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地鼠哀鸣·王府暗潮
夜色如墨,山林间寒气深重。
南宫昭强压下体内因龙血印记躁动和内力损耗带来的翻涌不适,眼神恢复成一贯的冰冷锐利,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虚弱只是错觉。只有紧跟她身侧的苏芷晴,才能察觉到她呼吸比平日略微急促一分,以及那绷紧的下颌线所透露出的隐忍。
“阁主,我们去哪?”苏芷晴低声问道,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软剑上,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南宫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目凝神片刻,似乎在感知什么。片刻后,她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指向东北方向:“去‘地鼠’的窝。”
苏芷晴心中一凛。“地鼠”是他们在北溟皇都发展的一个底层线人,专门负责打探市井消息和一些零碎情报,地位不高,但胜在耳目灵通,且极其贪财。血狼卫能如此精准地伏击在皇家别苑通往城外的必经之路上,时间、地点拿捏得恰到好处,必定有熟知轩辕澈行程和别苑守卫轮换规律的内应,或者……有极其了解皇都各势力动态的地头蛇提供了情报。
“您怀疑是他?”苏芷晴语气森然。若真是“地鼠”出卖了情报,那他便活到头了。
“是不是,问了便知。”南宫昭声音淡漠,听不出情绪,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无形杀意,让周遭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他最近赌债欠得不少,不是吗?”
苏芷晴立刻明白了。贪财之人,最容易被人用钱财撬开嘴巴。“地鼠”最近确实在几个地下赌场输了一大笔钱,被追债追得焦头烂额。
两人不再多言,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融入浓重夜色,朝着皇都外围一片鱼龙混杂的棚户区疾行而去。天机阁的精锐则无声散开,如同暗夜中的蛛网,提前封锁了那片区域所有可能的出口。
“地鼠”的家,或者说窝,位于棚户区最深处一个散发着霉味和污水恶臭的破落小院里。此时已是深夜,院内却隐隐透出一点昏黄的油灯光芒,还夹杂着压抑的啜泣和一个男人烦躁的低吼。
“……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子还没死呢!”一个尖细的男声骂道,“等老子拿到钱,还了债,看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还敢不敢嚣张!”
“当家的……那钱……那钱来路不明啊……我怕……”一个妇人的哭声充满恐惧。
“怕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子只是卖了点无关紧要的消息,就能得那么多金子,够我们还债还能潇洒好一阵子!再说了,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我不卖行吗?”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那扇破旧的木门仿佛被风吹开,两道身影如同暗夜修罗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瞬间堵死了屋内人所有的退路。
屋内一对衣衫褴褛的夫妇吓得猛地一跳。男人瘦小猥琐,正是“地鼠”,他女人则面色蜡黄,满脸泪痕。
当“地鼠”看清门口逆光站着的、戴着半张银色面具的南宫昭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腿一软,“扑通”一声就瘫跪在地,牙齿咯咯打颤:“幽……幽皇……大人……”
他身边的妇人更是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苏芷晴反手关上房门,如同门神般守在门口,冰冷的目光扫视着这肮脏狭小的空间。
南宫昭缓缓踱步进屋,靴子踩在满是污渍的地面上,却仿佛踏在云端般无声。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抖如筛糠的“地鼠”,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看来,你最近发了笔横财。”
“地鼠”浑身一颤,磕头如捣蒜:“小人不敢……小人没有……幽皇大人明鉴,明鉴啊!”
“哦?”南宫昭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那是谁,三天前的夜里,在城南的废弃土地庙,收了一袋金叶子,出卖了澈王殿下昨日前往别苑休憩的路线和守卫换防的漏洞?嗯?”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凿在“地鼠”的心上。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您……您怎么……”他自以为做得隐秘无比,对方也承诺绝无后患,怎么会……
“我怎么知道?”南宫昭替他说了下去,她缓缓蹲下身,银色面具下的目光冷得如同万年寒冰,“这世上,能瞒过天机阁的事,不多。而你,恰好触犯了最不能触犯的那一条。”
她的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枚薄如柳叶、淬着幽蓝寒光的刀片,轻轻抵在“地鼠”的咽喉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僵直,尿液不受控制地洇湿了裤裆,骚臭味弥漫开来。
“大人饶命!饶命啊!”地鼠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是他们逼我的!他们找到我,说不说就杀了我全家!我……我没办法啊!我不知道他们会去伏击澈王和您啊!我真的不知道!”
“他们是谁?”南宫昭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刀片却往前递了一分,一丝血线瞬间从“地鼠”脖颈渗出。
“我……我不认识!他们都蒙着面,声音也哑着……但是……但是……”地鼠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回忆,“但是其中一个人,身上有股很特别的香味……像是……像是宫里贵人常用的那种龙涎香混着一点药味……对!药味!有点像御药房的味道!”
