药效渐渐过去，一股深沉的疲惫感袭来。她闭目凝神，尽可能快地调息恢复。轩辕澈坐在她身侧，同样闭目运功，压制体内那因外界刺激而隐隐又有些躁动的诅咒之力，同时警惕着四周。

时间在压抑的宁静中缓缓流逝。

约莫子夜时分，丛林中的雾气似乎变得更浓了，带着一种湿冷的寒意，渐渐弥漫上石坡。守夜的两名护卫打了个寒颤，觉得这寒意有些刺骨，仿佛能钻入骨髓。

“起雾了，小心些。”一名护卫低声对同伴道，握紧了手中的刀。

另一名护卫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觉得眼皮变得异常沉重，一股难以抗拒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却发现视线开始模糊，周围的景物仿佛都在旋转。

“不……不对……”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却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这雾……有问题……”

话音未落，他身子一软，竟靠着旁边的树干缓缓滑倒在地，陷入了昏睡。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的同伴以及另外两名正在休息的护卫，也毫无征兆地瘫软下去，失去了意识。

就连那几匹马，也仿佛被抽走了骨头般，无声地卧倒在地。

这变故发生得极其突然和诡异，没有任何打斗声，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动，五个人和四匹马就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全部昏迷！

几乎在第一名护卫出现异常的同时，轩辕澈和南宫昭猛地睁开了眼睛！两人内力深厚，对危险的感知远超常人，在那诡异寒雾弥漫过来的瞬间就已察觉不对，立刻屏住了呼吸！

但即便如此，两人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困意袭来，四肢微微发软！

“是‘梦魇雾’！能通过皮肤侵蚀！”南宫昭急声道，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喘息。她迅速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鼻烟壶似的物件，拔开塞子，放在鼻下猛地一吸！

一股极其辛辣呛鼻、如同混合了硫磺和薄荷的强烈气味瞬间冲入鼻腔，让她精神猛地一振，驱散了那股昏沉之意！她毫不犹豫地将小壶递给身旁的轩辕澈。

轩辕澈接过，同样猛吸一口，那刺激的味道让他眼角几乎迸出泪花，但也瞬间头脑清明。他心中骇然，这雾竟然如此霸道，若非南宫昭有此奇物，他们恐怕也要着了道！

两人迅速起身，背靠而立，警惕地望向浓雾深处。火把的光芒在浓雾中变得昏黄模糊，只能照亮周身几步的范围， beyond that 便是翻滚不休、仿佛有生命般的浓稠黑暗。

“不是瘴奴的手段……这像是……”南宫昭话音未落，浓雾中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正在地面上快速爬行！

紧接着，从四面八方的浓雾中，潮水般涌出无数黑漆漆、拳头大小、长着狰狞口器的怪异甲虫！这些甲虫眼睛闪烁着嗜血的红光，如同受到统一的指挥，悍不畏死地朝着石坡上仅存的两人扑来！

“噬骨虫！”南宫昭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这东西通常只在南疆最深处的沼泽核心区域活动，极难驱使！背后之人手段通天！”

说话间，虫潮已然涌到近前！那密密麻麻的数量，看得人头皮发麻！

轩辕澈冷哼一声，长剑出鞘，剑光如同匹练般扫出，瞬间将最先扑上来的一片甲虫绞得粉碎，绿色的粘液四处飞溅！但更多的甲虫立刻填补了空缺，前仆后继！

南宫昭没有用短刃，而是双手连弹，无数淬毒的银针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虫潮，每一针都能精准地钉死一只甲虫。同时，她袖中滑出几个龙眼大小的黑色弹丸，猛地砸向虫潮最密集的地方！

“轰！”“轰！”

弹丸炸开，并非火光，而是爆出大团大团辛辣的白色粉末，迅速弥漫开来。那些接触到粉末的噬骨虫顿时如同喝醉了酒般行动迟缓，互相撕咬，阵型大乱！

是特制的驱虫毒粉！

两人配合默契，轩辕澈剑势大开大阖，负责正面抵挡和清除大股虫潮；南宫昭则如同精准的刺客，用暗器和毒粉点杀、干扰，弥补剑光覆盖不到的死角，极大缓解了压力。

然而，噬骨虫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仿佛无穷无尽，不断从浓雾中涌出。它们啃噬着地面，甚至试图去啃噬那些昏迷的护卫和马匹！

