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毒镖藏秘·暗夜交心

烟幕散尽，驿站内死寂无声。

那枚泛着幽蓝的毒蜂镖被轩辕澈紧紧攥在掌心，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蜂巢，玄字七号。皇兄的手笔，真是越来越“大方”了。

赵贲和残存的士兵们大气不敢出，目光在轩辕澈阴沉的脸色和南宫昭平静无波的面容之间惶惑地逡巡。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反击与合作，彻底撕碎了他们固有的认知。这位天宸来的和亲公主，绝非笼中雀鸟，而是……择人而噬的猛兽，还是带毒的那种。

“清理现场，加强警戒！两人一组，轮值缩短为半柱香！”轩辕澈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声音冷硬地下令，打破了沉寂，“检查所有伤口，确保没有遗漏的毒针或暗器。”

“是！王爷！”赵贲如蒙大赦，连忙带人动起来，动作间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对南宫昭隐晦的恐惧。

轩辕澈靠着柱子，缓缓坐下，闭目调息。内腑如同火烧，又夹杂着蚀髓毒的阴寒，每一次呼吸都像是酷刑。但比身体更沉重的是心里的寒意。蜂巢出手，不死不休。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刀尖跳舞。

细微的脚步声靠近。

他睁开眼，看到南宫昭去而复返，手里拿着水囊和一小瓶伤药。

“王爷，喝水。”她将水囊递过去，语气平淡，仿佛刚才联手对敌、惊险反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轩辕澈没有接，只是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她那双过分平静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你似乎对‘蜂巢’很了解？”连镖尾的细微编号刻印都能瞬间辨认，这绝非一个深宫公主该有的见识。

南宫昭拧开水囊塞子，自己先喝了一口，才再次递给他，动作自然无比：“久病成医，仇多识广。天宸想我死的人，未必比想王爷死的少。见得多了，自然认得几个标志。”她再次将一切推给自身险恶的处境，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轩辕澈接过水囊，灌了几口冷水，压下胸腔的灼痛。他知道她在避重就轻，但此刻追问毫无意义。他需要她的医术，需要她背后的力量，更需要她这个……捉摸不透的盟友。

“你的伤，”南宫羽蹲下身，目光落在他重新渗出血迹的左臂包扎上，“需要重新处理。刚才动作太大，伤口裂开了。”

轩辕澈没有反对，沉默地伸出手臂。

南宫昭熟练地拆开染血的布条，露出狰狞的伤口。诅咒的寒气似乎因为方才的运功和情绪波动而更加活跃，丝丝缕缕的青黑色在皮肉下蔓延，看着便令人头皮发麻。她取出银针，飞快地在伤口周围几个穴位刺下，暂时阻隔寒气的扩散，然后才仔细清理、上药。

这一次用的药膏呈淡金色，带着一种温和的暖意，涂抹上去，那顽固的阴寒似乎被稍稍逼退了一些。

“这是什么药？”轩辕澈感受到那不同寻常的药效，忍不住问道。这药效，比他以往用过的任何御赐珍品都要好。

“家传秘方，不值一提。”南宫昭头也不抬，语气敷衍，“能暂时克制寒毒，促进伤口愈合。但根除‘蚀髓’，还需要别的。”

家传秘方？天宸皇室若有这等奇药，太医院早就名扬天下了。轩辕澈心底冷笑，却也不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他，同样深藏无数底牌。

他的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跳跃的火光柔和了她面容上惯有的清冷，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翘，唇瓣因为紧抿而显得有些苍白。抛开那层尖刺和伪装，她其实生得极美，一种带着锋芒和疏离的美，如同雪地里的寒梅。

而就是这样一双看似纤弱的手，刚才弹指间射出银针，算准横梁断裂，逼退蜂巢金牌杀手，狠辣果决，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在他心头涌动。警惕、好奇、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吸引。

“为什么？”他忽然低声问。

南宫昭动作微顿，没有抬头：“什么为什么？”

“刚才你可以不管。”轩辕澈的声音沙哑，“甚至……可以帮他。”在那杀手扑下的瞬间，她若袖手旁观，或者稍稍“失误”，他必死无疑。她身上的毒针，同样可以要他的命。

南宫昭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我说过，王爷活着，比死了对我更有价值。”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点讥诮，“更何况，蜂巢杀手完成任务，通常会灭口。他杀了你，下一个就是我。我只是在自救。”

好一个“自救”！将冷酷的利益算计说得如此坦荡明白。

轩辕澈看着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伤口，让他咳嗽起来，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畅快感：“南宫昭，你真是……本王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的女子。”

“王爷见过的女子，大概都忙着对您投怀送抱或者哭哭啼啼了。”南宫昭面无表情地回敬，手下包扎的动作却依旧稳定精准，“我没那个闲工夫。”

轩辕澈被她噎了一下，竟一时无言以对。的确，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子，无论是出于爱慕、野心还是同情，无一不是婉转逢迎，何曾有人像她这般，言语如刀，行事如风，毫不掩饰她的利用和冷静。

但这种直白，反而让他觉得……轻松。至少无需猜测她那温柔笑容背后藏着怎样的毒药。

包扎完毕，南宫昭正要收回手，目光却无意间扫过被她放在一旁的毒蜂镖。镖尾那“玄字七号”的刻印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她眼神微凝，像是发现了什么，伸出两根手指，小心地捏起那枚毒镖，凑到眼前仔细查看。