龙涎香?御药房?南宫昭眸光骤然一缩。北溟皇宫中,能用龙涎香的人屈指可数,而身上带着御药房药味的……
一个模糊的猜测在她脑中瞬间成形。
“还有呢?”刀片又进一分。
“没……没了!真的没了!”地鼠杀猪般嚎叫起来,“他们就问了我澈王殿下出行的消息,给了钱就走了!大人,我知道错了!我把钱都给您!求您饶我一条狗命吧!”
南宫昭缓缓站起身,收回了刀片。
地鼠以为自己得救了,瘫软在地,大口喘气。
然而,南宫昭接下来的话,却将他直接打入了地狱。
“你的命,不值钱。”她语气淡漠,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但你既然敢为了钱出卖天机阁要保的人,就要承担后果。”
她看向苏芷晴。
苏芷晴会意,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执行命令的冷酷。她上前一步,不等地鼠再次求饶,指尖寒芒一闪,一根细如牛毛的毒针已没入地鼠的眉心。
地鼠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声息。干脆利落,毫无痛苦,这是苏芷晴对他最后的“仁慈”。
南宫昭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转身向外走去,冰冷的声音传入苏芷晴耳中:“处理干净。查一查宫里最近谁频繁接触御药房,尤其是需要用到安神定惊或者压制内伤类药物的人,并且有权限动用龙涎香。”
“是!”苏芷晴肃然应命。她知道,阁主已经从这只“地鼠”身上,嗅到了真正猎物的味道。皇宫、御药房、龙涎香……这条线索,直指北溟权力的最核心!
两人迅速离开这肮脏的小院,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院内一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和一个昏迷的妇人,很快便有天机阁的人悄然潜入,进行最后的清理工作。
夜色更深。
北溟皇都,澈王府。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从侧门悄无声息地驶入,早已接到密令的心腹管家立刻迎上,指挥绝对信任的亲卫,将看似无恙、实则全靠燃血丹药力强撑的轩辕澈,迅速护送至守卫森严的主院寝殿。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避开了所有皇帝派来的御医和侍卫的耳目。
寝殿内,灯火通明。
轩辕澈几乎是刚踏入内室,燃血丹的药效便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比之前猛烈十倍的虚弱感和剧痛瞬间反噬而来,蚀髓毒的阴寒和龙咒的灼痛交织爆发,仿佛要将他每一寸骨头都碾碎,每一根经脉都撕裂!
“噗——”他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口发黑的瘀血,身体向前栽去。
“王爷!”心腹侍卫长风脸色大变,急忙上前扶住他。
轩辕澈脸色惨金,汗出如浆,身体冷热交替,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快!请大夫!”长风对着门外低吼,声音焦急万分。王爷这状态,远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不必喧哗。”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只见内侧屏风后,转出两人。为首的是一位穿着深灰色布袍、留着山羊胡、面容清癯的老者,眼神沉静,手提药箱。他身后跟着一个低头顺目的药童。
老者对着长风微微颔首:“老朽姓墨,受柳侧妃所托,前来为王爷诊治。请闲杂人等回避。”
长风一愣,看向轩辕澈。轩辕澈艰难地抬了抬手,示意他照做。长风虽满心疑虑,但对王爷的命令绝对服从,立刻带着所有侍卫退到殿外,亲自守门。
殿门关上。
那“墨老先生”立刻快步上前,手指精准地搭上轩辕澈的脉搏,神色凝重。而他身后的“药童”也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清秀冷静的脸庞,正是易容后的苏芷晴。
“药力反噬,毒咒并发,情况危急。” “墨老先生”——实则是天机阁精通医道的易容高手——快速说道,手下不停,打开药箱,取出金针和数个药瓶。
苏芷晴则迅速扶住几乎昏迷的轩辕澈,让他平躺在软榻上,动作利落地解开他的衣襟,露出精壮却此刻布满冷汗和诡异青黑色纹路的胸膛。
“金针先封住心脉和主要窍穴,阻止毒素随气血加速流转。再用‘玄冰散’暂时压制龙咒灼热,固本培元汤吊住性命……” “墨老先生”一边施针,一边快速说着方案,手法快得眼花缭乱。
金针刺入,轩辕澈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苏芷晴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眼神复杂。她想起阁主离去时苍白的侧脸和手背上那诡异的金色印记,又看看眼前这位正承受着巨大痛苦的王爷。这两位,都是习惯于将一切扛在自己肩上、从不轻易示弱的人。他们的合作,注定充满了刀光剑影和步步惊心,但似乎……又有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奇特羁绊。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刘院判!您不能进去!王爷已经歇下了!”是长风刻意提高的阻拦声。
一个略显傲慢的老者声音传来:“歇下?老夫奉陛下旨意,特来为澈王殿下请脉!陛下忧心王爷伤势,命老夫务必亲自查看!尔等敢阻拦圣意?!”