“不能久战！它们的目标是消耗我们，或者逼我们离开营地！”轩辕澈一剑挥出，剑气清空一大片，但很快又有新的涌上，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持续运功对敌，让他心脉处那被压制诅咒又开始隐隐作痛。

南宫昭也发现了这一点。她眼神一厉，忽然从怀中取出那枚幽皇指环，指尖在内力催逼下，那指环中央的深紫色宝石骤然亮起一抹幽光！她将指环对准虫潮涌来的方向，猛地一旋！

一道无声无息的、却带着极其恐怖高频震动的波纹以指环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那波纹所过之处，疯狂涌动的噬骨虫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一僵，随即身体内部发出细微的“噗噗”声，竟纷纷爆裂开来，化为漫天腥臭的绿色浆液！

只是一击，就将方圆数丈内的虫潮清空了一大片！甚至连那浓郁的“梦魇雾”都被这诡异的波纹震得淡薄了几分！

轩辕澈瞳孔骤缩，震惊地看着南宫昭手上那枚突然发威的指环！这是何等诡异的武器？！竟能瞬间秒杀如此数量的异虫？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寻常武学和机关术的认知！

南宫昭发出一击后，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体几不可查地摇晃了一下，显然催动这指环对她消耗极大。她迅速将指环收起，声音急促：“走！趁现在！这驱散效果持续不了多久！”

她一把拉起还有些震惊的轩辕澈，同时脚尖连踢，将地上昏迷的四名护卫精准地踢向那几匹同样昏迷的马匹旁边。她飞快地从腰间抽出一根极细却异常坚韧的金色丝索，手腕翻飞，竟在眨眼间用巧劲将四名护卫牢牢地固定在了马背上！

动作之快，手法之精妙，再一次让轩辕澈侧目。

“帮忙！”南宫昭低喝一声，自己已翻身跃上一匹马背。

轩辕澈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知道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立刻上前，帮她将另外两匹驮着人的马驱赶起来。

就在这时，那被暂时清空的虫潮后方，浓雾再次剧烈翻滚，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再次响起，而且比之前更加密集！仿佛有更多的噬骨虫正在涌来！

同时，一个飘忽不定、如同夜枭啼哭般的怪笑声从浓雾深处传来：“咯咯……果然有点本事……难怪能走到这里……不过，游戏才刚刚开始……”

那声音诡异莫名，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根本无法判断具体方位。

轩辕澈脸色一沉，翻身上马，与南宫昭对视一眼，两人毫不犹豫，同时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

骏马吃痛，长嘶一声，奋起余力，朝着与声音来源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更深的丛林冲去！另外三匹驮着人的马也紧随其后。

两人两马在前，三匹驮着昏迷护卫的马在后，疯狂地在漆黑诡异的丛林之中奔逃。身后，那密集的“沙沙”声和诡异的怪笑声紧追不舍，如同附骨之疽。

冰冷的夜风刮过脸颊，带着浓雾的湿气和血腥味。南宫昭努力控制着马匹，避开黑暗中嶙峋的怪石和盘根错节的树根，脸色苍白，呼吸有些紊乱。方才催动幽皇指环那一击，几乎抽空了她大半内力。

轩辕策马紧跟在她身侧，不断挥剑斩断前方垂落的、可能带有毒刺的藤蔓，为她开路。他的情况同样不妙，诅咒的反噬因为内力消耗而加剧，心口的刺痛一阵强过一阵，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

“这样逃不是办法！必须甩掉他们，或者……干掉操纵者！”轩辕澈的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有些断断续续，却带着一股狠戾。

南宫昭何尝不知？但对方藏身浓雾之中，根本无从寻找。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师父曾经教过的关于南疆各种邪术的弱点。

