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九幽醒神·暗流汹涌

南宫昭感觉自己沉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之中。

意识如同破碎的浮萍，随波逐流，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经脉脏腑，尤其是后心处，那股阴寒歹毒的力量仍在不断试图侵蚀她最后的心脉。但与此同时，一股温和却磅礴浩瀚的至阳生机，正顽强地对抗着那股死气，如同冬日暖阳，一点点驱散着严寒，修复着受损的根基。

是龙血竭……她成功了……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星，在她几乎冻结的识海中亮起。

随之而来的，是昏迷前最后的画面——轩辕澈那决绝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他推开她时斩钉截铁的“走”字，还有那血蟾怪物吞噬而来的血盆巨口，以及自己体内最后爆发出的、不受控制的金红色光芒……

他怎么样了？

那个总是深藏不露、与她亦敌亦友、却在最关键时刻一次次为她挺身而出的男人……他独自留在那魔窟之中，面对那般绝境……

一股尖锐的刺痛，并非来自身体的伤势，而是源于心底某个突然被触动的角落，让她即使在昏迷中，也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

不能死……他不能死……

还有太多事没做，太多账没算……

强烈的求生欲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牵挂，如同最坚韧的丝线，拉扯着她不断下沉的意识，奋力向上挣扎。

外界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

“……外围发现大量不明高手……京兆尹和巡防营的人过来了……”

是芷晴的声音，冷静中透着一丝紧绷。

“……引开大部分追兵……”

长风沉痛的回应。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转移到书房暗格……”

身体的移动感，以及更加浓郁的药香和龙血竭那独特的生机之力包裹着她。

她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个更加狭窄却绝对安全的空间。苏芷晴冰凉的手指再次搭上她的腕脉，内力温和地探入，引导着龙血竭的药力更精准地运行。

痛苦依旧，但那至阳生机带来的修复感也愈发明显。冰与火的拉锯在体内激烈进行，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也将那顽固的阴寒蛊毒一点点逼出、净化。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冲破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南宫昭猛地吸了一口气，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终于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视线先是模糊，随即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轩辕澈书房地下暗格的穹顶，镶嵌着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晕。苏芷晴疲惫却写满关切的脸庞近在咫尺。

“昭昭！你醒了！”苏芷晴惊喜地低呼，连忙扶住她想要起身的动作，“别动！你伤势太重，刚稳住心脉，还需静养！”

南宫昭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刺痛，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苏芷晴立刻会意，取过一旁温着的参汤，小心地喂她喝了几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也让她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呢？”南宫昭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她自己，第一个问出的，却是那个人的安危。

苏芷晴动作一顿，眼神黯淡了几分，抿了抿唇，低声道：“王爷他……为了断后，留在那密室中了……我们撤离时，情况……很不好。外面现在全是搜捕我们的人，长风已带人伪装引开视线，但目前……还没有王爷的消息。”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确认，南宫昭的心还是猛地一沉，如同被巨石压住，窒息般的闷痛蔓延开来。

那个男人……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逞强！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沉浸在情绪中的时候。

她内视自身，情况依旧糟糕。经脉多处断裂，脏腑受损严重，那股阴寒掌力和蛊毒虽被龙血竭压制逼出了大半，但仍有余毒盘踞，需慢慢清除。最麻烦的是心脉，脆弱不堪，方才的爆发似乎触动了她体内那一直试图压制的神秘力量的反噬，此刻虽被龙血竭温和包裹，却依旧如同休眠的火山，不知何时会再次失控。

但，终究是活下来了。

而且，因祸得福？龙血竭那浩瀚的至阳生机，不仅吊住了她的命，更在与那阴寒蛊毒和自身金芒的冲突拉锯中，隐隐拓宽并加固了她部分经脉的根基，只是此刻重伤之下，难以显现。

“龙血竭……还剩多少？”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苏芷晴取出那个紫檀木托盘，上面的龙血竭用了大约三分之一。“还剩大半。此物药性太过磅礴，你如今的身体，一次无法承受太多，需循序渐进。”

南宫昭目光落在龙血竭上，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为了它，代价实在太大了。

“外面情况具体如何？”她问，开始收集信息。

苏芷晴立刻将目前掌握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王府已被暗中监视，高崇的人以搜捕刺客、维护京城安宁为名，正要上门查问，怕是来者不善。我们时间不多，他们即便不敢明闯，暗中搜查的手段绝不会少。”

南宫昭听完，沉默片刻，脑中飞速权衡。

轩辕澈生死未卜，外界压力迫在眉睫，自身重伤需时间恢复……

“芷晴，”她忽然看向好友，眼神锐利起来，“替我行针，激发潜能，我要在最短时间内恢复部分行动力。”

“不可！”苏芷晴断然拒绝，“你心脉受损，强行激发潜能无异于饮鸩止渴！一旦控制不好，龙血竭也救不了你！”

“顾不了那么多了。”南宫昭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现在下落不明，多耽搁一刻，他就多一分危险。王府也不能一直被动防御，必须有人主持大局，破开此局。相信我，我有分寸，龙血竭的药力尚有富余，足以支撑。”

她的目光沉静而坚定，带着一种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边缘后淬炼出的沉稳和疯狂。

苏芷晴看着她，深知她一旦决定，无人能改。最终，她咬了咬牙：“好！但我必须在一旁护法，一旦情况不对，立刻停止！”

“嗯。”南宫昭点头。

时间紧迫，苏芷晴再次取出银针。这一次，她的手法更加精妙而冒险，银针落处，并非只是引导药力，更是以一种近乎透支的方式，刺激南宫昭周身大穴，激发其生命潜力，催动龙血竭药力加速吸收运转。

