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凤归巢穴·暗涌将起
夜色如墨，寒风卷起零星雪沫，敲打着澈王府高耸的院墙。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背负着另一道沉重许多的身影，以近乎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轻盈，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岗，悄无声息地落入王府内院最核心的区域——轩辕澈寝殿的院落。
“谁？！”值守的暗卫长风神经紧绷到极致，几乎在黑影落地的瞬间，长剑已然出鞘半寸，低喝出声。
“是我。”南宫昭扯下面巾，露出苍白却冷冽如霜的面容。她背着轩辕澈，身形稳如磐石，唯有额角细密的汗珠和略微急促的呼吸，显露出这一路疾驰的负担。
“王妃！”长风看清来人及她背上昏迷不醒的王爷，瞳孔骤缩，惊骇之下连忙收剑，疾步上前，“王爷他？！”
“重伤，昏迷，但暂无性命之忧。”南宫昭语速极快，不容置疑地下令，“立刻开启密室，准备热水、干净纱布、最好的金疮药和解毒丹！让府医在外候着！封锁消息，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王爷已回府，尤其是他重伤的消息，违令者，斩！”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的杀意，让长风心头一凛，瞬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此刻的王妃，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偶尔流露锋芒的公主，而更像是一位杀伐决断、掌控生死的上位者。
“是！”长风毫不犹豫，立刻执行。几名绝对心腹的暗卫迅速出现，无声而高效地协助南宫昭将轩辕澈送入寝殿内隐藏的密室，并迅速备齐所需之物。
密室之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与外面的严寒肃杀形成鲜明对比。
南宫昭小心翼翼地将轩辕澈平放在铺着柔软兽皮的床榻上。龙血竭的药力仍在持续，让他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但呼吸依旧微弱，剑眉紧锁，仿佛沉溺在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
南宫昭没有丝毫停歇。她迅速检查了他的伤势，肩胛处的伤口因颠簸又有渗血。她动作轻柔却极其利落地剪开那简陋的包扎，露出狰狞的创口。仔细清理、上药、重新包扎，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快速，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
接着，她再次为他施针，以银针疏导药力，进一步稳固心脉，逼出残余的毒素。她的神情专注至极，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伤重的男人和她手中的银针。
长风守在一旁，看着王妃行云流水般的救治手法，那远超寻常府医的精准与老练，心中震撼无以复加。王妃的医术，竟高明至此？！
处理完外伤和内息，南宫昭又仔细地为轩辕澈擦拭脸颊和手臂，拂去一路风尘。她的指尖触碰到他冰冷的皮肤，心口又是一阵细密的抽痛。
“昭……儿……”昏睡中的男人再次无意识地呓语，带着浓重的焦虑，“快走……危险……”
南宫昭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眼圈微红，她俯下身，在他耳边用极轻却无比坚定的声音道：“我在。这里很安全。轩辕澈，我命令你，给我撑住！”
不知是她的命令起了作用，还是龙血竭和银针的效果终于完全化开，轩辕澈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丝，呼吸也稍稍平稳了一些。
南宫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直起身，对长风道：“通知苏姑娘，人已找到，平安带回。让她按原计划行事，不必分心于此。”
“是。”长风领命，悄然退出去传递消息。
密室内只剩下两人。南宫昭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昏迷中的轩辕澈。褪去了平日里的冷硬外壳和王爷的威仪，此刻的他显得异常脆弱，却也更加真实。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勾勒出俊美却脆弱的轮廓。
她想起他昏迷前那句破碎的“别回宫”，想起他即使意识模糊也在担忧她的安危。一种复杂而汹涌的情绪在她心中激荡。有心疼，有愤怒，有后怕，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深刻的情感链接。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的互相试探、利益纠葛，到后来的亦敌亦友、默契共生，再到现在……他可以为她舍身挡箭，她可以为他孤身犯险深入龙潭……这其中掺杂了太多东西，权谋、算计、试探，但也有着不知不觉间滋生蔓延的信任与牵挂。
或许，早在暗市那次性命相托的交易时，或许在更早的某个连她都未曾留意的瞬间，命运的丝线就已经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
