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毒噬心脉·夜探皇觉

夜色深重，万籁俱寂。

澈王府主院寝殿内，烛火通明，却静得能听到灯花爆开的细微声响。

轩辕澈从一阵深入骨髓的冰寒与灼痛交织的噩梦中挣扎着醒来。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烈痛苦便先一步攫住了他，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蚀髓毒的阴寒仿佛要冻结他的血液，而龙咒残留的灼热则像岩浆在他经脉中流淌，两种极端的力量将他撕扯得几乎碎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胸口沉闷得如同压着千斤巨石。

他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守在一旁、面露疲惫却瞬间露出惊喜之色的长风。

“王爷！您醒了！”长风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想要坐起。

“呃……”仅仅是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就引得轩辕澈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攥紧身下的锦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才勉强压下又一口即将喷出的瘀血。

“王爷您别动！墨老先生说您千万不能再动用内力，需得静养！”长风吓得不敢再动，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和后怕。

轩辕澈闭目缓了许久，那阵剧烈的眩晕和痛楚才稍稍退潮。他哑声开口，声音破碎得厉害：“现在……什么时辰？外面……情况如何？”

“回王爷，已是子时末了。王府外围依旧有皇宫的暗哨，但刘院判那晚被……被天宸公主挡回去后，陛下那边暂时没有新的动作。”长风低声禀报，提到南宫昭时，语气略显古怪，显然那晚的情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天宸公主……南宫昭……

轩辕澈混沌的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冰冷的手搭在额间，干渴的唇瓣被渡入温水，还有……一只微凉却任由他紧紧抓住、带来奇异安定感的手腕……

是梦？还是……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清冷的药香。

不是梦。

那个女人……真的……

心口某处，像是被什么东西极轻地撞了一下，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但随即，更猛烈的剧痛袭来，打断了他那瞬间的失神。

“药……”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额头上冷汗涔涔。

长风立刻端来一直温着的汤药，小心地喂他服下。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暂时压下了些许翻腾的气血，但根本的痛苦并未减轻多少。轩辕澈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毒素和诅咒的侵蚀在一点点流失。

“墨老先生呢？”他喘息着问。

“老先生去歇息了，他守了您大半宿，刚被苏姑娘劝去休息。苏姑娘在外间。”长风回道。

轩辕澈眸光微动：“让她进来。”

很快，易容成普通侍女的苏芷晴走了进来，行礼后安静地站在一旁。

“她……阁主呢？”轩辕澈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他知道苏芷晴是南宫昭的心腹。

苏芷晴垂眸，语气恭敬却疏离：“阁主有事处理。她让属下转告王爷，三日之内，需得知晓龙血竭的确切消息。”

又是龙血竭。她似乎对解开龙咒异常执着，甚至比他自己更急切。轩辕澈心中疑虑更深，但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没有龙血竭和冰魄莲，他恐怕撑不了多久。

“本王……知道了。”他闭上眼，压下喉间的腥甜，“王府的内卫，你可凭此物调动一半，协助探查。”他从枕下摸出一枚玄铁令牌，递给苏芷晴。这是极大的信任，也是无奈之举，他如今能动用的力量有限。

苏芷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双手接过令牌：“谢王爷信任，属下必竭尽全力。”

就在这时，轩辕澈突然脸色剧变，猛地侧身，“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颜色发黑、隐隐带着一丝诡异金芒的血液！血液溅落在床榻边沿，竟发出“嗤嗤”的轻微腐蚀声！

“王爷！”长风和苏芷晴同时惊呼！

轩辕澈身体剧烈抽搐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灰败，气息急剧衰弱，仿佛随时都会油尽灯枯！蚀髓毒和龙咒的反噬，再次凶猛爆发！

“快！快去请墨老先生！”长风对着门外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苏芷晴也脸色发白，立刻上前查看，指尖刚搭上轩辕澈的脉搏，就被那混乱狂暴、濒临崩溃的脉象惊得心头一沉！

情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危急！

…………

与此同时，北溟皇都城西，皇家寺院皇觉寺。

夜色下的古寺庄严肃穆，只有偶尔传来的更梆声和风吹过古松的呜咽。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轻烟般掠过重重屋脊，悄无声息地落入寺院最深处一处僻静的禅院之外。

