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陌路施援,雨楼之主劫后生
夜色如墨,将白日的喧嚣与浮躁一点点吞噬。金陵城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帝都繁华的轮廓,却照不亮某些隐秘角落正在发生的血腥。
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在两名便装护卫的随行下,不紧不慢地行驶在返回皇宫的路上。车厢内,萧烬闭目凝神,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敲击,脑海中依旧盘旋着日间所得——容嬷嬷讳莫如深的警告、死圃中那些妖异植物的形态、还有街边那具死状诡异的尸体……
冥眼。
这个词如同毒蛇,盘踞在心间,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寒意。它的触角,似乎比想象的更深,更诡秘。
就在马车即将拐入通往宫门的最后一条长街时,异变陡生!
前方昏暗的巷口,猛地传来一声压抑的、金铁交击的锐响!紧接着是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以及一道如同鬼魅般踉跄冲出的身影!
那身影速度极快,却明显带着重伤后的虚浮,脚步踉跄,几乎要扑倒在地。他穿着一身夜行衣,此刻却已被鲜血浸透,深色的布料上看不出原本颜色,唯有浓重的血腥气随着他的动作弥漫开来。
在他身后,数道如同阴影般的黑衣人紧随而出,手中兵刃闪烁着淬毒的幽蓝寒光,身法诡异,出手狠辣刁钻,直取那重伤之人的要害!他们的配合默契无比,显然训练有素,绝非寻常江湖匪类。
“有刺客!”
“保护殿下!”
马车外的两名护卫反应极快,瞬间拔刀出鞘,护在马车前方,神情凝重警惕。车夫也猛地勒紧了缰绳,骏马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
萧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倏地睁开眼,清冷的目光透过微微掀开的车帘缝隙,精准地投向那厮杀的中心。
她的第一反应是冲着自己来的。但立刻又否定了。那些黑衣杀手的目标明确,全是那个重伤的黑衣人,甚至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马车方向,似乎不想节外生枝。
电光火石间,萧烬的目光与那被迫跌撞冲向前方的重伤者对上了一眼。
那是一双极其出色的眼睛。
即使是在如此狼狈重伤、命悬一线的时刻,那双眼睛里也没有太多的慌乱和恐惧,反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清醒和计算,如同寒潭深渊,映着惨淡的月色和追兵刀锋的冷光,锐利,隐忍,甚至带着一丝……不甘的狂傲?
只是一眼,萧烬便断定,此人绝非普通江湖客。
而就在这对视的刹那,一名杀手如同附骨之疽般悄无声息地贴近,手中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毒蛇般刺向那重伤者的后心!
重伤者似有所觉,想要闪避,但失血过多的身体却慢了半拍!
眼看那淬毒的短刃就要透体而过——
“咻!”
一声极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并非来自任何护卫,而是来自马车之内!
一枚细如牛毛、几乎看不见的银针,裹挟着一丝冰冷的劲风,精准无比地打在了那名偷袭杀手的腕脉之上!
手法之精妙,时机之精准,堪称绝伦!
那杀手闷哼一声,只觉得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剧痛,短刃“当啷”一声脱手落地。他骇然望向马车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这突如其来的干扰,给了那重伤者一线喘息之机。他猛地拧身,以一种近乎透支生命的方式避开后续攻击,踉跄着竟朝着马车的方向扑来,似乎本能地觉得这里或许有一线生机。
“拦住他们!”萧烬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清冷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两名护卫虽不知车内殿下为何要插手这突如其来的江湖厮杀,但令行禁止是天职。立刻挥刀迎上那些试图继续追击的黑衣杀手。
刀光剑影瞬间在这寂静的长街上激烈碰撞!
那些黑衣杀手武功路数极其诡异阴狠,招式往往出自意料,角度刁钻,且配合无间。两名宫廷护卫武功虽也不弱,但一时竟被逼得手忙脚乱,只能勉强缠住其中大部分。
仍有一名杀手,如同泥鳅般滑过护卫的拦截,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毒芒,再次刺向已然力竭、靠在马车车轮上喘息的重伤者!
萧烬眸光一凛。
不能再等!
车帘猛地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萧烬的身影如同惊鸿般掠出马车!她甚至没有去看那名杀手,指尖不知何时又扣住了数枚银针,手腕一抖——
银针并非射向杀手,而是射向重伤者身前地面的几处特定方位!