“怎么了？”轩辕澈注意到她的异样。

南宫昭没有立刻回答，指尖在镖尾刻印周围轻轻摩挲了几下，又对着火光调整着角度仔细观察。忽然，她指甲在某处极其细微的凸起上轻轻一按——

“咔。”

一声轻不可闻的机括声响起！

那镖尾的金属盖竟然弹开了！里面并非是实心，而是中空的，藏着一卷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白色丝绢！

轩辕澈瞳孔骤然收缩！

南宫昭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那卷丝绢取了出来。丝绢极薄，展开后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却用极细的墨线绘制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线条，还有一个模糊的印记。

“这是……”轩辕澈强撑着坐直身体，凑近观看。那印记……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南宫昭的脸色在火光照耀下变得有些凝重。她盯着那印记和符号，眸中光芒急速闪烁，像是在飞速思考和回忆。

“这不是蜂巢的标记。”她肯定地说，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轩辕澈能听见，“蜂巢杀人，从不留多余的信息。这更像是……传递情报用的密信。”

“情报？”轩辕澈心头一震，“一个杀手，身上怎么会有……”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这枚毒蜂镖，或许并非来自这次行动的杀手！它可能属于之前某次任务中被杀的目标，或者……是蜂巢内部某些人用来传递信息的特殊工具，阴差阳错被这杀手使用，又或者，是这杀手故意留下的？可这杀手明明是来杀他的……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南宫昭的指尖轻轻抚过那模糊的印记，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轩辕澈：“王爷可还记得，三年前，北溟与西狄边境的那场冲突？当时镇守边境的将领，是……”

“骠骑将军，冯坤。”轩辕澈脱口而出，脸色瞬间变了。冯坤是军中悍将，也是……少数曾对他表示过善意和支持的将领之一。但在三年前那场莫名其妙的边境冲突后，冯坤因“贻误战机”、“通敌叛国”被满门抄斩，成了当时一桩大案。

“这个印记，”南宫羽指着丝绢上那个模糊的图案，“我曾在调查天宸与北溟边境贸易线时，在一个被灭口的西狄商人身上见过类似的图案。当时以为只是普通商队标记，未深究。但现在看来……”她将丝绢递到轩辕澈眼前，“你看这线条，像不像是简化了的西狄王室狼头徽记的一部分？而这个符号，”她又指向旁边一个扭曲的字符，“这是西狄古老部落用来表示‘交易’或‘契约’的密文。”

轩辕澈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比蚀髓毒的寒冷更加刺骨！

冯坤……通敌叛国……西狄密文……藏在蜂巢杀手镖中的密信……

无数的线索碎片在他脑中疯狂碰撞、拼接！

一个可怕而惊人的猜想逐渐浮现——冯坤可能根本不是通敌叛国，而是发现了某些不该发现的、涉及北溟高层与西狄之间的秘密交易，才被灭口！而这枚毒蜂镖，或许是当时某个参与灭口行动的蜂巢杀手留下的物证，又或者是蜂巢内部知情者故意留下的线索，辗转至今，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引导？

如果真是这样，那当年冯坤案的背后，主导者恐怕不仅仅是朝中政敌那么简单！甚至可能直指……他的皇兄，当今北溟皇帝轩辕弘！

为了清除支持他的将领，为了掩盖与西狄不可告人的交易，皇兄竟不惜构陷忠良，满门抄斩？！

轩辕澈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他一直知道皇兄忌惮他，打压他，却从未想过，会如此没有底线！

“王爷？”南宫昭察觉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以及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

轩辕澈猛地回过神，一把夺过那卷丝绢，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吼和杀意。

不能慌，不能乱。

这线索来得太过诡异，是陷阱也说不定。

他需要冷静，需要查证。

他抬起眼，看向南宫昭，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震惊、怀疑、感激、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这个女人……她不仅救了他的命，还阴差阳错地可能揭开了一个足以震动北溟朝野的巨大黑幕！

她到底是无意卷入，还是……这一切本就在她的算计之中？

“这件事，”轩辕澈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磨出来，“烂在心里，对谁都不要提起。包括……苏芷晴。”

南宫昭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坦然地点了点头：“我对北溟的旧案没兴趣。我只关心，这份‘意外之喜’，是否能增加我们合作的筹码？”她永远那么直接，直接到冷酷。

轩辕澈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扯出一个极其疲惫却又带着一丝狠戾的笑容：“当然。如果查证属实……本王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而我们的联盟，将会比任何契约都更加牢固。”

因为他們现在，可能共同掌握着一个能颠覆一切的秘密。

共同的敌人，不再仅仅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而是有了更加具体和狰狞的面目。

驿站外寒风呼啸，吹得破窗棂呜呜作响。

驿站内火光摇曳，映照着两人各怀心思却又无形中更加靠近的身影。

怀疑仍在，但一种基于共同秘密和巨大潜在利益的纽带，已经悄然将他们的命运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夜还很长，但某些东西，已经在黑暗中悄然改变。

或许，从这一刻起，他们才真正称得上是……盟友。

“休息吧。”轩辕澈将那份丝绢小心翼翼贴身收好，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亦或催命符咒，“天亮之前，我们离开这里。”

他闭上眼睛，开始全力运功逼毒疗伤。有了目标，求生的欲望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南宫昭看了他一眼，也在一旁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抱元守一，看似调息，实则精神力高度集中，通过耳垂上那枚不起眼的耳钉，向远在黑石镇的幽冥坊据点，发送了一条极其简短的加密指令——

“查，三年前北溟冯坤案，西狄王室狼头徽，蜂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