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各显神通，蛛丝马迹现端倪
京兆尹衙门的停尸房内，血腥气与阴冷腐败的气息交织，令人作呕。
萧灼瞪大了眼睛，看着满地狼藉和尸体，又看看神色平静的妹妹和脸色苍白的凌澈，最后目光投向谢孤舟消失的院墙方向，挠了挠头：“这……这都什么事啊？光天化日，京城衙门，这么多刺客说来就来？”她虽是武将，习惯于战场厮杀，但这等针对皇室和官府的连环刺杀，还是让她感到一种被冒犯的愤怒和一丝不安。
萧烬已经重新戴回丝绢手套，蹲下身，开始检查那些黑衣杀手的尸体。她的动作依旧冷静得不像话，仿佛只是在检查药材样本。
“手法干净利落，兵器制式统一，无任何标识。”她翻看着杀手的衣领、袖口、虎口，“训练有素，死士作风。与昨夜袭击凌公子的那批人，路数相似。”她的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扫过凌澈。
凌澈心中凛然，知道她这是在点醒自己，这两拨刺客极有可能同出一源——冥眼。而目标，似乎都与他有关。但他此刻只能继续扮演惊魂未定的书生，扶着旁边的柱子，脸色白得透明，嘴唇微颤：“又、又是冲我来的？他们……他们到底为何非要杀我不可？我只是个读书人啊……”
萧灼闻言，立刻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依旧没轻没重，拍得凌澈伤口一抽）：“别怕！有本公主在呢！管他什么牛鬼蛇神，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她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豪迈和力量。
凌澈看着她明亮坚定的眼眸，心中那点因算计和阴谋而生的寒意，竟真的被驱散了些许。他勉强笑了笑：“多谢殿下。”
“殿下，二殿下，”京兆尹战战兢兢地凑过来，声音发颤，“这……这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是否要加派人手，全城搜捕？”
“搜捕？”萧烬站起身，褪下手套，语气淡漠，“能培养出这等死士的组织，岂是你能搜捕得到的？徒劳无功，打草惊蛇而已。”
“那……那……”
“清理现场，对外宣称衙门遭了贼人，已被击退。死者身份，暗中查访，但不必抱太大希望。”萧烬条理清晰地吩咐，“另外，备车，去赵万金府上。”
“现在就去？”京兆尹愕然。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线索最多。”萧烬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进她深邃的眼眸，“对方接连出手，必有缘故。赵府，或许有他们来不及带走或销毁的东西。”
凌澈心中暗赞，这位二公主殿下，心思之缜密，行动之果决，远超常人。她似乎总能透过表象，直指核心。
“对！去赵府！”萧灼立刻附和，“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破画，惹出这么多人命！”
一行人很快抵达了位于城南的赵府。
昔日富丽堂皇的府邸，此刻已被官府封条锁住，门前冷落，透着一种家破人亡的凄惶。
进入府内，更是狼藉一片。显然在京兆尹的人来过之后，又有不速之客光顾过，翻箱倒柜，搜索得更加彻底。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心急。”萧烬扫视着混乱的厅堂，语气听不出情绪。
萧灼叉着腰，皱着眉四下打量：“这从哪儿查起？都翻得底朝天了。”
凌澈沉默地跟在后面，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扫过每一个角落。作为听雨楼主，他受过最严格的观察训练，善于从混乱中发现别人忽略的细节。
他的视线掠过被撕毁的字画，踢倒的花瓶，散落一地的珠宝首饰……忽然，他在一堆被扯烂的书籍旁停了下来。那里有几本账册，也被撕得七零八落。
但他注意到，其中一本账册的封面材质似乎与其他略有不同，更厚实些，边缘处有极其细微的、反复摩擦的痕迹。
他蹲下身，假装虚弱地咳嗽着，手指“无意”地拂过那本账册的封面。指尖传来极其轻微的夹层触感。
“咳咳……这些账册，想必记录着赵老板的生意往来，不知能否找到些线索……”他状似无意地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身边的萧烬听见。
萧烬的目光立刻落在那本账册上。她走过来，看似随意地拿起那本账册翻看了一下，又与其他几本对比，随即对京兆尹道：“这些账册，本宫要带回宫仔细查阅。”
京兆尹自然连声应允。
凌澈垂下眼眸，掩去眼底一丝微光。线索，已经递出去了。接下来，就要看这位二殿下能否发现了。
萧灼对账册没兴趣，她已经提着鞭子，往后院库房走去：“我去看看那失窃的地方长什么样！”
库房更是重灾区，大门被暴力破坏，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笨重的不值钱的家具。
萧灼在里面转了两圈，没什么发现，有些气馁地踢了一脚旁边的柱子：“白跑一趟！”
