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暗香浮動·龍蹤迷影
澈王府書房暗格內,時間彷彿凝滯,唯有夜明珠柔和的光暈灑落,映照著南宫昭蒼白卻異常專注的側臉。
她盤膝而坐,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體內,《九幽噬星訣》的心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引導著龍血竭那磅礴溫和的藥力,如同最精密的織工,一絲絲修復著破碎的經脈,滋養著受損的臟腑。
劇痛依舊存在,卻已被一種強大的意志力強行壓制下去。每一次周天循環,力量便回來一分,對身體的掌控也清晰一分。雖然心脈處依舊脆弱,那縷不受控制的金芒也蟄伏其下蠢蠢欲動,但至少,她不再是那個只能任人魚肉的瀕死之人。
她在與時間賽跑。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更長。暗格一側的牆壁傳來極輕微的三長兩短的叩擊聲。
南宫昭倏然睜開雙眼,眸中精光一閃而逝,隨即恢復沉靜。
“進。”她聲音依舊有些沙啞,卻已沉穩有力。
牆壁無聲滑開,蘇芷晴閃身而入,臉上帶著一絲奔波後的疲憊,但眼神亮得驚人。
“如何?”南宫昭直接問道。
“‘暗香’已啟動。”蘇芷晴語速極快,顯然時間緊迫,“天機閣在北溟的所有暗樁都已動了起來。高崇府邸和慈寧宮(太后居所)外圍增加了三倍守衛,但內部消息暫時難以探知,他們似乎也在進行某種清洗。另外,京兆尹和巡防營的人確實撤了,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親自去傳的口谕,態度強硬,高崇的人不敢明著違抗。”
南宫昭靜靜聽著,指尖無意識地輕叩膝蓋。皇帝出手,比她預想的更快更直接。這絕非僅僅是對御史台收到“匿名”證據的反應。
“關於王爺……”蘇芷晴頓了一下,聲音低沉下去,“我們的人冒險潛回那密室附近查探,入口已被徹底封死,周圍佈滿了高崇的暗哨和各種惡毒機關,難以靠近。密室內部情況……無法探知。但是……”
她抬起眼,看向南宫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和希望:“我們在排查所有可能與那密室相連的廢棄水道和地下脈絡時,在距離澈王府約三里外的一處荒廢藥王廟下的枯井邊,發現了這個。”
蘇芷晴從袖中取出一物,小心翼翼地遞了過來。
那是一片被撕扯下的、沾滿暗沉血漬和污泥的玄色衣料碎片。材質是頂級的雲錦,邊緣用同色絲線繡著極隱晦的雲紋——這是軒轅澈慣穿的衣料和標記之一!
南宫昭的心猛地一跳,接過那片布料,指尖甚至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布料上的血漬已經發黑,觸手冰冷,卻讓她幾乎凍結的心湖驟然裂開一道縫隙。
他還活著!至少,他曾經逃出了那該死的密室!
