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外百桌筵席仍在月下未收,只是满地狼藉,早已看不出原先喜庆的场面。
百鬼散去后,门外气息混杂。凌寒长身玉立于清冷月辉中,正凝神从驳杂鬼气中辨认耗子精逃窜时残留的痕迹。
“凌寒!你看这里!”我借着残灯微光,忽然瞥见地上有一串暗红血点,断断续续拖向西北山林。
那耗子自断一尾,仓皇逃命时定然来不及止血——这多半是它留下的踪迹。
凌寒闻声踱来,目光扫过血迹,随即朝我伸手:“过来,我们去追。”
他既如此说,便是认定了我的猜测。
我点头走向他,极为自然地将手搭进他掌心。
见我这般坦荡,凌寒眉梢轻挑,倏地将我揽入怀中。一手紧扣我的后腰,旋即化作轻烟,循着血迹气息直追西北。
耳边风声呼啸,雾霭沁凉。却有一道温热的呼吸始终落在我额间,如晨光轻抚初春柳枝,又似暖风拂过新绿,带着若有似无的草木清香。
额前被呵得发痒,我稍稍一动,眉心的肌肤便擦过他微凉的薄唇——那触感轻软,宛如一片羽毛悄然飘落。
脸上莫名发热,我下意识向后缩了缩,却觉腰间被人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
“嘶……你做什么!”我屈膝顶了顶他。
“别乱动。”凌寒低沉的嗓音落在我耳畔,“再这样扭下去,我可没心思找千林君了。”
我怔了怔,霎时明白他话中深意,心里暗骂这坏蛇不正经,却也只能乖乖闭眼,不敢再动。
又飞行片刻,凌寒骤然停驻半空,凝神向下望去。
“怎么了?”我侧脸贴着他衣襟,四周云遮雾绕,看不清下方情形。
“气息消失了。”他蹙眉道。
“突然就不见了?”我诧异追问,“他能躲到哪儿?”
凌寒缓缓下降,答道:“应是进了千林君的藏身之处,被一同隐去了气息。”
耗子精不可能凭空消失,千林君必定就在附近。
云雾散尽,我们落入两山夹隙的一片荒林。举目皆是黄石焦土,与被焚毁后歪斜扭曲的枯树。
天边已透出微光,凄凉的焦林沉陷在山影之中,夜鸦哀鸣声声回荡,荒寂而诡谲。
“后山竟有这种地方……好好一片林子,怎会烧成这样?”我与凌寒并肩前行,惊起枯枝上栖息的鸦群。
几片黑羽飘落在他玄袍之上,被他拂袖扫去。
“此地隐于结界之内,常年无雨。”凌寒神色平静,“空气中焦火之气已淡,这场大火应过去多年了。”
干旱让土地皲裂,树根挣扎着暴露在外,最终只能顶着焦枯的树皮死去。
我不解:千林君身为山林之主,为何偏选这寸草不生之地藏身?
焦炭气隐隐萦绕鼻端。一夜未眠,呼吸着干燥的空气,望着前方无尽荒林,我不由感到阵阵眩晕疲惫。
我轻拍脸颊,用手肘碰了碰凌寒:“可感应到千林君的气息?”
凌寒并非漫无目的行走,目光始终锁定左前方某处。
“看见那些裂痕了么?”他忽然问道。
我强打精神望去,只见地面爬满蛇般狰狞的裂痕,尽数没入前方乱石堆中。
裂痕通常自震中向外蔓延。我指向石堆:“莫非在那里?”
“去看看。”凌寒握住我的手,“跟紧我,别瞌睡。”
“……好。”
他是如何看出我困的?我暗掐大腿,疼痛顿时让人清醒几分。
乱石堆高逾一人,看似杂乱,近看却错落有致地围成一圈。石缝间隐约可见内部留有空地,紧贴山壁。
“你身形小巧,从这个缝隙往里看。”凌寒找到一道齐胸高的石缝。
我瞥了眼那狭窄缝隙,手搭石块:“幸好只是让我看,不是让我钻。”
凌寒目光自我身上掠过,最终停在我因弯腰而微敞的衣领处。他抱臂挑眉:“放心,你想钻也钻不过去。”
“……?”我扭头看他,霎时耳根发热,“凌!寒!”
他玉雕般的面容依旧平静,仿佛方才出言轻挑之人并非是他。
正当他欲开口时,一阵细微的“沙沙”声蓦然响起。凌寒眼神骤变,闪身将我揽入怀中,一手护住我后脑按在他胸前,足尖点地腾空而起——
就在我们离地的刹那,两侧山体轰然震动,无数碎石裹挟沙土倾泻而下,瞬间将方才所立之处彻底掩埋。
“好险……”我紧抓他衣襟倒吸凉气,心口狂跳。
凌寒面凝寒霜,冷眼看向石堆:“他就在那里,千林君。”
言罢携我重返地面,单手法诀一捏,结界顿生。
“退后。”他掌心聚起金色光团,愈发明亮。
我急退三步,只见强光爆闪,乱石堆应声崩裂!
烟尘弥漫中,我挥袖拂开飞灰,待视线清晰,赫然见石堆掩藏的山壁底部露出一个石窟!
两尊半人高貔貅石像分立左右,其后石壁上布满朱砂所书的古咒,金字流光如波纹荡漾。
“那是什么?”我望着满壁红字,不敢贸然靠近。
凌寒剑眉微蹙,迈步走向石窟。袖风拂过洞内,墙上的咒文顿时泛起刺目金芒!
我急忙拉住他衣袖:“别再近了,不知这墙上究竟是何物。”
“无妨。”凌寒端详石壁,淡然道,“这是一道封印。看来这位千林君,是被封在了山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