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人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我大学毕业的大弟，却在人生该成家的关口形单影只。不是没人牵线搭桥，而是他打心底里抗拒——家里底子薄，他不敢啊！虽然他已在繁华都市站稳脚跟，还清了大学贷款，又帮着家里翻新了房子、添置了家当，手里攥着的那点存款，是他能给这个家仅有的底气。
有次教高中的表妹来串门，妈妈试探着问：“你们学校有没有未订婚的女老师？给你表弟留意留意？”表妹一口应下，都是实在亲戚，面子不能驳。大弟万般无奈，只能听从家里安排。我记得格外清楚，要去弟媳家订婚那天，我儿子还小，打心底里不想跟着跑这一趟：一来怕路上晕车折腾，二来怕自己嘴笨反应慢，在弟媳家人面前丢了人，反倒连累大弟。可我刚说出顾虑，妈妈和姐姐都还没接话，大弟就急红了眼：“我就你这一个二姐，我订婚你怎么能不去！”我被他那股子执拗劲儿吓住，赶紧应下：“去！去！大不了我跟在咱大姐身后不吭声就是了。”
后来我才懂，他那暴躁的脾气里藏着多少不安——怕结婚后多了负担，怕手里的存款花光了，家里再有难处就拿不出钱；他满心满眼都是“照顾好爸妈、帮小弟成家”，至于自己的小家，对他而言竟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妈妈和姐姐看在眼里，只能反复劝他：“我们就是去走个订婚的过场，你要是怕顾不过来大家，咱们先不忙着结婚。”他这才勉强点头答应。
家里人都捏着一把汗——我爸爸和叔叔都是不善言辞的老实人，真要办订婚宴，连个能撑场面的人都没有。姐姐私下里跟我商量：“要是女方坚持要办宴，实在不行就把舅舅请来，让他帮着操持里外。”没成想，弟媳和她的家人通情达理得让人心暖，不仅没提订婚宴的要求，省下了一笔不小的开支，即便知道我爸妈年事已高、无力再负担小弟，还是毅然和大弟订了婚。
弟媳生得白净，人又聪慧通透。我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法子说服了满心顾虑的大弟，只知道两人结婚的费用全是大弟自己承担，没给爸妈要一分一厘，而弟媳更是委屈自己，能省则省、能免则免。
老家的房子离她上班的地方远，来回奔波不便，她就干脆住到了学校办公室；后来他们在学校附近买了新房，大弟远在外地打工顾不上家，从没接触过装修的弟媳，硬是一边上班一边扛下了装修的所有琐事，从选材料到盯施工，没让家里操过一点心。
小弟上大学后，虽说能申请无息贷款，可日常开销依旧不少。从那时起，养小弟的担子就落到了大弟和弟媳肩上。小弟不懂挣钱的辛苦，总拿着哥嫂给的钱，给我和姐姐家的孩子买零食玩具，孩子们跟常伴左右的小舅更亲，反倒把背后默默付出的大弟抛在了脑后——你说我这大弟冤不冤？可即便如此，弟媳从没半句怨言，从没提过“为什么两个姐姐不管，偏把小弟推给我们”。后来我爸生病住院，她更是掷地有声地说：“爸治病的钱你们都别操心，小弟还没挣钱，这事我来担着，不用找大姐二姐要。”
曾有人问我爸：“你小儿子将来娶媳妇，有啥条件？”我爸总是嘿嘿一笑：“没啥别的条件，心性像他嫂子一样好就行。”妈妈也常跟我们念叨：“这辈子没见过比你弟媳更通情达理的人，说话和气，待人真心。”看过路遥小说的人都知道，百年一遇田晓霞，千年一遇田润叶，万年一遇贺秀莲——我总在想，我们家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才等到了这样的弟媳。都说“燕子不进苦寒门”，可弟媳名字里带个“燕”字，偏在我们家最窘迫的时候飞进了门。自她来后，家里真是应了那句“家和万事兴”，日子像芝麻开花节节高，一步有一步的光景，一程有一程的欢喜。
小弟大学毕业时，弟媳不仅帮他还清了助学贷款，还拿出20万给他当买房首付，让他的人生少走了太多弯路。如今小弟能过得平顺安稳，全是大弟夫妻俩用血汗堆出来的。就连我儿子上高中那几年，不管是学习上的难题还是生活里的琐事，都更愿意找大妗子商量——明明姥姥和小舅离得更近，可在孩子心里，温柔可靠的大妗子早成了最亲的依靠。
可生活哪能一直顺风顺水？如今弟媳换了新学校任教，学校离侄女的学校远了不少，每天接孩子都得掐着点赶时间；大弟当年为了撑起这个家，放弃了考编的机会，如今在外面打工，工资一年比一年少，“再降下去就真没奔头了”，可他想回家却早已过了考编的年龄，改行更是难如登天。一个顾不上家，一个两头奔波，生活的无奈像一张密网，裹得夫妻俩喘不过气来。
他们为这个大家付出了全部，把最好的都留给了亲人，却唯独委屈了自己的小家。我常想，若是有来生，愿自己能更聪明些、更能干些，替他们分担几分重担，让他们的小家能轻松一点、再轻松一点。毕竟这一世，他们太累、太苦，而我这个做姐姐的，却没能帮上他们分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