“枯井之下有密道?”南宫昭的聲音繃得緊緊的。
“是!”蘇芷晴肯定地點頭,“井壁有新的刮擦和血跡痕跡,通往深處。我們的人不敢貿然深入,已將那裏秘密控制起來。另外,根據附近一個老乞丐模糊的描述,昨夜似乎聽到井下有異響,還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看不清面貌的人影極快地從廟後踉蹌離開,方向……似乎是往城西的貧民區而去。”
城西貧民區,魚龍混雜,三教九流匯聚,是藏匿行蹤的絕佳地點,但也意味著搜索難度極大,危險重重。
南宫昭握緊了那片染血的衣料,冰冷的布料似乎也帶上了一絲溫度。腦海中瞬間浮現出軒轅澈重傷之下,獨自在黑暗冰冷的密道中艱難前行,最終從那枯井爬出,卻又不得不繼續逃亡的畫面……
一股鈍痛夾雜著難以言喻的酸澀湧上心頭,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那個男人……總是這樣驕傲,寧願自己遍體鱗傷,也絕不輕易示弱。
“立刻加派人手,以藥王廟為中心,秘密搜索城西區域。重點排查醫館、藥鋪、當鋪以及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江湖關係,懸賞尋人,但要絕對隱蔽,不可打草驚蛇。”南宫昭迅速下令,條理清晰,唯有微微顫抖的指尖洩露了她內心的波瀾。
“明白!”蘇芷晴立刻應下,“那皇帝那邊和太后高崇……”
“皇帝既然出手攔下了搜府,至少暫時表明了某種態度,或者說,他想維持某種平衡。”南宫昭冷靜分析,眼中閃過算計的光芒,“我們正好借力。將我們‘查到’的,關於太后和高崇秘密煉製人蠱、企圖顛覆皇權的‘部分證據’,通過隱秘渠道,‘不經意’地遞到皇帝的心腹手中。記住,是部分,要看起來像是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才得到的,卻又不足以徹底扳倒他們,但足以讓皇帝心生忌憚,甚至……借皇帝之手去進一步打壓他們。”
驅虎吞狼,隔岸觀火。讓北溟最高層的爭鬥來牽制太后一黨的精力,為她尋找軒轅澈和恢復實力爭取寶貴時間。
“至於幽冥坊放出的消息……”南宫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繼續發酵。就說‘幽皇’對龍血竭被盜用極為震怒,懷疑北溟朝廷與江湖邪派勾結,不日將親臨北溟,‘拜會’太后與高大人。把水攪得越渾越好。”
她要以“幽皇”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施加壓力,讓那些躲在暗處的魑魅魍魎自亂陣腳。
蘇芷晴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這種步步為營、將敵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策略,正是她們所擅長的。“我立刻去辦!”
“等等,”南宫叫住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精緻的玉瓶遞過去,“這裏面是三滴稀釋過的龍血竭藥液,關鍵時刻或可吊命。讓搜索的兄弟們萬事小心,若有發現,以信號為先,不可貿然行動,安全第一。”
蘇芷晴接過玉瓶,心中一暖,鄭重點頭:“放心。”
她再次悄無聲息地離開暗格。
暗格中重歸寂靜。南宫昭低頭,看著掌心那片染血的衣料,久久不語。
軒轅澈,堅持住。我一定會找到你。
她重新閉上眼,更加瘋狂地催動功法吸收藥力。此刻,每一分力量的恢復,都意味著多一分找到他、保護他的可能。
…………
與此同時,北溟皇宮,御書房。
皇帝軒轅弘負手立於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面無表情。他身後,一名暗衛首領正低聲稟報著。
“……澈王府外的圍困已解除,高崇的人已退走。王府內部戒備森嚴,我們的人難以深入,無法確認澈王殿下和那位天宸公主的具體情況。但根據太醫院院判之前被緊急請入王府後又匆匆離開的跡象推測,澈王殿下傷勢恐怕極重,甚至……凶多吉少。”
軒轅弘眼神微動,卻未回頭,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暗衛首領繼續道:“另外,御史台張大人、李大人方才緊急求見,呈上了一些……關於高崇高大人與太后娘娘暗中進行某些……違禁實驗的證據線索,來源不明,但看起來頗為棘手。京中也開始流傳一些對太后和高大人不利的江湖傳言,似乎與那個神秘的‘幽皇’有關。”
軒轅弘緩緩轉過身,燭光映照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朕知道了。證據留下,派人詳查,但暫不要聲張。至於江湖傳言……不必理會。”
“是。”暗衛首領躬身應道,遲疑了一下,又問:“那澈王府那邊……”