叮叮几声轻响,银针没入青石板缝隙。
那杀手前冲的身形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又像是骤然陷入了泥沼之中,动作瞬间变得迟滞僵硬!他脸上露出骇然之色,显然没料到对方竟有如此诡异的手段。
“走!”萧烬低喝一声,一把抓住那重伤者的手臂。
触手之处,一片湿粘滚烫,全是鲜血。那人似乎还想挣扎,但失血和重伤早已耗尽了他的力气,被萧烬看似纤细的手臂不容置疑地一带,竟被她硬生生拖向了马车。
“殿下!”护卫惊呼。
“不必恋战,撤回宫中!”萧烬声音急促却依旧稳定,已将那人半拖半扶地塞进了马车车厢。
两名护卫闻言,虚晃一招,逼退对手,迅速跳上马车车辕。车夫一抖缰绳,马车立刻朝着近在咫尺的宫门疾驰而去!
那些黑衣杀手还想再追,但宫门守卫已然被惊动,火把和兵刃的寒光迅速汇聚而来。他们不甘地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如同鬼影般迅速退入黑暗的巷道,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马车一路疾驰,畅通无阻地驶入宫门,直到进入相对安全的宫墙之内,速度才稍稍减缓。
车厢内,空间本就狭小,此刻更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那重伤者靠在车壁上,呼吸微弱而急促,脸色苍白如纸,唇色泛着灰败。鲜血依旧从他身上多处伤口不断渗出,将他身下的锦垫迅速染红。他似乎彻底失去了意识,双目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脆弱的阴影,褪去了方才那惊鸿一瞥的锐利,只剩下一种濒死的破碎感。
萧烬坐在他对面,神色依旧平静,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她微微抿紧的唇线和那双快速检查对方伤势的、稳定得可怕的手。
她毫不避讳地撕开他被血浸透的夜行衣,露出下面狰狞可怖的伤口。刀伤、剑伤、还有几处明显带有毒素蔓延迹象的暗器伤……最严重的一处在腰腹,几乎贯穿,若非他躲闪及时且似乎用某种方法暂时封住了血脉,恐怕早已毙命。
下手之人,狠毒至极,分明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萧烬的目光扫过那些伤口,尤其是那几处带毒的,眼神微微凝滞。其中一种毒素造成的伤口溃烂发黑态势,与她白日里在容嬷嬷死圃中见过的某种毒株的描述,有五分相似!
冥眼!?
这个念头再次划过脑海,让她心底寒意更盛。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随身携带的锦囊中取出数个瓷瓶。动作迅捷而有序,先是以金针封住他几处大穴,减缓血流,接着用特制的药水清理伤口,剜去腐肉,手法精准利落,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具血肉之躯,而是一件需要修复的精密的器物。
然后,她将不同的药粉或药膏敷在不同的伤口上,尤其是那几处毒伤,所用的药物更是珍贵非凡,显然是太医院都未必能轻易拿出的极品。
整个过程,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额角渗出的一点细密汗珠,显示着这番操作的耗神。
当她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将最后一枚保命金丹小心翼翼地渡入对方口中时,马车也正好停在了永宁宫偏殿门外。
“青禾,扶他进去,小心些。”萧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依旧清晰镇定,“准备热水,干净纱布,还有我药室最里间那个紫檀木盒子里的银针和药膏。”
“是!”青禾看着车厢内几乎成了血人的陌生男子,以及殿下身上沾染的血迹,脸色发白,却不敢多问,立刻招呼两名心腹内侍,小心翼翼地将那昏迷不醒的男子抬了下去。
萧烬最后一个走下马车,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那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她抬头望了望被宫墙切割开的、墨蓝色的夜空,繁星点点,却照不透这重重宫阙之下的暗潮汹涌。
她救了一个人,一个被疑似“冥眼”组织追杀、身份成谜、重伤濒死的人。
这无疑是一个麻烦,一个巨大的麻烦。
但,或许……也是一个契机。
一个能够撬开那厚重迷雾,窥见“冥眼”一丝真容的契机。
她收回目光,眼底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深邃,举步朝着殿内走去。裙摆上沾染的几点血迹,如同雪地寒梅,刺目而妖异。
今夜,永宁宫的灯,注定要亮很久。
而那个被她从鬼门关强行拉回的男人,他的身份,他的故事,以及他将带来的风暴,此刻,还仅仅是一个沉默的、染血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