跟过来的凌澈却微微蹙眉。他的目光落在库房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巨大的《财神进宝图》上。画工粗糙，内容俗气，与赵万金暴发户的身份相符。但这幅画挂的位置……似乎有些过于端正了，而且画轴两端异常干净，像是经常被触摸。
他正思索间，萧烬也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在库房内缓缓扫过，最后，也定格在了那幅《财神进宝图》上。
她走过去，伸出带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画轴后面的墙壁。
声音略显空闷。
萧烬眸光一凝，手指仔细在画轴与墙壁的连接处摸索了片刻，似乎触动了某个极隐蔽的机括。
“咔哒”一声轻响。
那幅巨大的画轴，连同后面一小块墙壁，竟然缓缓向内旋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格！
“哇！真有机关！”萧灼惊喜地叫出声，凑了过去。
暗格不大，里面只放了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盒。
萧烬小心地取出木盒，打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封泛黄的信件，和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
令牌造型古朴，上面刻着一些复杂的云纹，中间是一个古老的篆文“墨”字。
“这是什么？”萧灼拿起令牌翻看，“不像官府的东西，也不像江湖门派的标记。”
凌澈看到那令牌的瞬间，心脏几乎漏跳一拍！墨家令！前朝覆灭后便消失无踪的墨家机关术传承信物！传闻墨家不仅精通机关巧械，更掌握着一种利用山河地脉之力的秘术！而这枚令牌，似乎是其中关键的一部分！
《溪山行旅图》……墨家令……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听雨楼卷宗里的零星记载，一个模糊却惊人的猜测逐渐成形——那幅看似普通的古画，莫非隐藏着寻找墨家秘宝或者机关秘术的线索？而赵万金，很可能无意中得到了这两样东西，或者知道了其中的秘密，才招致杀身之祸！冥眼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画，而是画背后代表的、足以撼动天下的力量！
萧烬的目光则落在了那几封信上。她快速浏览着，信的内容多是些寻常问候和生意往来，但落款处的一个名字，让她的眼神微微凝固了一下。
——谢渊。
一个早已消失在世人视野中的名字。前朝的太傅，也是……当年极力主张与前朝残余势力和解、反对当今陛下铁血政策的代表人物之一。陛下登基后，此人便不知所踪。
赵万金怎么会和谢渊有书信往来？虽然信的内容看不出什么，但这本身就是极不寻常的关联！
她不动声色地将信件收起，连同那枚令牌，放入袖中。
“看来，赵老板的秘密不少。”她淡淡说了一句，合上暗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这时，府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夹杂着兵器碰撞和呵斥！
“有刺客！”
“保护公主！”
又来了？！
萧灼柳眉倒竖，金丝软鞭瞬间甩出：“没完了是吧！”她第一个冲了出去。
萧烬和凌澈紧随其后。
只见府门外，不知从何处又冒出七八名黑衣刺客，正与留守的衙役和侍卫缠斗在一起。这些刺客的目标似乎不再是灭口，而是试图强行冲入府内！
萧灼已经杀入战团，她的鞭法凌厉霸道，如同赤焰腾空，瞬间就卷飞了两名刺客的兵器，鞭梢扫过，带起一蓬血雨。她打得兴起，娇叱连连，竟是完全将对方压制住了。
凌澈内力受制，只能躲在侍卫身后，目光却锐利地观察着战局。他发现这些刺客的招式，与之前停尸房那批略有不同，少了几分死士的决绝，多了几分江湖草莽的狠辣，更像是……雇佣来的江湖杀手？冥眼还有外围人手？
混战中，一名刺客似乎看出凌澈是弱点，虚晃一招，避开萧灼的鞭影，如同毒蛇般直扑凌澈而来！
刀光凛冽，眼看就要劈下！
凌澈瞳孔一缩，计算着强行冲开穴道的风险和代价……
就在此时，一道细微的破空声袭来！
“叮”的一声脆响！
一枚小石子后发先至，精准地打在那刺客的手腕上！
刺客痛呼一声，钢刀脱手落地。
凌澈猛地转头，只见旁边小巷的阴影里，那个玄衣斗笠的身影（谢孤舟）一闪而逝，只留下一个冰冷的侧影。
又是他！他一直在附近！
萧灼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鞭子抽飞另一个刺客，回头看到凌澈无恙，松了口气，随即又对着刺客们怒道：“鬼鬼祟祟！有本事正面打一场！”
刺客们见行动受阻，目标人物又有强援（他们显然将谢孤舟的暗中出手算在了明面的护卫力量上），为首之人吹了一声尖锐的唿哨，剩余刺客立刻扔出几枚烟弹。
噗——！
浓密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遮挡了视线。
待到烟雾散去，那些刺客早已借着地形溜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几名受伤的衙役和一地狼藉。