是皇宫太医院的院判刘谨!皇帝轩辕弘派来的御医之首!他显然得到了什么风声,竟然不顾规矩,深夜硬闯!
殿内气氛瞬间紧绷!
轩辕澈猛地睁开眼,眼中虽然充满痛苦,却更有一股冰冷的锐利和杀气。他绝不能让人看到他此刻的样子!
苏芷晴和“墨老先生”动作也是一顿。
“怎么办?”苏芷晴看向榻上的轩辕澈,眼神询问。若是硬拦,反而更惹怀疑。
轩辕澈咬紧牙关,试图运功强行坐起,却引得气血翻腾,又是一口瘀血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脸色更加难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让他进来。”
一个清冷、带着一丝慵懒病弱,却又无比熟悉的女声,突然从寝殿的内间传了出来!
紧接着,珠帘轻响,一个披着外袍、长发微散、脸色苍白、仿佛刚从病榻上被惊醒的女子,在一名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正是本该在皇家别苑遇袭后“惊惧过度”、“卧床休养”的天宸和亲公主——南宫昭!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出现在澈王的寝殿内室?!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包括正要强行闯进来的刘院判和他的随从,全都瞬间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幕。
南宫昭似乎极为虚弱,她轻咳了两声,微微蹙眉看着闯进来的刘院判一行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悦和被打扰的愠怒:“刘院判?深夜闯入本王寝殿,所谓何事?莫非陛下有何急旨?”
她一句“本王寝殿”,自然而然地将自己放在了主人的位置上,语气虽然虚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刘院判猛地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位病弱美人,又看看她身后珠帘隐隐透出的内室景象(苏芷晴和“墨老先生”早已机警地隐入阴影中),再看到软榻上似乎只是披衣坐起、脸色虽不好看但眼神锐利冰冷的轩辕澈(轩辕澈在南宫昭出声的瞬间,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坐直了身体,压下了所有痛苦的表情),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这……这天宸公主怎么会深夜在澈王寝殿?还一副……刚起身的模样?难道外界传闻有误?澈王遇袭是假,实则……
各种香艳的猜测瞬间充斥了刘院判的老脑袋,让他老脸一红,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呃……老臣……老臣奉陛下之命,前来为王爷请脉……”刘院判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轩辕澈冷哼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威势十足:“有劳皇兄挂念。本王无碍,只是些许小伤,惊扰了公主休养。刘院判请回吧。”他顺势将南宫昭的出现解释为被惊扰。
南宫昭也适时地又咳嗽了几声,弱不禁风地靠在侍女(天机阁人员假扮)身上,微微蹙眉,似乎很不适。
刘院判看看轩辕澈(强撑出的镇定),又看看南宫昭(毫无破绽的病弱),再想想自己听到的“风声”和眼前这暧昧的场景,一时也摸不准真假。若是硬要闯进去查看,万一真撞破王爷和和亲公主的“好事”,得罪澈王事小,毁了两国联姻,陛下怪罪下来……
想到这里,刘院判冷汗都下来了。
“是是老臣唐突了!惊扰王爷和公主殿下休息,罪该万死!王爷既然无碍,老臣这就回去向陛下复命!告退!告退!”他连忙躬身行礼,带着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殿门再次关上。
长风松了口气,敬佩地看了一眼内殿方向。
寝殿内,轩辕澈在刘院判退出去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苏芷晴和“墨老先生”立刻从阴影中冲出,继续紧急救治。
而南宫昭,则缓缓直起了腰,脸上那副病弱表情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一丝计划得逞的冷光。
她方才并未走远,处理完“地鼠”后,便从另一条更隐秘的通道直接潜入了澈王府,正好赶上这场戏。她算准了轩辕弘会按捺不住派人来试探。
“你……”轩辕澈看着去而复返的南宫昭,眼中充满了复杂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她竟然为了替他解围,不惜自污名节?
南宫昭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王爷还是省点力气,先保住命再说。”她走到桌边,拿起“墨老先生”刚刚写好的药方看了看,补充道,“龙血竭的事,抓紧。”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内室,似乎真的打算在此“休憩”。
轩辕澈看着她消失在珠帘后的背影,感受着体内依旧肆虐的痛苦,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漾开了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
这个女人……每一次出现,都让他意外,也让他……更加看不透。
而危机,才刚刚暂时解除。王府之外,皇都之中,更多的暗流,正在汹涌汇聚。南宫昭手背上那淡金色的印记,又在隐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