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哨卡风波·将计就计
血狼卫令牌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潭,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接下来的路程,队伍的气氛愈发凝滞。每个人都清楚,那双来自北溟最高权柄的眼睛,或许正透过层层迷雾,冷漠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轩辕澈的面色始终沉凝如水。他不再试图与南宫昭进行那些意味深长的试探,所有的精力都用于警惕四周和压制体内因情绪波动而隐隐躁动的诅咒。他与皇兄轩辕弘之间,那层温情脉脉的兄弟面纱之下,始终是冰冷残酷的权力博弈与猜忌。血狼卫的出现,无异于一种赤裸裸的宣告和警告。
南宫昭则更加内敛。她将所有外露的情绪彻底封存,无论是面对轩辕澈偶尔投来的复杂目光,还是思索血狼卫背后的深意,她都表现得如同最标准的、受惊后强作镇定的和亲公主,甚至刻意让步伐显得更虚浮几分,完美维持着“病弱”的假象。但她的内心,计算从未停止。天机阁的联络点必须暂时放弃,任何非常规举动都可能被无限放大。传递消息的计划需另寻他法,而当前最重要的,是应对即将抵达的北溟哨卡——那无疑是轩辕弘势力范围的正式入口。
在一种高度压抑的警惕中,队伍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地图上标记的北溟边境哨卡。
与其说是哨卡,不如说是一座小型军事堡垒。巨石垒砌的城墙依着险峻的山势而建,箭楼高耸,火把通明,身着北溟军制式铠甲的士兵神情肃穆,来回巡逻,戒备森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边境地带特有的铁血与紧张气息。
看到轩辕澈一行人的身影,堡垒大门缓缓开启,一队士兵簇拥着一名身着将领服饰、面色精悍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了出来。
“末将赵贲,恭迎澈亲王殿下!恭迎公主殿下!”那将领声音洪亮,行礼的动作一丝不苟,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在低垂的瞬间,飞快地扫过略显狼狈的队伍,尤其在轩辕澈苍白的脸色和南宫昭那“弱不禁风”的身姿上停留了一瞬。
轩辕澈淡漠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径直向堡内走去。南宫昭则微微颔首回礼,在护卫的虚扶下,脚步微颤地跟上,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两声,惹得那赵贲将军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堡垒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为宽敞,功能齐全。士兵们各司其职,但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仍隐晦地投注在这两位身份尊贵却形容略显仓促的贵人身上。
赵贲将两人引至一间收拾干净但陈设简单的石室:“殿下,公主,此地条件简陋,还请暂时歇息。军医已在候命,是否需要……”
“不必。”轩辕澈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准备热水、干净衣物和膳食即可。另外,加强警戒,南疆方面或有异动。”他直接下达命令,语气自然,仿佛仍是那个镇守北疆、令行禁止的亲王。
赵贲目光闪烁了一下,立刻躬身:“是!末将遵命!”他转身欲走,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殿下,此地往北溟境内的驿道近日因山洪有所损毁,修缮还需一两日工夫。恐怕要委屈殿下和公主在此稍作停留。”
此言一出,轩辕澈和南宫昭心中同时冷笑。
驿道损毁?真是恰到好处的理由。这分明是轩辕弘的旨意,要将他们暂时困在此地,以便于……观察?试探?或是等待进一步的指令?