剧痛瞬间加倍！仿佛每一寸经脉都在被撕裂又重组！

南宫昭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衣衫，她却死死咬住牙关，一声不吭，默默运转《九幽噬星诀》的心法，竭力引导着那汹涌澎湃的力量，尽可能减少对心脉的冲击。

痛苦至极，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力量正在一点点回到身体，虽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后续的隐患。

就在苏芷晴行针到最关键时刻，南宫昭体内气血翻腾最剧烈之时——

突然！

她心口处那一直平稳的金红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再次躁动起来！似乎被这外来的强烈刺激和龙血竭的至阳之气引动，猛地一亮！

一股远比龙血竭更加霸道、更加古老、仿佛源自洪荒的力量气息，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一丝！

虽然只有一丝，却让整个暗格内的空气都为之一凝！苏芷晴被这股气息一冲，竟感到一阵心悸，手上的动作都险些出错！

南宫昭更是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鲜血，那鲜血中，竟也带着一丝极淡的金芒！

“昭昭！”苏芷晴大惊失色。

“继续！”南宫昭却低喝一声，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与疯狂，“压下去！”

她集中全部意念，疯狂运转《九幽噬星诀》，以其极致的阴寒属性，强行包裹、压制那缕躁动的金芒。龙血竭的至阳生机则成为中间的缓冲和调和剂。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平衡，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但南宫昭对功法的掌控早已臻至化境，加之意志力无比坚韧，竟硬生生将那缕爆发的金芒再次逼回心脉深处，重新隐匿起来。

过程惊心动魄，好在有惊无险。

行针完毕，南宫昭几乎虚脱，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但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体内那股虚弱感消退了不少，虽然距离全盛时期相差甚远，但至少有了自保和行动之力。

“你……”苏芷晴看着她，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无妨。”南宫昭喘了口气，擦去嘴角的血迹，“看来这隐患，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必须尽快找到彻底解决之法。”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感受着体内流淌的力量，虽然伴随着隐痛，但足以支撑她接下来的行动。

“你打算怎么做？”苏芷晴问。

南宫昭目光投向暗格入口的方向，眼神冰冷：“他们不是要搜吗？那就让他们搜。芷晴，你立刻通过密道，联系天机阁在北溟的暗桩，启动‘暗香’计划，我要知道高崇和太后如今所有的动向，以及……全力搜寻轩辕澈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执拗。

“好！”苏芷晴立刻领命，她知道，那个杀伐果断、算无遗策的幽皇，又回来了。

“另外，”南宫昭补充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给咱们的皇帝陛下，也找点事情做做。把他暗中资助高崇、炼制人蛊的证据，挑些无关痛痒却又足以让他焦头烂额的，‘不小心’泄露给御史台的那几位老古板。顺便，让幽冥坊在江湖上放出消息，就说‘幽皇’对北溟太后私藏龙血竭、炼制邪物之事，很是不满。”

祸水东引，搅浑局面，制造压力，这才是她最擅长的。

“明白！”苏芷晴眼中闪过钦佩，立刻转身通过另一条密道离去。

暗格中只剩下南宫昭一人。

她缓缓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把装饰用的佩剑。她伸手，轻轻抚过冰凉的剑鞘。

轩辕澈，你最好还活着。

否则，这北溟皇城，乃至整个天下，都要为你陪葬！

她的眼神，平静之下，是滔天的杀意和疯狂。

与此同时，澈王府外。

京兆尹府的师爷和高崇麾下的一名副将，正带着大批官兵和便装高手，堵在王府大门外，与王府侍卫对峙。

“我等奉旨追查刺杀太后娘娘的钦犯，有人看见刺客逃入澈王府！尔等再敢阻拦，视同同党！”那副将气势汹汹地吼道。

王府侍卫统领面色冷峻，毫不退让：“澈王府岂是尔等想搜就搜之地？可有圣上手谕？若无手谕，恕难从命！”

“你！”副将大怒，正要强行硬闯。

突然，一骑快马飞奔而来，一名御史台的官吏气喘吁吁地跳下马，高声喊道：“住手！陛下有口谕：澈王乃朕之皇弟，遇刺受伤，正在府中静养，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惊扰！京兆尹、巡防营之人，立刻撤回！”

那师爷和副将顿时傻眼，面面相觑。陛下怎么会突然传来这样的口谕？

几乎是同时，另一名高崇的心腹家丁也急匆匆跑来，在副将耳边低语几句。副将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也顾不得搜府了，带着人灰溜溜地迅速退走。

王府外围那些隐匿的高手，也似乎接到了什么命令，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暂时化解了。

王府侍卫统领虽然疑惑，却也是松了口气，立刻加强戒备。

暗格之中，通过特殊渠道第一时间得知外面情况的南宫昭，脸上并无喜色。

皇帝的口谕来得太快太巧，这绝非仅仅是苏芷晴那边动作的结果。

看来，这位北溟皇帝轩辕弘，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此刻出手干预，是平衡？是试探？还是别有深意？

而他，又是否知道了轩辕澈失踪的消息？

局势，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

南宫昭缓缓握紧了拳，指尖掐入掌心。

无论多么复杂的棋局，她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活下去，为了复仇，也为了……那个生死未卜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情绪，再次盘膝坐下，全力运转功法，吸收龙血竭药力。

时间，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而在所有人都未知的角落，那条通往未知之地的黑暗密道深处，重伤的轩辕澈，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体内那一丝被龙咒激发的不屈生机，正沿着冰冷的石壁，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他的身后，拖着长长的血痕。

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却似乎也有一丝微弱的光，和若有若无的流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