黑影伏在阴影中，气息收敛得完美无缺，正是亲自前来探查的南宫昭。

根据苏芷晴最新传来的消息，赵嬷嬷今日暗中递出宫的消息，最终接收点正是这皇觉寺。而寺中有一位常年闭关静修、几乎被人遗忘的老僧——了尘大师。传闻这位了尘大师年轻时曾游历四方，精通药理，甚至与北溟皇室有些渊源。

南宫昭直觉感到，赵嬷嬷联络此寺，绝非简单的祈福那么简单。

禅院内一片寂静，只有一间禅房还透着微弱的烛光。

南宫昭如同壁虎般游上房梁，透过细小的缝隙向内望去。

只见禅房内陈设简单，一盏青灯如豆。蒲团上，坐着一位须眉皆白、面容枯槁的老僧，正是了尘。而他面前，恭敬地站着一个穿着斗篷、遮住面容的妇人身影。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那身形体态，以及隐约散发出的、宫中嬷嬷特有的严谨气质，让南宫昭几乎立刻确定——就是赵嬷嬷！

“大师，太后娘娘凤体近日又感不安，夜不能寐，心绪不宁。御医开的安神汤药效果甚微。娘娘特命老奴前来，求大师再配一些当年的‘静心散’。”赵嬷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了尘大师缓缓睁开眼，眼神浑浊却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他叹了口气，声音沙哑：“阿弥陀佛。静心散……药材难得，配制繁琐，且药性猛烈，久服恐伤根基。太后娘娘凤体金贵，还是应以温养为主……”

赵嬷嬷急忙打断他：“大师！娘娘也是实在无法了才……您也知道，宫中近日多事，澈王殿下遇袭，陛下忧心，娘娘也跟着操心劳神，旧疾这才复发得厉害。只需少许，让娘娘能安睡几日便好。”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轻轻推了过去，“这是娘娘的一点心意，供佛祖添些灯油。”

了尘大师看着那锦囊，沉默了片刻，终是又叹了口气：“罢了……老衲这里还有些许存货，你拿去吧。但务必告知娘娘，此物不可多用。”他颤巍巍地起身，从身后一个上了锁的古旧药柜最底层，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小瓷瓶。

南宫昭瞳孔微缩！那药柜和瓷瓶！她认得那种款式和锁扣！那是至少三十年前，北溟宫廷御药房专门用来存放某些特殊秘药所用的！这位了尘大师，果然与宫廷渊源极深！

赵嬷嬷如获至宝，连忙接过瓷瓶，小心藏入怀中，连声道谢：“多谢大师！多谢大师！娘娘定会记得大师的恩情！”

了尘大师却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红尘俗事，早已与老衲无关了。只望娘娘……好自为之。”

赵嬷嬷再次行礼，这才匆匆戴上兜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禅房。

南宫昭伏在梁上，并未立刻去追赵嬷嬷。她的目光紧紧锁定了那位重新坐回蒲团、闭目念经的了尘大师。

静心散？药性猛烈？太后需要靠这种猛药来安神？这本身就可疑。而且了尘大师最后那句“好自为之”，更是意味深长。

就在南宫昭思索之际，体内那股被勉强压制的龙血金芒，因她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运功潜伏，竟又开始蠢蠢欲动，手背上的印记再次灼热起来！

她心中暗叫不好，必须立刻离开此地运功调息！

然而，就在她气息微微一乱的刹那——

下方蒲团上的了尘大师猛然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直射向南宫昭藏身的房梁！

“何方高人，深夜造访老衲这清修之地？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声如洪钟，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内力威压！

南宫昭心中一惊！这老和尚，果然深藏不露！

被发现行踪，再潜伏已无意义。南宫昭当机立断，身影如同鬼魅般飘然而下，落在禅房之中，与了尘大师相对而立。

她依旧戴着那半张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剔透的眼眸和线条优美的下颌。

了尘大师看到她的身形和面具，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恍然、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追忆和痛楚？