“知道了。”轩辕澈面无表情地应道,挥了挥手。
赵贲这才退下。
石室内只剩下轩辕澈和南宫昭,以及两名守在门外的护卫。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南宫昭走到窗边,看似无心地打量着外面巡逻的士兵布防,实则将堡垒的大致布局和明暗哨位记在心中。
“公主觉得此地如何?”轩辕澈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南宫昭没有回头,声音轻弱却清晰:“固若金汤,赵将军治军严谨。”她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补充,“只是不知,这铜墙铁壁,防的是外面的南疆人,还是里面的……自己人。”
轩辕澈眸光一凝,看向她的背影。她总是能一针见血地点破最关键之处。
“既来之,则安之。”轩辕澈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水,“皇兄既然盛情挽留,我们总得演得逼真些,才不枉费他这番‘苦心’。”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南宫昭能感受到他平静表面下压抑的怒意和冰冷。兄弟阋墙,帝王心术,她再熟悉不过。
很快,热水和膳食送来。简单的边境食物,谈不上精致,但能果腹。
两人默默用膳,各怀心思。
饭后,南宫昭以需要休息为由,进入了内间。她靠在榻上,闭目凝神,耳廓却微不可查地轻轻动着,将外界的声音放大到极致——士兵换岗的口令、远处隐约的马蹄声、甚至风吹过箭楼的呜咽……种种信息在她脑中汇聚、分析。
突然,一阵极轻微、几乎融入夜风的脚步声靠近了他们的石室门外,停留了片刻,又悄然远去。
不是巡逻兵的规律步伐,更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
南宫昭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监视,已经开始了。
与此同时,外间的轩辕澈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赵贲送来给他解闷的兵书),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那脚步声,自然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的好皇兄,还真是片刻都不肯放松。
夜渐深。
堡垒内除了巡逻的脚步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一片寂静。
内间的南宫昭忽然坐起身,从袖中滑出几根细如牛毛的金针。她走到墙边,屏息凝神,将金针极其缓慢地刺入石墙的细微缝隙之中。这不是普通金针,而是天机阁特制的“听雨针”,能以极特殊的频率震动,传递极其简短的密码信息。虽然传递范围有限,且不能频繁使用以免被探测到,但在此刻,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风险相对较低的联络方式。
她以指尖极轻地弹动针尾,发出几乎不存在的声音,但特定的震动却已透过石壁,向着堡垒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可能是厨房、马厩或是排水口——细微地传去。那里,或许有天机阁提前布置的、伪装成最低等杂役或仆从的“耳朵”。她传递的信息极其简短:【困哨卡,血狼现,暂静默,待指令。】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收回金针,消除一切痕迹,重新躺回榻上,仿佛从未起身。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甚至没有动用一丝内力,纯粹依靠技巧和设备。
几乎在她躺下的同时,外间的轩辕澈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原状。他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石壁,落在了内间方向,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探究与了然。他虽然无法具体知道她做了什么,但能感觉到那一瞬间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震动。她果然有办法。
就在此时——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划破堡垒的寂静!
声音来自不远处,似乎是士兵的营房方向!
紧接着,便是兵刃出鞘的铿锵声、惊怒的呵斥声和混乱的脚步声!
“有刺客!”
“小心!他疯了!”
“拦住他!”
轩辕澈和南宫昭几乎同时起身。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怀疑——这是意外,还是又一重算计?
砰!
石室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一名浑身是血、眼神狂乱、穿着北溟军服的士兵嘶吼着冲了进来,手中一把染血的腰刀胡乱劈砍!
“死!都要死!你们这些魇族的走狗!”他口齿不清地咆哮着,直扑离门最近的轩辕澈!
门外的护卫显然没能及时拦住这个突如其来的疯狂袭击者。
轩辕澈眼神一厉,侧身避开刀锋,并指如刀,迅疾如电地切向那士兵的手腕!即便内力受制,他的身手和经验仍在。
但那士兵的力量和速度却异常的大,竟硬生生扛住了这一击,刀锋一转,再次狠戾劈来,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更诡异的是,他裸露的皮肤下,似乎有细小的东西在蠕动!
电光火石间,南宫昭动了。
她看似惊慌地向后躲闪,脚下却“恰好”被毯子绊了一下,惊呼一声向前扑倒,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的香囊,看似无意地甩向那疯狂士兵的面门!
香囊破裂,一股极其辛辣刺鼻的粉末瞬间爆开,弥漫空中!
那士兵的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嘶吼,仿佛那粉末对他有着极强的刺激效果。他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和眼睛,攻势瞬间瓦解。
就在这刹那的停顿中,轩辕澈抓住机会,一记凌厉的手刀精准地劈在他的颈侧!
士兵闷哼一声,软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整个过程发生在数息之间。
赵贲带着大批士兵急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澈亲王殿下护在似乎吓坏了的公主身前,脚下躺着那名已然气绝的发狂士兵。
“末将失职!请殿下恕罪!”赵贲脸色难看至极,立刻单膝跪地。在他的地盘上,让亲王和公主受此惊吓,简直是奇耻大辱!
