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风暴前夕·孤灯夜谋
城西贫民区的陋室内，油灯摇曳，将少女小渔和老者阿公担忧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轩辕澈无意识的呓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微弱，却荡开了层层涟漪。
“昭儿……快……走……”
这破碎的、饱含焦急与担忧的呼唤，让小渔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昭儿？是这位公子拼死也要保护的人吗？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何他伤重至此，心心念念的仍是对方的安危？
阿公浑浊的眼中则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忧虑。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风浪，这后生气度不凡，伤势惊人，如今昏迷中仍牵挂着他人，其所卷入的纷争，绝非他们这等升斗小民能够想象甚至沾染的。
“唉，冤孽啊……”阿公叹息一声，颤巍巍地起身，“丫头，看好他，我再去熬点药渣，看能不能再喂进去些。千万别出门，也别让任何人知道。”
“嗯，我知道，阿公。”小渔乖巧地应声，目光却无法从轩辕澈那张苍白却轮廓分明的脸上移开。她小心翼翼地用湿布继续替他擦拭额头的虚汗，动作轻柔，带着一种本能的怜惜。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轩辕澈的气息依旧微弱，但或许是那点药汁起了作用，或许是他自身顽强的生命力，他并没有恶化，就那样悬在生死边缘，艰难地维持着一线生机。
小渔守在一旁，困倦袭来，却不敢深睡，支着下巴，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和对这陌生公子命运的担忧。
…………
澈王府，书房暗格。
南宫昭再次从入定中醒来时，眼中的疲惫已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如水的锐利。龙血竭的药效非凡，加上她不吝代价的催谷，实力已恢复了三四成，虽远不及全盛时期，但足以应付大多数局面，更重要的是，她有了行动的资本。
暗格墙壁再次被叩响，这次的节奏更为急促。
苏芷晴闪身而入，带来最新的消息，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昭昭，情况有变。”
“说。”南宫昭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我们的人秘密搜索城西，发现了另外两处疑似王爷停留过的地方，都有零星血迹，但线索到一条暗巷就断了。那边鱼龙混杂，流动极大，排查难度很高。”苏芷晴语速很快，“更重要的是，高崇和太后那边有动作了。”
南宫昭眼神一凝：“他们发现了？”
“不像。”苏芷晴摇头，“他们似乎被皇帝和‘幽皇’的双重压力逼得有些乱了阵脚。皇帝那边，不知怎么说动了宗正寺的几位老亲王，以‘后宫干政、行为不检’为由，开始质询太后，虽然没动根本，但足以让太后焦头烂额。高崇则被御史台连上了几道奏折，虽然都是些陈年旧账，却也让他灰头土脸。”
“而我们放出的‘幽皇’即将亲临北溟的消息，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苏芷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担忧交织的神色，“许多江湖势力开始观望，甚至有些与高崇有旧怨的门派暗中联络我们，试探虚实。高崇府邸和慈宁宫的守卫又增加了，风声鹤唳。”
“狗急跳墙。”南宫昭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太后和高崇权势熏天，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现在被多方打压，很可能会兵行险着。
“没错。”苏芷晴压低声音，“我们潜伏在慈宁宫最深处的一颗暗棋，冒死传出消息——太后昨夜密召高崇和高家圈养的死士头领，似乎……在筹划一场针对皇帝的宫变！”
南宫昭瞳孔骤然收缩！
宫变？！
这比她预想的还要疯狂！太后和高崇竟然敢直接对皇帝下手？看来皇帝近期的施压和“幽皇”的威胁，让他们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决定铤而走险，先下手为强！
“时间？方式？”南宫昭立刻追问，大脑飞速运转。这是一个巨大的危机，但也可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具体时间尚未确定，但就在这三日内！方式极其阴毒——他们似乎想利用一种无色无味、源自南疆的奇毒‘梦魂散’，混入皇帝的饮食或熏香中，令其陷入昏睡，再伪造圣旨，控制宫禁，嫁祸于……于澈王殿下！”苏芷晴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怒，“他们打算造成澈王弑兄夺位的假象！”
好一招一石二鸟！既除了皇帝，又能将所有罪名推到生死未卜的轩辕澈身上，彻底扫清障碍！
南宫昭心头怒火升腾，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皇帝那边可知情？”
“应该尚未察觉具体阴谋，但肯定感受到了危险，否则不会突然对太后一党施加如此大的压力。他身边的防卫也加强了许多。”苏芷晴分析道。
南宫昭来回踱了两步，指尖掐入掌心。轩辕澈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太后和高崇却想将这弥天大罪扣在他头上！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而且，一旦宫变发生，无论成功与否，北溟必将陷入大乱，这对她寻找轩辕澈和后续计划都极其不利。
必须阻止！
但如何阻止？直接向皇帝告发？空口无凭，皇帝未必会信，反而可能打草惊蛇。暗中破坏太后计划？慈宁宫和高府如今守卫森严，难度极大。
南宫昭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厉色。
“芷晴，我们改变计划。”
“怎么做？”
“第一，让我们的人，想办法将太后和高崇密谋宫变的消息，不着痕迹地透露给皇帝最信任的暗卫首领或者那位大太监。记住，要看似无意，让他们自己去查证，皇帝只会相信他自己查到的‘真相’。”
