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裂痕暗生·将计就计再破局
重返石室,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惊悸与冰冷的决意。
地下秘库的所见所闻,如同淬毒的冰锥,刺穿了最后一丝侥幸。轩辕弘的布局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庞大、更冷酷。边境布防的悄然变更、大量禁药“沸血散”的囤积、血狼卫统领那句“格杀勿论”的指令……一切都在指向一个可怕的方向——一场针对天宸、甚至可能裹挟着北溟内部清洗的狂风暴雨即将来临。而他和她,不过是这场风暴序幕中,两颗随时可以被舍弃的棋子。
轩辕澈站在窗边,望着外面依旧森严的守卫,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冷怒。皇兄的杀意如此直白,甚至懒得过多掩饰,这比任何阴谋诡计都更令人心寒。他曾为北溟浴血奋战,镇守边疆,换来的却是猜忌、诅咒和如今的绝杀令。
南宫昭则静坐于桌旁,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上划动着。她脑中飞速复盘着记下的布防图细节和那些标记点的位置。轩辕弘调整后的防线,几处关键隘口的兵力布置显得格外突兀且充满攻击性,尤其是几处看似薄弱、实则为诱饵的区域,一旦天宸军队贸然进攻,极易被引入陷阱,届时再配合“沸血散”催化的悍不畏死的士兵……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仅仅是军事行动,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旨在最大程度消耗甚至重创天宸国力的阴谋。而自己这个和亲公主,无论刺杀成功与否,都将是点燃这场战火的最佳借口。
好一个轩辕弘!好一个一石二鸟!
“我们必须把消息传出去。”轩辕澈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无论是给天宸,还是给北溟朝中尚且清醒的大臣。”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兄将国家拖入一场不义且疯狂的战争。
“传出去?”南宫昭抬眸,眼底冰冷静谧,“王爷以为,赵贲和血狼卫会给我们这个机会?只怕我们任何试图对外联络的举动,都会立刻成为他们‘格杀勿论’的理由。”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更何况,王爷以为,北溟朝中,还有多少人敢违逆你那皇兄的意志?”
轩辕澈沉默片刻,脸色更加难看。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轩辕弘登基多年,手段雷霆,早已将朝堂经营得铁桶一般,即便有异议者,也大多缄默不言。而天宸那边……他看了一眼南宫昭,即便她有能力传递消息,天宸皇帝南宫擎又会相信多少?恐怕只会认为这是北溟的离间之计,或是她这枚棋子失手后的胡言乱语。
“那难道就坐以待毙?”轩辕澈握紧了拳,心口的诅咒因情绪波动又隐隐作痛。
“坐以待毙?”南宫昭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锐利如刀锋的弧度,“当然不。”
她站起身,走到轩辕澈身边,与他一同望向窗外那片被火光照亮的、如同囚笼般的庭院。
“既然你的好皇兄给我们设好了戏台,派好了角色,”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与疯狂,“那我们……就好好给他演一场。”
“演一场?”轩辕澈侧目看她,对上她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那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雨巷中那个冷静神秘、出手果决的“幽狐”。
“他不是想测试你的实力,我的‘运气’吗?”南宫昭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他不是想让我们按照他设定好的路线,去往下一个‘接应’地点吗?那我们便如他所愿。”
“只是这途中,难免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意外’。”她轻轻吐出这句话,如同毒蛇吐信。
轩辕澈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你要将计就计,在路上动手?”
“有何不可?”南宫昭反问,“困守此地,是死路一条。主动出击,尚有一线生机。既然他已经撕破脸皮,我们又何必再陪他演那兄友弟恭、两国和亲的戏码?”她的话犀利而直接,撕开了所有温情的假面。
轩辕澈凝视着她,看着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侧脸,一种奇异的情绪在胸中涌动。是钦佩?是震撼?还是……一种找到同类般的悸动?在如此绝境之下,她想的不是退缩抱怨,而是如何绝地反击,甚至反过来利用敌人的布局。
这份心性和胆魄,远超他见过的任何女子,甚至绝大多数男子。
“好。”他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应道,“你想怎么做?”