“繼續盯著,有任何異動,隨時來報。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再靠近驚擾。”軒轅弘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遵旨。”暗衛首領悄然退下。
御書房內只剩下軒轅弘一人。他走到書案前,拿起暗衛呈上的那些所謂“證據”的副本,隨手翻了翻,嘴角泛起一絲難以捉摸的弧度。
“幽皇……南宫昭……朕倒是小瞧了你。”他低聲自語,目光掃過案上一份關於天宸國近況的密報,“重傷垂死,還能攪動風雲,將禍水東引,甚至能讓朕那個一向獨來獨往的皇弟捨命相護……有趣。”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平衡的局面即將被打破,這對他而言,既是風險,也是機遇。太后一黨近年来越发猖獗,甚至隱隱觸及他的逆鱗,或許……這把來自外部的“刀”,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只是,軒轅澈……他那個能力卓絕卻始終對皇位缺乏興趣的弟弟,這次恐怕是真的傷及根本了。想到此處,軒轅弘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忌憚,有審視,或許還有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擔憂。
…………
城西,貧民區深處。
一座破敗不堪、常年瀰漫著黴味和藥渣味的低矮小屋內,油燈如豆,光線昏暗。
軒轅澈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臉色慘白如紙,嘴唇乾裂,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他肩胛處的傷口已被簡單處理過,但依舊有暗紅的血色滲出,染髒了身下發黑的褥子。最嚴重的還是內傷,強行催谷、心脈震盪、再加上那黑袍人毒掌的餘毒,幾乎摧毀了他的生機。
一個頭髮花白、駝著背的老者正顫巍巍地用濕布替他擦拭額頭的冷汗,唉聲嘆氣:“造孽啊……這傷……怕是華佗再世也難哦……能撐到現在,已是奇蹟……”
這時,木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穿著打滿補丁卻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裙、容貌清秀卻面帶菜色的少女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走了進來。
“阿公,藥煎好了。”少女聲音輕輕的,帶著一絲怯懦。
老者接過藥碗,試了試溫度,小心地想要餵給軒轅澈,卻發現他牙關緊閉,根本喂不進去。
“唉……這可怎麼好……”老者一籌莫展。
少女看著床上那張即使重傷昏迷依舊難掩俊朗輪廓的臉龐,猶豫了一下,輕聲道:“阿公,讓我試試吧。”
她接過藥碗,坐在床邊,先是極輕地喚了兩聲:“公子?公子?”見毫無反應,她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用手指極輕極輕地蘸了一點藥汁,小心翼翼地塗抹在軒轅澈乾裂的唇縫上。
微苦的藥味似乎刺激到了他,他的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少女眼中閃過一絲喜色,繼續耐心地、一點點地塗抹。
也許是求生的本能,也許是那藥汁確實起了點作用,軒轅澈的喉嚨竟然微微動了一下,發出極輕微的一聲呻吟。
“阿公!他好像有反應了!”少女驚喜地低呼。
老者也湊過來看,嘖嘖稱奇:“這後生的求生意志可真強……丫頭,慢慢來,試著喂一點進去。”
少女點點頭,更加小心地,用一種極其笨拙卻又異常溫柔的方式,嘗試著將少許藥汁渡入他的口中。
過程很慢,藥汁灑出來不少,但終究是喂進去了一些。
喂完藥,少女已是滿頭細汗。她和老者合力,幫軒轅澈重新躺好。
看著他那依舊慘淡的臉色,少女眼中充滿了憂慮:“阿公,他……能活下來嗎?”
老者搖搖頭,嘆息道:“盡人事,聽天命吧。這後生絕非普通人,咱們救了他,也不知是福是禍……這兩日外面風聲緊得很,丫頭,千萬別讓外人知道他在這兒。”
“我知道的,阿公。”少女乖巧地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軒轅澈臉上,帶著一絲少女懵懂的好奇與憐憫。
就在這時,一直昏迷的軒轅澈,無意識地動了動手指,眉頭緊緊蹙起,乾裂的嘴唇囁嚅著,發出極其模糊破碎的音節:
“昭……兒……快……走……”
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焦急與擔憂。
少女怔怔地聽著,歪了歪頭。
昭兒?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