轩辕澈脸色冰寒,没有理会赵贲,而是蹲下身,检查那名士兵的尸体。他撕开士兵的衣襟,只见其心口处,一个诡异的青色虫形印记正在缓缓消散,皮肤下的蠕动也停止了。
“蛊毒噬心。”轩辕澈冷声道,目光锐利地射向赵贲,“赵将军,你的军营里,混进了南疆的蛊术傀儡?”
赵贲额头渗出冷汗:“末将……末将立刻彻查!”
“查?”轩辕澈站起身,声音不高,却带着慑人的压力,“只怕等你查清楚,本王和公主的尸体都凉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固若金汤?”
赵贲头垂得更低,不敢辩解。
南宫昭此时才仿佛惊魂未定地扶着桌子站好,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微颤:“王爷……此地……此地怎会如此危险?那人口中的‘魇族’又是……”她适时地表现出恐惧和疑惑,将一个受惊深宫女子的模样演得淋漓尽致。
轩辕澈看了她一眼,配合地沉声道:“公主受惊了。一些南疆邪术罢了,赵将军会处理好的。”他这话看似对南宫昭说,实则是在敲打赵贲。
赵贲连忙保证:“殿下放心!末将定加强防卫,绝不会再让此类事件发生!”
“最好如此。”轩辕澈冷哼一声,“将这里清理干净。另外,”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仔细检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下蛊之人的线索。”
“是!”赵贲连忙命人将尸体拖走,并亲自带人重新布防,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紧张。
石室门重新关上。
轩辕澈和南宫昭再次独处。
“公主好身手。”轩辕澈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南宫昭刚才“不小心”掉落的香囊上,“那香囊里的药粉,似乎恰好能克制蛊虫躁动?”
南宫昭弯腰拾起香囊,拍了拍上面的灰,语气平淡无奇,带着后怕:“临行前母妃求来的护身符罢了,说是能避瘴驱虫,没想到真有点用……方才真是吓死我了。”她将“巧合”二字运用得炉火纯青。
轩辕澈不再追问,只是眼底那抹了然更深了几分。巧合?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便是必然。那个多年前能救他于垂危的“幽狐”,怎会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看似惊险,实则疑点重重。那士兵中的蛊毒发作得太过恰好,冲击的方向也太过明确。像是一场精心安排的、试探他们反应的戏码。
而他和她的反应,一个出手利落,一个“巧合”破局,不知是否超出了幕后之人的预期。
“经此一事,赵贲会更紧张,监视也会更严密。”轩辕澈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明显增多的火把和巡逻队,“但我们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至少,赵贲暂时不敢再掉以轻心,也会忙于内部清查,这给他们留下了喘息之机。
南宫昭也走到另一边窗前,望着北溟深处的方向,夜色浓郁,如同化不开的墨。
“王爷认为,方才那声‘魇族走狗’,是说给谁听的?”她忽然轻声问道。
轩辕澈身体微微一僵。
魇族。这是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称呼,指向一个多年前因叛乱而被北溟皇室联合江湖势力血腥剿灭的南疆部落。传闻那个部落擅长豢养奇蛊,与皇室有着血海深仇。而那场剿灭战,当时年少的轩辕澈,曾作为先锋参与……
那士兵临死前的嘶吼,是失控的胡言乱语,还是刻意指向他的指控?
轩辕澈没有回答,但紧绷的侧脸线条显示他内心的不平静。
南宫昭也不再说话。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目光重新变得柔弱而茫然,仿佛真的被惊吓到,开始胡思乱想。
但心底,又一个信息碎片被悄然归档:轩辕澈与“魇族”有旧怨。这或许能解释部分南疆势力为何针对他,也可能……是未来可以利用的一点。
夜更深了。
堡垒在短暂的骚动后,陷入了一种更加死寂的戒备状态。
石室内,两人再无交流,各自休息,却都心知肚明。
暂时的盟友关系在无声中巩固,只因外部的压力已如实质。而来自北溟皇座的那道目光,穿过千山万水,依旧冰冷地锁定着他们。
在这边境的哨卡堡垒中,风波暂平,但更大的惊涛,正在暗处蓄势待发。
他们必须利用这短暂的滞留期,尽快恢复力量,并找出破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