这一刻,他选择将筹码押在她身上。不仅仅是因为别无选择,更因为他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能够撕裂这黑暗困局的强大力量。
南宫昭似乎有些意外他的果断,看了他一眼,随即快速低声道:“赵贲得到指令,驿道‘修复’便会立刻送我们走。我们需在他们‘护送’途中制造混乱。你的诅咒……”她目光扫过他心口,“可能需要你暂时‘病发’,越严重越好,最好能引得赵贲不得不就近寻找城镇医师,或是停留休整。”
只要停下来,就有操作的空间。无论是联络外界,还是布置反击。
轩辕澈立刻领会:“可以。本王这诅咒,偶尔‘严重’一下,不难。”他甚至配合地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
“而我,”南宫昭继续道,“则需要一点‘运气’,比如,偶然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或者……不小心走散片刻。”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两人迅速敲定了几个关键细节和应急信号。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在急剧升高的危机感中快速形成。他们不再是互相试探、各自为战的孤立个体,而是在刀尖上被迫携手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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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第二天下午,赵贲便前来禀报,称驿道已紧急疏通,可以启程了。他的态度愈发恭敬,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但眼底那抹无法完全隐藏的审视和冰冷,却逃不过轩辕澈和南宫昭的眼睛。
队伍再次出发。除了原来的四名护卫(仅剩三人),赵贲还加派了整整一队二十人的精兵“护送”,美其名曰确保王爷和公主安全,实则监视之意昭然若揭。
南宫昭依旧扮演着那弱不禁风的病美人,马车颠簸几下便咳嗽连连,脸色苍白。轩辕澈则按照计划,开始刻意运转内力刺激那诅咒之力,脸色逐渐变得青白交加,额角冷汗涔涔,呼吸也愈发沉重艰难,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行程缓慢而压抑。
行至一处地势险峻、林木茂密的山谷时,轩辕澈突然猛地捂住心口,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整个人从马背上晃了晃,竟直接栽倒下来!
“王爷!”
“殿下!”
队伍顿时一阵兵荒马乱!赵贲脸色大变,急忙上前查看。只见轩辕澈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上毫无血色,心口处的衣襟下,那青黑色的脉络狰狞浮现,甚至隐隐蠕动,看上去骇人至极!
“快!拿水来!药!”赵贲急吼,额上见汗。澈亲王若真死在他的护送路上,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侍卫们手忙脚乱。南宫昭也“惊慌”地下了马车,扑到轩辕澈身边,声音发颤:“王爷!王爷您怎么了?别吓唬昭儿啊……”她看似慌乱地用手帕去擦他额头的汗,指尖却极快极隐蔽地在他几个穴位上按了一下。
轩辕澈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哇地吐出一小口颜色发暗的血,气息更加微弱。
“这……这怕是旧疾复发了!非常严重!”南宫昭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对着赵贲急道,“赵将军,必须立刻找地方让王爷静养,请郎中!不能再走了!”
赵贲看着轩辕澈那副眼看就要断气的模样,又看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谷,脸色难看至极。血狼卫统领的命令是尽快将人送到下一个接应点,可若澈亲王真死了……
就在他犹豫之际,南宫昭仿佛因为过度惊慌,脚下踉跄,不小心撞到了旁边一个正在给轩辕澈喂水的士兵。士兵手中的水囊脱手飞出,正好砸在旁边一辆装载物资的马车轮子上。
“啪!”水囊破裂,水花四溅。
而就在这时,南宫昭似乎被绊了一下,低呼一声向那辆马车倒去,手“无意中”抓住了车上盖着的油布,猛地一扯!
刺啦——油布被扯开大半,露出下面堆放的箱笼。其中一个箱笼因为刚才的撞击和震动,箱盖震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的,赫然是一种暗沉发紫的、绝不属于普通粮草的块状物!
南宫昭“恰好”抬头,目光“正好”对上那箱笼里的东西。她脸上的惊慌瞬间凝固,化为一种极致的震惊和……恐惧?她猛地捂住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连连后退,手指颤抖地指着那箱笼:“那……那是什么?!那不是军粮!那是……是……”
她的话虽未说完,但那异常的反应和箱笼里明显不对劲的东西,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连正在“昏迷”的轩辕澈,睫毛都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赵贲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他万万没想到,这批需要秘密运送的“特制粮草”,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被撞破!而且还是被这位天宸公主撞破!
“公主看错了!那只是……只是受潮的发霉军粮!”赵贲急忙上前试图遮挡,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发霉军粮?”南宫昭却像是被刺激到,声音尖利了几分,带着哭腔,“赵将军!你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深宫妇人吗?那分明是‘鬼哭藤’的根块!提炼‘沸血散’的主药!北溟军中明令禁止的禁药!你们……你们运送此物,意欲何为?!”
她精准无比地叫破了那药物的名称和用途!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耳中!
那些普通士兵或许不知道“沸血散”,但“禁药”二字和公主那惊恐愤怒的表情,足以让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顿时面面相觑,队伍中出现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赵贲头皮发麻,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完全没料到这位看起来娇弱无知的公主,竟然能一眼认出并叫破“鬼哭藤”!这下彻底完了!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南宫昭和她指认的禁药吸引的刹那——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密林中悄无声息地掠出,目标直指队伍中那辆看似普通的、装着轩辕澈随身物品的马车!速度之快,动作之轻,仿佛一道青烟!