“轩辕澈……”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指尖轻轻拂过他依旧冰凉的手背，“你最好快点好起来。明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没有你在一旁……我会觉得少了几分趣味。”
她的语气依旧带着她特有的清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但眼底深处的那抹柔软与担忧，却无法掩饰。
…………
皇宫，御书房。
烛火通明，北溟皇帝轩辕弘却并未批阅奏折，而是负手立于窗前，面色阴沉如水。窗外寒风呼啸，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一个小侍卫正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筛糠，结结巴巴地重复着他从净房小太监那里“无意”听来的骇人消息——明晚子时，宫变！
“此言当真？！”轩辕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巨大的压力，让小侍卫几乎瘫软在地。
“奴……奴才不敢欺瞒陛下！那小太监说得有鼻子有眼，还说……还说涉及高大人和……和太后娘娘……”小侍卫磕头如捣蒜。
轩辕弘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扫向一旁如同影子般侍立的老太监：“赵伴伴，你怎么看？”
老太监赵德海躬身上前，低声道：“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高家近日动作频频，太后娘娘亦多次召见外臣。此事……恐非空穴来风。”
轩辕弘眼神冰冷。他并非毫无察觉，只是没想到高崇和太后竟敢如此疯狂，如此迫不及待！子时？明晚？真是好大的胆子！
“去查！”轩辕弘从牙缝里挤出命令，“立刻暗中控制那个小太监和今夜所有当值的净房太监，分开严加审讯！调动影卫，给朕死死盯住高府、慈宁宫以及所有宫门、武库、诏狱的动静！有任何异常，即刻来报！”
“老奴遵旨。”赵德海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安排事宜。
轩辕弘独自留在御书房内，胸口剧烈起伏。愤怒之余，却也有一种冰冷的兴奋。高家，这颗毒瘤，终于要自己跳出来了吗？也好，正好借此机会，一举铲除！
但他旋即又想到那个传递消息的“神秘途径”。是谁？如此精准地将消息送到他耳边？是真心示警，还是想借刀杀人，亦或是……另有所图？
他想到了此刻应该重伤昏迷的澈王妃，想到了下落不明的皇弟轩辕澈。这一切，是否与他们有关？
轩辕弘走到龙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中闪烁着帝王独有的多疑与算计。
“传朕口谕，”他忽然对空气说道，“加强澈王府周围的‘保护’，一只苍蝇也不许随意进出。特别是……留意是否有医术高明之人出入。”他怀疑，轩辕澈的失踪和南宫昭的重伤，或许另有隐情。
暗处传来一声极低的“是”，气息随即消失。
轩辕弘重新看向窗外，目光幽深。明晚子时……他倒要看看，这出戏，究竟会如何上演！而他，才是这北溟江山唯一的执棋者！
…………
高府。
书房内的狼藉已被收拾干净，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疯狂却丝毫未减。
高崇如同一头困兽，在房中来回踱步。所有命令都已发出，死士们已陆续就位，宫内的联络也已确认。太后那边传来消息，秀珠已被逼到绝路，明晚必定下手。
一切似乎都已准备就绪，只待子时。
但不知为何，高崇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萦绕不去。幽皇的那张拜帖，像是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
他总觉得，事情似乎太过顺利了。皇帝那边似乎毫无动静？澈王府也依旧死气沉沉？这正常吗？
“舅舅，”太子轩辕琪去而复返，脸色依旧有些发白，“母后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是……她让我们务必小心，她觉得……觉得陛下那边似乎太过平静了。”
连太后都感觉到了吗？高崇的心猛地一沉。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难道还能停下吗？停下就是死路一条！
“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了！”高崇咬牙，眼中血丝弥漫，近乎咆哮地对自己也是对轩辕琪说，“平静？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够狠，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这北溟的乾坤，就一定能够扭转！”
他像是在给彼此打气，声音疯狂而偏执：“明日之后，琪儿你就是太子，不，是皇帝！而我高家，将是北溟第一外戚，权倾朝野！再也没有人能压制我们！”
轩辕琪被他的疯狂感染，眼中也迸射出对权力的渴望和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用力点头：“是！舅舅！”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就在高府之外，无数双属于皇帝影卫和幽皇麾下天机阁的眼睛，正如同狩猎前的猛兽，冰冷地注视着这座即将迎来末日的府邸，将他们的一切躁动与疯狂，尽收眼底。
…………
澈王府，密室。