“梦魇雾……噬骨虫……都需要特定的媒介和范围……操纵者不可能离得太远……而且必然有一个核心的‘虫母’或‘雾眼’在提供能量和支持……”她一边策马，一边急速说道，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找到它……毁掉它！”

可是在这浓雾和黑暗之中，如何寻找？

就在这时，南宫昭戴在左手腕上的一个不起眼的银色镯子，忽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并散发出一丝微弱的热量。这镯子上刻着极其细微的符文，是师父留给她的另一件宝物，对某些特殊的能量波动异常敏感。

有反应！附近有强大的能量源！而且这波动……与那噬骨虫和梦魇雾同源！

“左边！”南宫昭猛地一拉缰绳，朝着左侧一片更加茂密、几乎无路可走的荆棘丛冲去！

轩辕澈毫不迟疑，立刻跟上。他信任她的判断，在这种时候，她的诡异手段和对南疆的了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南宫昭拔出那柄古朴短刃，注入所剩不多的内力，刃身闪过一抹幽光，锋利程度暴增！她挥动短刃，斩断前方阻碍的荆棘，硬生生开辟出一条路来！

轩辕澈紧随其后，剑气纵横，将试图合拢的荆棘再次斩碎！

两人如同劈波斩浪般冲入荆棘丛深处，手腕上的镯子震动得越发剧烈和滚烫！

突然，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小片林间空地。空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用白骨和黑色石头垒砌的、约半人高的诡异祭坛！祭坛上摆放着一个仍在微微搏动的、巨大的、半透明的虫蛹状物体，虫蛹表面布满了血管般的纹路，正散发出浓郁的粉红色雾气（梦魇雾）！无数噬骨虫正从虫蛹下方的一个洞口爬进爬出，显得异常亢奋！

这就是雾眼和虫母！

在祭坛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繁复黑色祭袍、脸上涂抹着惨白油彩、手持骨杖的枯瘦老者！正是他在维持着祭坛的运转！

见到两人竟然直接找到了这里，那黑袍老者眼中闪过极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随即化为暴怒和狠毒：“找死！”他挥动骨杖，口中念念有词，祭坛上的虫母猛地剧烈搏动起来，更多的粉红雾气和噬骨虫汹涌而出，同时，数道漆黑的、由雾气组成的毒箭凭空形成，尖啸着射向两人！

“保护我！三息时间！”南宫昭厉喝一声，猛地从马背上跃起，竟是不管不顾那些射来的毒箭和涌来的虫潮，直扑那个搏动的虫母！她手中已然扣住了数枚金光闪闪、刻满破邪符文的长针！

轩辕澈瞳孔一缩，没有任何犹豫，长剑爆发出惊人的剑芒，身形如同旋风般挡在南宫昭身前！

“轰！咔嚓！”

剑光与黑色毒箭猛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强大的冲击力让轩辕澈气血翻腾，喉头一甜，但他死死咬住牙，一步未退！同时剑光扫荡，将扑上来的噬骨虫再次绞碎！

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为南宫昭硬生生扛下了所有攻击！心口的诅咒之痛如同火烧，他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眼神却越发凌厉疯狂！

一息！

南宫昭身如鬼魅，险之又险地避开从侧面扑来的几只巨大噬骨虫，指尖的金针已然瞄准了虫母的核心！

那黑袍老者见轩辕澈如此悍不畏死，又见南宫昭即将得手，怪叫一声，骨杖顶端猛地射出一道灰光，直取南宫昭后心！这是围魏救赵！

二息！

轩辕澈见状，目眦欲裂！他此刻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回援！眼看那灰光就要击中南宫昭！

千钧一发之际，轩辕澈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他竟完全放弃自身的防御，将体内所有残余内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长剑之中，猛地脱手掷出！

长剑如同经天长虹，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上了那道灰光！

“轰——！”

又是一声巨响！长剑与灰光同归于尽，爆成漫天碎片！而轩辕澈也因为全力掷剑、空门大开，被几只漏网的噬骨虫扑到了身上！尖锐的口器瞬间刺破他的护体真气，狠狠咬在他的肩头和手臂上！剧痛传来，伤口处瞬间发黑肿胀！