“第二，启动我们在宫中所有的暗桩，重点监控御膳房、茶水分司以及负责皇帝寝宫熏香的宫人。一旦发现任何可疑人物或物品，立刻秘密控制，换上无害之物，绝不能让‘梦魂散’有机会接近皇帝！但动作一定要隐蔽，不能让太后察觉计划已经暴露。”
“第三，”南宫昭看向苏芷晴，语气森寒，“让幽冥坊将‘幽皇’的拜帖，直接送到高崇的床头！”
苏芷晴倒吸一口凉气：“这……会不会太冒险？彻底激怒他们……”
“就是要激怒他们！”南宫昭冷笑，“他们现在就像绷紧的弓弦，压力越大，越容易出错。‘幽皇’的拜帖无声无息出现在他枕边，这比千军万马更能摧垮他的心理防线。他会疑神疑鬼，会自乱阵脚，甚至可能被迫提前发动计划！而提前发动的计划，往往漏洞最多！”
攻心为上！这不仅是报复，更是战术！
苏芷晴明白了南宫昭的意图，眼中闪过钦佩与兴奋：“好！我立刻去安排！”
“还有，”南宫昭叫住她，声音低沉下来，“搜索轩辕澈的人手不能撤，还要再加强！告诉兄弟们，重点留意贫民区内懂草药或者心地善良的独居老人和少女，他伤势极重，若被人所救，很可能就在这样的人家里。”
她凭借着一种直觉，将搜索范围进一步缩小。
“明白！”苏芷晴领命，匆匆离去。
暗格中再次恢复寂静。南宫昭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北溟皇城的详细舆图。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皇宫、高府、慈宁宫以及城西那片鱼龙混杂的区域。
风暴即将来临。
太后、高崇、皇帝、幽皇……多方势力交织博弈，而她的轩辕澈，还不知身在何方。
她必须在这场风暴中保住皇帝（至少暂时保住），搅乱太后和高崇的布局，并在一切发生之前，找到他！
压力如山，却让她的眼神愈发冰冷坚定。
她从袖中取出那枚一直随身携带的、代表“幽皇”身份的玄铁令，指尖缓缓摩挲着上面冰冷的纹路。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
…………
皇宫，御书房。
烛火通明，皇帝轩辕弘并未就寝，他正在批阅奏折，但心神显然不宁。暗卫首领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下方。
“陛下，确有异动。”暗卫首领声音压得极低，“慈宁宫那边，今夜人员出入频繁，虽然隐蔽，但我们的人发现了几名不该出现的高家死士头目的身影。另外，负责陛下日常熏香的宫女秀珠，其家中幼弟昨夜突然失踪，她今日当值时神色惶恐，几次欲言又止。”
轩辕弘放下朱笔，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之前收到的匿名警示，加上暗卫查到的这些蛛丝马迹，足以拼凑出一个可怕的阴谋轮廓。
他的好母后和好舅父，终于还是等不及了。
“控制秀珠，问出她弟弟的下落，务必保证孩子安全。严密监视慈宁宫和高府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任何可能接触到朕饮食熏香的人员物品，一律秘密审查替换。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轩辕弘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着凛冽的杀机。
“是！”暗卫首领领命，又道：“还有一事……澈王府那边，似乎也有些异常调动，但极其隐蔽，我们的人无法探知具体目的。”
轩辕弘目光微闪，那个南宫昭，她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警告来自于她？她想做什么？保护轩辕澈？还是趁火打劫？
“继续监视，非危及社稷，暂不理会。”他挥了挥手。眼下，最重要的是应付即将到来的宫变危机。
暗卫首领悄然退下。
轩辕弘独自坐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归于一片冰冷的沉寂。这盘棋，越来越有趣了。
…………
高府，书房。
高崇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跳，地上是一片狼藉的碎瓷片——那是他最心爱的琉璃盏。
就在刚才，他在枕边发现了一枚薄如蝉翼的玄铁片，上面只刻着一个狰狞的“幽”字！
幽冥坊！幽皇！
她竟然真的来了！还如此猖狂地将拜帖送到了他的床头！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又是何等的蔑视！
恐惧和愤怒交织，几乎冲垮他的理智。
“废物！一群废物！府中守卫都是干什么吃的？！”他对着跪了一地的护卫头领咆哮，“连人家进了内宅放了东西都不知道！我要你们何用！”
护卫头领们噤若寒蝉，冷汗直流，他们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舅舅，息怒。”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却是太子轩辕琪（假定太后和高崇有意扶持的皇子）闻讯赶来，他脸色也有些发白，“幽皇此举，意在震慑。我们越是自乱阵脚，越是中了她的下怀。”
高崇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说得对。宫变计划必须提前了！夜长梦多，迟则生变！皇帝那边似乎也有所察觉，不能再等了！”
“可是，准备尚未万全……”轩辕琪有些犹豫。
“顾不了那么多了！”高崇眼中闪过疯狂，“就在明晚！趁皇帝以为我们还在准备，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你立刻进宫去见太后，敲定最后细节！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轩辕琪看着状若疯狂的高崇，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咬牙应下：“是，舅舅！”
风暴的齿轮，因为南宫昭的一张拜帖，骤然加速旋转起来。
而此刻，城西陋室内，小渔趴在床边昏昏欲睡。床上的轩辕澈，手指再次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这一次，吐出的词汇稍微清晰了一些：
“昭……危险……皇宫……别去……”
小渔猛然惊醒，听着这模糊的警告，眼中困惑更深。
皇宫？危险？别去？
这位公子，到底在经历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