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仓廪雷霆,凤羽寒光破迷局
南城,永丰仓。
此地虽冠以“仓”名,实则是一片规模不小的建筑群,高墙深院,哨塔林立,本是存储转运漕粮军资的重要所在,平日里车马往来,力工忙碌,自有几分喧嚣气象。
但今日,气氛却格外诡异。
仓场大门紧闭,原本应有的守仓卫兵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队约五十人、身着京畿卫戍军服、刀甲鲜明的兵士,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为首一名将领,身材高壮,面皮微黑,眼神锐利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正是副将赵阔。他手中高举着一份盖有兵部大印的勘合文书,声音洪亮却透着一丝虚张声势:
“奉兵部令,核查永丰仓库存!速速开门!延误公务,尔等担待不起!”
仓门内,几名仓吏面如土色,隔着门缝连连作揖:“赵将军,不是小的们不开,而是没有上官的手令,私自开仓,小的们要吃罪的啊!您这勘合……可否容小的们禀报上峰核实……”
“核实什么?兵部勘合在此,便是命令!再敢拖延,以抗命论处!”赵阔厉声喝道,眼中凶光一闪,手已按上了腰刀刀柄。他身后的兵士们也纷纷上前一步,刀锋半出鞘,寒光逼人,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强攻的架势。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场冲突眼看就要爆发。
就在此时——
“哒哒哒哒——!”
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如同擂动的战鼓,由远及近,迅雷般席卷而来!尘土飞扬间,只见一队约三十骑的精锐骑兵,如赤色旋风般冲至仓场大门前,骤然勒马停驻!
战马嘶鸣,人立而起。骑兵们清一色玄色轻甲,外罩赤红披风,肩甲处雕刻着清晰的凤羽纹饰,人人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鹰,周身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瞬间将那群京畿卫戍兵士的气势压了下去!
为首的骑士,一袭劲装,外罩墨色绣金凤纹斗篷,风帽落下,露出萧烬那张清冷绝艳却冰寒彻骨的脸庞。她端坐马上,目光如两道冰锥,直射向脸色大变的赵阔。
凌澈策马紧随其侧,依旧是那副温文模样,但此刻眼神深邃,扫视全场,迅速将局势收入眼底。
“凤……凤羽卫?!”赵阔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白了三分。他万万没想到,来的不是仓场上级官员,竟是直接隶属皇帝、地位超然的凤羽卫!更让他心惊的是,为首者竟是那位深居简出的二公主!
萧烬根本懒得与他废话,直接亮出那枚金色凤羽令牌,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宫奉旨查案!所有人放下兵器,原地待命!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谋逆”二字,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卫戍兵士的心头!他们顿时一阵骚动,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惊惧之色,原本出鞘一半的刀剑,下意识地往回缩去。
赵阔额头冷汗涔涔,强自镇定,硬着头皮拱手道:“末将参见二殿下!末将亦是奉兵部文书,例行公事核查仓廪,不知殿下驾到,冲撞之处,还望殿下恕罪!只是……这公务……”
“公务?”萧烬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他手中那份勘合,“赵副将的公务,便是赶在凤羽卫抵达之前,强行闯入永丰仓吗?”
赵阔心头狂跳,急忙道:“殿下明鉴!末将不知凤羽卫要来!此事纯属巧合!”
“巧合?”萧烬语气更冷,“那本宫问你,你奉的是兵部哪位大人的命令?核查的是哪一项库存?所需核对的账册又在哪里?为何不带仓场官吏协同,反而要动刀兵强闯?”
一连串问题,如同连珠箭般射向赵阔,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赵阔被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冷汗流得更多了。他接到的命令简单粗暴:尽快闯入永丰仓丙字七号库,将里面所有东西立即销毁!哪有什么详细流程和文书准备?
“看来赵副将是答不出来了。”萧烬眼中寒光愈盛,“那就让开!”