南宫昭替轩辕澈再次把脉，脉象虽然依旧虚弱，但比之前已经平稳了不少，龙血竭的强大药效正在缓慢而持续地修复着他受损的根基。
她稍稍安心，取过温热的帕子，继续替他擦拭手臂。
忽然，他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南宫昭动作一顿，屏息看去。
只见轩辕澈的长睫剧烈颤抖了几下，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眼神起初是涣散而迷茫的，焦距模糊，适应着密室内的光线。
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动，最终，定格在床边那抹模糊而熟悉的倩影上。
南宫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和一丝微颤：“轩辕澈？你醒了？”
轩辕澈的视线一点点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苍白的小脸，写满了疲惫与担忧，那双总是清冷沉静的眼眸，此刻却泛着红，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欣喜，还有……他从未见过的柔软。
不是梦？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气流摩擦的嘶哑声。
南宫昭立刻会意，小心地扶起他一些，将温水一点点喂到他唇边。
清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轩辕澈缓了好一会儿，才用极其微弱、沙哑破碎的声音，问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你……没事……？”他的目光急切地在她身上扫过，似乎要确认她是否安好。
南宫昭的眼泪差点在这一刻决堤。她强行忍住，鼻尖却抑制不住地发酸。
这个傻子！自己都伤成这副鬼样子了，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问她有没有事！
“我没事。”她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轩辕澈仔细地看着她，确认她确实完好无损，紧绷的精神似乎才彻底松懈下来，脱力地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缓了缓，才又睁开，声音依旧虚弱，却清晰了不少：“……这里是？”
“王府密室。很安全。”南宫昭言简意赅，“你伤得很重，需要静养。”
轩辕澈尝试运转内力，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经脉滞涩剧痛，他眉头立刻紧蹙起来：“我的内力……”
“暂时被封住了，为了给你疗伤逼毒，防止内力乱窜加重伤势。”南宫昭解释道，“等你伤势好转一些，自然能恢复。” 《九幽噬星诀》的霸道内力暂时压制了他的内力，但也护住了他的心脉，利弊参半。
轩辕澈闻言，不再纠结于此。他毕竟是经历过风浪之人，迅速接受了现状。他开始努力回想昏迷前的事情：“刺客……是冲你来的……箭上有毒……我好像……坠马了……”记忆有些破碎。
“是高崇和太后的人。”南宫昭眼神瞬间冷冽，“他们狗急跳墙了。”
她将目前掌握的情况，包括幽皇拜帖激怒高崇、宫变计划提前、皇帝可能已有察觉等信息，精简而清晰地告诉了他。
轩辕澈静静听着，虽然虚弱，但眼神却迅速恢复了以往的锐利和冷静，只是在那冷静之下，压抑着汹涌的暗流和杀意。
“明晚……子时……”他喃喃重复着这个时间点，目光看向南宫昭，“你……有何打算？”
他深知，以她的性格，绝不可能坐以待毙，更不可能放过这个将计就计、一举铲除高家的机会。
南宫昭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信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属于幽皇的杀伐果断，也带着属于南宫昭的智谋深远。
“他们想玩火，”她轻声说道，却字字千钧，“那我就陪他们玩一把更大的。”
“这场宫变，谁会笑到最后，可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她的目光落在轩辕澈依旧苍白的脸上，语气稍稍放缓：“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休息。尽快恢复一丝力气。明晚，或许还需要你……看一场好戏。”
轩辕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她眼中看到了绝对的掌控力和强大的自信。他知道，她已有全盘计划。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夹杂着更为复杂的欣赏与悸动，缓缓流淌过他枯竭的心田。
他不再多问，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睛，全力配合药效，凝聚着每一分可能恢复的力气。
因为他知道，明晚，他将与她并肩，共同面对这场风暴。
而他更知道，经此一劫，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
密室之内，灯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仿佛交织在一起，再也难以分割。
而殿外，夜更深，风更急。
暗涌已汇聚成旋涡，只待子时钟响，便将彻底爆发，吞噬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