是轩辕澈!他在南宫昭制造混乱、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瞬间,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暂时压制住诅咒带来的虚弱,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
他的目标明确:那辆马车里,有他的亲王印信和几样看似不起眼、实则可以调动他暗中培养的少数死士的信物!这些东西,绝不能被赵贲或血狼卫控制!
“有刺客!”
“保护王爷和公主!”
“拦住他!”
队伍顿时大乱!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刀冲向那道黑影,却因为之前的骚动和站位分散,一时竟无法有效拦截!
赵贲又惊又怒,一边要稳住因为“禁药”暴露而军心浮动的士兵,一边要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刺客”,还要看着“昏迷”的澈亲王和“受惊”的公主,简直焦头烂额!
而南宫昭,在惊呼出声吸引注意后,便“吓得”软倒在地,仿佛已然晕厥,实则袖中手指微动,几枚细如牛毛、淬了强效迷药的银针悄无声息地射出,精准地放倒了离她最近、试图去控制马车的两名赵贲的亲兵!
混乱!极致的混乱在山谷中爆发!
轩辕澈身形如电,已然扑到马车旁,一掌劈开试图阻拦的士兵,伸手便要去抓车内的暗格!
就在此时——
咻!咻!咻!
数支凌厉无比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山谷两侧的密林中暴射而出!目标并非混乱的士兵,也并非轩辕澈,而是——直指倒在地上的南宫昭!
时机刁钻狠辣至极!正是所有人都被轩辕澈和禁药吸引,无暇他顾的瞬间!
这不再是试探,而是毫不留情的绝杀!隐藏在暗处的血狼卫,眼见事情即将失控,竟要抢先一步除掉南宫昭这个最大的变数!
“小心!”轩辕澈眼角余光瞥见那夺命的寒光,心脏几乎骤停!他想也不想,身体如同违背了物理规律般猛地拧转,放弃了近在咫尺的信物,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催动内力,扑向南宫昭!
噗嗤!噗嗤!
两支弩箭被他用身体险之又险地挡开,震得他气血翻腾,但第三支箭,却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穿透了他格挡的手臂,带出一蓬血花,去势稍减,却依旧射向了南宫昭的心口!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南宫昭似乎完全被吓呆了,眼睁睁看着那染血的箭镞在眼前放大!
千钧一发之际,她像是本能地抬手格挡——
“锵!”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
那支力道稍减的弩箭,竟被她抬起的手臂精准地挡开,箭头擦着她手臂的衣物划过,带起一串细小的火花,然后笃的一声,深深钉入了她身旁的土地!
时间仿佛有瞬间的凝固。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包括手臂血流如注、脸色煞白的轩辕澈,包括惊魂未定的赵贲,包括那些混乱的士兵,甚至可能包括隐藏在密林中的血狼卫,都愣住了。
一个病弱公主,在如此危急关头,抬手挡住了凌厉的弩箭?甚至还发出了金铁之声?
南宫昭似乎也愣住了,她看着自己抬起的手臂,袖口被划破,露出一截……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极其纤薄贴合的护腕?
那护腕造型古朴,上面似乎雕刻着繁复的暗纹,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我……我……”南宫昭像是才反应过来,看着周围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尤其是赵贲那双骤然变得锐利和难以置信的眼睛,她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是一种秘密被骤然撕开的惊恐和慌乱。
“这……这是母妃给我的护身符……说是高僧开过光,能挡灾……”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仿佛被刚才的生死一线和此刻的暴露彻底击垮了心理防线。
护身符?开过光?能挡灾?
这个解释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
赵贲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恭敬和小心翼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怀疑和杀机!一个能认出“鬼哭藤”、还能用“护身符”挡住弩箭的公主?这绝不可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轩辕澈强忍着剧痛和诅咒的反噬,猛地将南宫昭拉到自己身后,用未受伤的手臂护住她,目光冰冷地扫视全场,尤其是那些从密林中缓缓现出身形的、穿着暗青劲装的血狼卫!
“赵贲!”轩辕澈的声音因痛苦和愤怒而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就是你所谓的护送?!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刺客胆敢行刺本王和公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给本王拿下这些刺客!”
他抢先发难,直接将血狼卫定性为刺客,试图扭转局面!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赵贲脸色变幻莫测,看看“身受重伤”却气势逼人的澈亲王,看看他身后那个似乎藏着巨大秘密、此刻“惊慌失措”的天宸公主,再看看那些明显来自皇帝麾下的血狼卫……
他知道,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
而南宫昭躲在轩辕澈身后,身体依旧在“瑟瑟发抖”,泪眼婆娑,但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她低垂的眼眸中,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算计的光芒。
马甲掉了一点又如何?正好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危机,亦是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