“殿下!”赵阔情急之下,竟横移一步,再次挡在门前,语气带上了几分 desperate (绝望)的强硬,“末将职责所在!没有兵部撤销命令的文书,恕难从命!您虽是奉旨,但也需按章程办事吧?”他试图用规矩来拖延时间。
“章程?”萧烬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本宫此刻,便是章程!凤羽卫听令!”
“在!”三十名凤羽卫齐声应喝,声震四野,杀气腾腾!
“缴了他们的械!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遵命!”
命令一下,凤羽卫瞬间动了起来!如虎入羊群,直扑那些早已胆寒的京畿卫戍兵士!卫戍兵士人数虽稍多,但一来被“谋逆”罪名吓破了胆,二来凤羽卫乃是千里挑一的精锐,战力根本不是他们可比,加之无人敢真正对公主和凤羽卫动刀,顷刻间便被纷纷打翻在地,卸了兵器,制伏当场!
赵阔又惊又怒,还想挣扎,一名凤羽卫校尉已然欺近身前,一招干净利落的擒拿,便将他狠狠掼倒在地,膝盖顶住他的后心,冰冷的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殿下!您这是滥用职权!卑职不服!兵部绝不会……”赵阔犹自嘶吼。
萧烬根本不理他的嚎叫,飞身下马,对仓内那些吓傻了的仓吏喝道:“开门!带路,去丙字库区!”
仓吏们哪敢怠慢,连滚爬爬地打开大门。
“凌楼主,我们走!”萧烬看了一眼凌澈,两人迅速步入仓场。几名凤羽卫精锐紧随其后护卫。
永丰仓内库区错综复杂。在仓吏的指引下,众人很快来到丙字库区。越是靠近,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火油味便隐隐传来!
萧烬与凌澈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
“快!丙字七号!”萧烬急声道。
众人加快脚步,刚拐过一个弯,眼前景象让所有人瞳孔一缩!
只见丙字七号库房大门洞开,库房内堆放着不少麻袋木箱,但此刻库房中央的空地上,竟已被泼洒了大量火油!两名穿着仓役服饰、却面目凶狠的男子,正手持火把,脸上带着疯狂决绝的神色,眼看就要将火把扔向火油之中!
“拦住他们!”萧烬厉喝!
根本无需她命令,身后两名凤羽卫已然闪电般扑出!手中劲弩机括响动!
“嗖!嗖!”
两支弩箭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那两名仓役的手腕!
“啊——!”惨叫声响起,火把脱手落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外两名凤羽卫已如鬼魅般掠至,刀背狠狠劈下,将两名纵火犯击晕在地,彻底控制住局面!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萧烬和凌澈快步走入库房,浓烈的火油味刺鼻而来。看着地上那两只仍在燃烧的火把和漫流的火油,两人后背都惊出了一层冷汗!再晚上片刻,这里的一切都将化为灰烬!
“搜!仔细的搜!”萧烬压下心悸,冷声下令,“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凤羽卫立刻行动起来。凌澈则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麻袋和木箱,他走上前,用匕首划开一个麻袋,里面露出的并非粮食,而是干燥的草料。又撬开一个木箱,里面则是普通的石块。
“掩人耳目的。”凌澈沉声道,“真正的东西,肯定被藏在别处。”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库房最里面,一堆看似随意堆放、落满灰尘的旧麻袋上。他走过去,伸手探了探,眼神微凝:“后面是空的。”
几名凤羽卫上前,迅速将那些沉重的旧麻袋搬开。后面果然露出了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暗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铜锁。
“打开它!”
一名擅长此道的凤羽卫上前,掏出工具,几下便将铜锁撬开。
暗门开启,一股陈腐、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秘密隔间。
隔间内没有窗户,靠墙放着几个不起眼的木箱。凌澈亲自上前,打开其中一个箱子。
里面并非是想象中的金银珠宝,而是整整齐齐码放着的——军械制式弩箭的箭头!数量惊人!另一个箱子里,则是打磨好的优质弩箭箭杆!还有一箱,里面是几套保养良好的军中制式强弩!
更重要的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包裹在油布中的小铁盒。
凌澈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盒。里面是几封密信,以及一本更小、更厚的账册!