“你……”了尘大师的声音有些发颤，“你这面具……你这双眼睛……像……太像了……”

南宫昭眸光一凛：“大师认识我？”

了尘大师却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通过她看到另一个人。良久，他眼中的锐利和激动缓缓褪去，化为一种深沉的悲悯和叹息。

“孽缘……都是孽缘啊……”他喃喃自语，摇了摇头，“姑娘，听老衲一句劝，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北溟的水，太深了，不是你该涉足的地方。有些真相，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南宫昭心中震动，这老和尚话中有话！他一定知道什么！关于她的身世？还是关于轩辕澈的龙咒？或者两者皆有？

“大师知道什么？何为孽缘？何为真相？”南宫昭上前一步，声音冷冽迫人，“大师若真慈悲为怀，就该告知晚辈，而非故弄玄虚！”

了尘大师却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她，只是不断捻动着佛珠，低声道：“阿弥陀佛……施主请回吧。老衲无可奉告。只愿你……莫要步上你母亲的后尘……”

母亲？！

南宫昭浑身猛地一震！他果然认识她的母亲林婉如？！

她还欲再逼问，体内那龙血金芒却在此刻猛地爆发开来！一股灼痛直冲心脉，让她喉咙一甜，险些呕出血来！

她强行将涌到喉头的血腥气压下，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了尘大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睁开眼，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右手上，那眼神变得更加复杂难辨：“你……你体内竟有……原来如此……天意……真是天意弄人……”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陷入了更大的悲哀之中。

“大师！”南宫昭强忍着痛苦，咬牙道，“究竟什么是天意？！”

了尘大师却不再言语，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带着无尽的遗憾和嘱托，然后他缓缓抬起手，指了指禅房的后窗：“从此处走，不会有人发现。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的话音未落，寺院远处已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显然是刚才了尘大师那一声蕴含内力的喝问，惊动了寺中的武僧！

南宫昭知道今日无法再问出更多。她深深看了了尘大师一眼，将他复杂的眼神记在心里，不再犹豫，身形一闪，如同夜莺般从后窗掠出，瞬间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了尘大师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无数往事的叹息。

禅房外，脚步声渐近。

了尘大师缓缓坐直身体，脸上所有情绪尽数收敛，又变回了那个枯槁平静的老僧。

只是他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泄露了心底的不平静。

“静妃……婉如……你们的孩子们……终究还是碰面了……这命运的齿轮，又开始转动了啊……”

“福兮？祸兮？”

幽幽的话语，消散在青灯古佛之前。

而此刻，澈王府内，轩辕澈的情况已危急到了极点！墨老先生施针用药皆效果甚微，那毒与咒仿佛有了生命般，疯狂吞噬着他的生机。

苏芷晴握着那枚玄铁令牌，看着榻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轩辕澈，又想到至今未归、情况不明的阁主，第一次感到了一丝近乎绝望的焦虑。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流星般掠入寝殿，带来一身夜露的寒凉。

正是脸色苍白如雪、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血迹的南宫昭！

她甚至来不及调匀呼吸，目光便直直锁定在榻上的轩辕澈身上，眸中瞬间结满了寒霜！

“都让开！”

她冷喝一声，快步上前，一把推开正在施救的墨老先生，指尖寒芒连闪，数根比之前更细更长、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银针已精准无比地刺入轩辕澈心口周围几处生死大穴！

动作快得惊人！也狠戾得惊人！

“你……”墨老先生惊愕地看着她。

南宫昭却根本不理会，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厉色，竟伸出右手，直接按在了轩辕澈的心口之上！

下一刻，她运转《九幽噬星诀》，不再是小心翼翼地包裹，而是强行抽取那缕在她自己体内躁动不安的龙血金芒，混合着她精纯的阴寒内力，如同引线一般，猛地导入轩辕澈的心脉！

以毒攻毒！以龙血，引龙咒！

这是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疗法！

“噗——！”轩辕澈身体猛地弓起，喷出的血液竟带上了明亮的金芒！

而南宫昭也同样闷哼一声，脸色瞬间透明如纸，显然也承受了巨大的反噬和痛苦！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看着这骇人的一幕！

她能成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