但他毫不在意，赤红着双眼看向南宫昭！

三息！

就在这争取来的最后一刹那，南宫昭手中的数枚破邪金针，带着她全部的希望和决绝，狠狠地刺入了那剧烈搏动的虫母体内！

“噗——叽——！！！”

一声极其尖锐、几乎要刺破耳膜的惨叫声从虫母体内爆发出来！那半透明的虫蛹猛地剧烈膨胀，表面血管般的纹路纷纷爆裂，喷溅出大量腥臭粘稠的绿色液体！随即，整个虫母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干瘪下去！

随着虫母被毁，那浓郁的梦魇雾如同失去了支撑，瞬间开始快速消散！那些疯狂涌动的噬骨虫也如同失去了指挥和能量来源，行动变得混乱迟缓，互相攻击啃噬，再也构不成威胁！

“不——！”那黑袍老者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惨叫，祭坛的反噬之力瞬间作用在他身上，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身体如同被抽干了般萎顿下去，手中的骨杖也寸寸断裂！

南宫昭落地，脚步踉跄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喘息剧烈。方才那三息，耗尽了她最后的心力。

她回头，正看到轩辕澈踉跄着用手撑地，肩头和手臂上挂着几只仍在撕咬的噬骨虫，伤口漆黑肿胀，嘴角带血，模样狼狈却眼神亮得惊人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悸动，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共同经历过极致危险后产生的强烈震撼与触动。

无需言语。

南宫昭迅速上前，指尖闪过寒光，精准地挑飞那几只还在撕咬的噬骨虫，然后毫不犹豫地俯身，用嘴吸吮出他伤口处的毒血，吐在一旁，动作迅速而自然，没有丝毫犹豫和嫌弃。

轩辕澈身体猛地一僵，感受到那温软唇瓣触及他冰冷皮肤时的颤栗，以及毒血被吸出时带来的刺痛与舒缓交织的奇异感觉。他低头，看着眼前女子专注而苍白的侧脸，心中某根紧绷的弦，仿佛被彻底拨动了。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女子，如此不顾自身安危地为他吸吮毒液。而且这个人，还是他曾经极度戒备和猜忌的敌国公主。

南宫昭吸出毒血，又迅速取出解毒药粉撒在他的伤口上，看着黑色渐渐褪去，红肿开始消退，才松了口气。做完这一切，她才感到一阵脱力，险些摔倒。

轩辕澈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两人的身体都有瞬间的僵硬。

“……多谢。”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盟友之间，不必言谢。”南宫昭移开目光，挣开他的手臂，站直身体，语气恢复了平静，但微微泛红的耳根却泄露了她并非毫无波澜。

她走到那萎顿在地、只剩一口气的黑袍老者面前，冷声问道：“是谁派你来的？慕容家？还是天宸皇帝？或者……南疆秘教中的某人？”

那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咧开嘴，露出一个染血的、诡异的笑容：“……蛇神……苏醒……你们……都得死……呃……”话未说完，头一歪，气绝身亡。他的身体也如同之前的瘴奴一样，开始快速融化消解。

又是死无对证。

南宫昭眉头紧锁。蛇神苏醒？这似乎与万蛇窟的传说有关。

此时，迷雾彻底散去，天色也微微亮了起来。那四名护卫和马匹因为失去了梦魇雾的影响，也开始陆续苏醒，茫然地看着周围狼藉的景象和死去的怪虫，以及明显经过一场恶战、都受了些伤的王爷和公主，脸上露出羞愧和后怕之色。

“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四人挣扎着跪地请罪。

轩辕澈摆了摆手，声音疲惫却带着威严：“起来吧，收拾一下，尽快离开这里。”经过此番折腾，他体内的诅咒之力躁动得厉害，必须尽快找到安全地方运功压制。

南宫昭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内力几乎耗尽。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惫，以及一丝无需言说的……亲近。

经历了这一夜接连不断的诡异袭击和生死与共，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身奋战。

晨曦微露，照亮了这片经历了一场恶战的林间空地，也照亮了两人眼中那复杂难辨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