“呸！跑得倒快！”萧灼收起鞭子，悻悻地道。
萧烬走到那名被石子击落武器的刺客身边（此人受伤较重，未能及时逃走），蹲下身检查。那人却猛地一咬牙，嘴角溢出一丝黑血，头一歪，顷刻间便没了气息——服毒自尽了。
“又是死士？”萧灼皱眉。
“不像。”萧烬检查了一下他的牙齿和指甲，“毒囊藏得并不隐蔽，更像是……随时准备任务失败自尽的雇佣杀手。与之前那批不同。”
凌澈心中微动。两批刺客，一批是冥眼的精锐死士，目标明确，手段狠辣；另一批则像是混淆视听的雇佣兵，攻势虽猛，却更像是在拖延时间，或者……试探什么？
冥眼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为了夺取画和灭口？还是另有更深层的目的？比如，试探皇帝的反应，试探两位公主的实力，甚至……试探他凌澈的底细？
他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而自已，仿佛成了网中吸引猎物的诱饵。
经此一连串变故，京兆尹已是面如土色，几乎要跪下来求两位公主回宫，以免再出意外。
萧烬看了看天色，终于点头：“回宫。”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凝重。
萧灼还在为让刺客跑了而耿耿于怀，嘟囔着下次一定要带够人马。
萧烬则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那枚玄铁令牌和信件。
凌澈沉默地坐在对面，内心波涛汹涌。墨家令的出现，将案件的严重性提升到了另一个层级。他必须尽快将消息传回听雨楼，动用一切力量调查冥眼、墨家令以及那幅《溪山行旅图》的关联。但眼下，他内力被封，身处深宫，周围耳目众多，尤其是这位深不可测的二公主殿下几乎寸步不离……传讯难如登天。
而且，他能感觉到，萧烬对他的怀疑，并未减少，反而可能因为今日他的某些细微反应而加深了。她就像最有耐心的猎人，布下陷阱，静静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他必须更加小心。
马车驶入皇宫，在永宁宫前停下。
萧灼跳下马车，对凌澈道：“凌公子，你受了惊吓，好好休息。烬儿，你也是，查案归查案，别太累着。”她难得露出几分体贴，虽然方式依旧大大咧咧。
萧烬微微颔首：“阿姐放心。”
看着萧灼离开的背影，凌澈心中那份因误会而生的灼热情愫再次翻涌。她那般纯粹、炽烈，与这宫中的诡谲阴谋格格不入。保护她，不让她卷入这些肮脏的争斗，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凌公子。”萧烬清冷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今日你也劳累了，回去歇着吧。晚些时候，我会让人送新的汤药过去。”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穿他所有心思。
凌澈垂下眼眸，恭敬道：“是，多谢殿下。”他转身，在宫女的引领下走向偏殿。
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回头。
只见夕阳的余晖下，萧烬依旧站在宫门前，并没有立刻进去。她微微侧着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廊柱阴影处，极轻地说了一句什么。
距离太远，凌澈听不清。
但他看到，那阴影处，似乎有点头般的微动一闪而逝。
是谢孤舟。
凌澈迅速回过头，心脏怦怦直跳，背后再次渗出一层冷汗。
他们果然一直保持着联系！萧烬知道谢孤舟的存在，甚至可能在直接指挥他！那刚才在赵府，谢孤舟出手救他，是出于自身意愿，还是……奉了萧烬的命令？她是想保护他这个“线索”，还是……另有所图？
这永宁宫，越来越像一座精心布置的迷宫，而那位清冷如月的二公主，便是这迷宫中最令人捉摸不透的掌控者。
回到偏殿，凌澈屏退宫人，独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色。
他必须想办法恢复内力，必须尽快联系听雨楼。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那是一串极其复杂、属于听雨楼最高级别的内部暗码。
——「墨令现，画踪渺，冥眼动，速查渊。」
信息已发出，但能否顺利传出去，何时能传出去，他毫无把握。
今夜，注定无眠。
而永宁宫主殿内，萧烬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灯下。
桌上，摊开着那几封来自谢渊的信件，以及那枚冰冷的玄铁令牌。
她的指尖划过“谢渊”这个名字，眸光深不见底。
谢渊……谢孤舟……
都姓谢。
是巧合吗？
那个沉默寡言、武功绝顶、一次次在她身边出现的男人……他的身上，似乎也笼罩着与前朝相关的迷雾。
而父皇今日突然让凌澈参与查案……是真的看重他的才学，还是……也想借机将水搅浑，观察所有人的反应？
窗外的风拂过，烛火轻轻摇曳。
萧烬吹熄了灯，让自己完全融入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