他迅速翻阅了一下那本账册和密信,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殿下!”他将账册和密信递给萧烬,“这才是真正的核心账目!里面清晰记录了每一次交易的时间、数量、经手人代号,以及……收受巨额贿赂的朝中官员名单!还有这几封信,是北狄方面与云水涧联络的原始信函,上面有他们的暗记和印章!”
铁证!这才是足以钉死云水涧及其背后保护伞的铁证!
萧烬接过,快速浏览,越看,眼神越冷,心中的怒火却越烧越旺!名单上的几个名字,虽然用了代号,但结合之前破译的信息和朝中官员的职权,其身份几乎可以呼之欲出!皆是位高权重之辈!
“好……好得很!”萧烬的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国之蛀虫,竟至于斯!”
她小心翼翼地将铁盒收好,如同捧着千斤重担。
走出暗隔,看着地上昏迷的纵火犯和被押解进来的、面如死灰的赵阔,萧烬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沉重的愤怒和更坚定的决心。
“将一干人犯全部押回,严加看管!查封永丰仓,所有仓吏一律隔离审查!”萧烬下令,雷厉风行。
“是!”
处理完这一切,萧烬才稍稍松了口气,感觉一夜未眠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轻羽般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正是匆匆赶回的谢孤舟。他显然是得到了消息直接赶来,气息微有不稳,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萧烬身上,迅速上下打量一番,确认她无恙,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安心。
他的目光随即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被制伏的人犯,以及萧烬手中那个显眼的铁盒,心中已然明了。
“属下来迟。”他抱拳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他负责侦查其他仓库,却让殿下在此处遭遇了最大险情。
“不迟,来得正好。”萧烬看到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莫名松了一丝,将手中铁盒递向他,“此物至关重要,由你亲自保管,即刻送回宫中偏殿,不得有失。”
“是!”谢孤舟双手接过铁盒,感受到其分量,眼神无比郑重。这是殿下拼着风险得来的成果,是破局的关键。
“凌楼主,”萧烬又看向凌澈,“此地后续清查,还需听雨楼的弟兄们多费心,协助凤羽卫,看看还有无其他隐秘。”
“殿下放心,澈义不容辞。”凌澈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掠过配合默契、似乎无需多言便能领会萧烬意图的谢孤舟,心中那点复杂滋味又冒了出来。殿下对他,是合作,是任用,而对谢孤舟……那种信任,似乎更深沉,更自然。
萧烬安排妥当,正准备离开,目光无意间扫过那名被押着的、手腕仍在淌血的纵火犯仓役。她脚步一顿,医者的本能让她皱了皱眉。
她走上前,对押解的凤羽卫道:“稍等。”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蹲下身,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和小卷纱布,动作熟练而迅速地替那名昏迷的囚犯止血包扎。她的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眼前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只是一个需要救治的伤者。
做完这一切,她才站起身,淡淡对凤羽卫道:“好了,押下去吧。别让他死了,他的口供同样重要。”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包括凌澈和谢孤舟,心中都升起一股难言的触动。在刚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争夺、掌握了足以掀起朝堂巨浪的铁证、自身疲惫不堪之时,她依然保持着这份近乎本能的仁慈与冷静。
杀伐果断,却不失仁心。
这才是南晏未来继承人应有的模样。
凌澈看着萧烬沉静而疲惫的侧脸,心中关于“救命恩人”的认知忽然变得无比清晰而具体。是了,只有这样的她,才会在那时对陌生重伤的他伸出援手。他与萧灼相处时的轻松愉快是真实的悸动,但眼前之人的深沉内核,却带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震撼。
谢孤舟默默将铁盒抱得更紧,看向萧烬的眼神深处,某种情感如同静水深流,愈发沉凝。
萧烬并未在意他人的目光,她抬头望向仓场之外,京城的方向。阳光正好,但她知道,永丰仓的雷霆一击,仅仅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风暴,即将席卷整个朝堂。
“回宫。”她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