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夜雨惊楼,孤舟断魂
书名:阙影双杀 作者:未语 本章字数:4831字 发布时间:2025-09-04

第二十七章:夜雨惊楼,孤舟断魂


萧烬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暖阁内方才轻松的氛围,因萧灼这突兀又直接的问题,瞬间掺入一丝微妙的凝滞。


窗外的天色已然彻底暗沉下来,宫灯初上,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纱,在萧烬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她垂眸看着杯中载沉载浮的茶叶,一时没有立刻回答。


萧灼却等不及,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和好奇:“说说嘛,烬儿。那小子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眼神飘忽忽的,看你的样子怪怪的,后来又盯着我看……不会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吧?还是说,他其实是个登徒子,想脚踏两条船?”她思维发散得极快,已经自行脑补了一出大戏,眉头也皱了起来,仿佛只要萧烬点头,她立刻就能冲出去把凌澈揪出来揍一顿。


萧烬抬眼,看着姐姐那副护犊子又八卦的模样,心底那点因问题而起的波澜反而平复了。她轻轻放下茶杯,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姐姐想多了。凌先生是位有真才实学之人,于案情上助我良多。父皇亦赏识其才。”


“就这?”萧灼显然不信,撇撇嘴,“有才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谁用那种眼神看你。我看他……”


“姐姐,”萧烬打断她,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凌先生如何,与我无关,与姐姐更无关。眼下案情未明,周宏虽下狱,其背后牵连甚广,云水涧、北狄‘鹞鹰’皆未浮出水面,并非谈论这些的时候。”


她成功地将话题拉回了正事。并非她刻意隐瞒凌澈那点因误会而起的心思,而是此事牵扯自身,又关乎姐姐,更夹缠着凌澈那未曾点破的“听雨楼”身份,错综复杂,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更不适合在此时与性子急躁的萧灼深谈。


萧灼被她一噎,眨了眨眼,倒也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云水涧?就那个听起来像个茶馆,实际可能是个贼窝的地方?还有那什么鹞鹰?北狄的细作头子?”


“可以这么理解。”萧烬颔首,神色凝重,“周宏负责利用职权行方便之门,云水涧应是负责物资转运、资金洗白乃至情报传递的关键节点。而那‘鹞鹰’,能驱使周宏这等品级的官员,在北狄地位绝不会低,甚至可能……并非单纯的谍报头目。”


萧灼啃奶酥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上嬉笑的神色渐渐收敛,眼中闪过战场磨砺出的锐光:“能让你这么严阵以待,看来这伙人确实有点东西。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别的没有,砍人的力气管够!”


她这话说得杀气腾腾,却又无比真挚。萧烬心中微暖,摇摇头:“姐姐刚回京,一路劳顿,暂且休息。北境军务交割也需要时间。眼下……”她沉吟片刻,“父皇命我一查到底,明面上的线索,我会顺着周宏的供词和账册继续追查。但暗地里的线,恐怕……”


“需要那个小白脸……呃,凌先生,和那个冷冰冰的谢大侠?”萧灼接口道,虽对凌澈略有微词,但大局当前,她分得清轻重。


“嗯。”萧烬点头,“凌先生消息灵通,见解独到。谢大侠武功高强,追踪之术极佳。他们二人,是破局的关键。”


尤其是谢孤舟……他追踪那条断在十里坡的线,以及那“诡异”的气息,或许能撕开更大的口子。这句话,萧烬没有说出口。


“行吧。”萧灼拍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那你忙你的,需要打架的时候随时叫我。我先去兵部交割手续,再去看看我那帮兔崽子们安顿得怎么样了。”


她行事向来风风火火,说走就走。


“姐姐。”萧烬叫住她,也站起身,从一旁的多宝格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递过去,“这是新配的安神散,助眠活血,缓解疲劳。你连日奔波,睡前用水化服一剂。”


萧灼接过瓷瓶,触手温润,她咧嘴一笑,毫不客气地塞进怀里:“还是烬儿心疼我!走啦!”说罢,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红色的披风在门口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暖阁内重归安静,只余奶酥的甜香和窗外渐起的风声。


萧烬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心微蹙。姐姐回来了,带来了北境的尘土和炽烈的生气,也暂时驱散了朝堂上的阴霾。但她知道,眼前的平静只是假象。周宏的倒台,或许反而打草惊蛇,让暗处的敌人更加警惕,行动更加隐蔽和疯狂。


她必须更快,更准。


“来人。”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至殿外。


一名身着暗色宫装的女官悄无声息地入内:“殿下。”


“传令凤羽卫,即刻查封兵部侍郎周宏府邸,一应人等严密看管,所有文书账册封存待查。另,持我手令,协同京兆尹,封锁云水涧总号及所有分号,缉拿主事钱荣及一应骨干,抵抗者,格杀勿论。”


“是!”女官领命,迅速退下。


萧烬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风险与杀机。


凌澈,谢孤舟……你们那边,又如何了?


与此同时,京城西区,云水涧总号。


这是一座三进的大院落,门脸并不张扬,只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云水涧”三字,字体飘逸,带着几分茶香墨韵般的雅致。平日里,这里是京城文人雅士、富商巨贾品茗论道、洽谈生意之所,车马不绝,灯火通明。


但今夜,气氛却有些异样。


虽然依旧开门营业,厅堂内也有零星客人,但侍奉的茶博士们眼神闪烁,动作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后院内,更是人影匆忙,压低的催促声和物品搬运声不绝于耳。


凌澈一袭青衫,悄无声息地伏在对街一座阁楼的飞檐之上,如同融入了夜色。他目光锐利,透过雨丝(不知何时,窗外已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将云水涧内的异常尽收眼底。


“果然要跑。”他唇角勾起一丝冷嘲。周宏在宫中倒台的消息,显然已经以某种极快的渠道传到了这里。


他并未急于行动,只是静静观察着。听雨楼的人早已散布四周,将这云水涧围得如同铁桶一般,只等一声令下。但他要等的,不仅仅是抓几个小喽啰,而是那条可能通向真正“鹞鹰”的大鱼。


时间一点点过去,雨势渐大,敲打着瓦片,发出密集的沙沙声。


忽然,云水涧后院一道不起眼的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辆看似普通的乌篷马车疾驰而出,车辕上坐着一名戴着斗笠的车夫,鞭子甩得急切。


几乎在马车驶出的瞬间,凌澈眼神一凝,打了个极轻微的手势。


暗夜中,数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缀上了那辆马车。


凌澈身形一动,正欲亲自跟去,心头却莫名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陡然升起。这太容易了……像是故意放出的诱饵。


他动作一顿,目光再次扫向云水涧主楼。就在这一瞥之间,他敏锐地捕捉到,主楼三楼一间从未亮过灯的房间窗扉,极其快速地开合了一下,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黑影,如同轻烟般掠出,向着与马车截然相反的城西贫民区方向疾掠而去!


那身法,快得诡异!绝非普通江湖客!


“声东击西?”凌澈心中冷笑,不再犹豫,身形如夜枭般掠起,舍弃了那辆明显的马车,直追那道几乎难以捕捉的黑影!


雨夜成为了最好的掩护,也成了追踪最大的障碍。


前方那道黑影对京城错综复杂的地形极为熟悉,专挑阴暗狭窄的巷弄穿梭,速度惊人,且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凌澈轻功卓绝且追踪术天下无双,早已跟丢。


两人一前一后,在雨夜的京城屋顶巷陌间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追逐。


越追,凌澈心中的惊疑越甚。这黑影的轻功路数,绝非中原常见流派,透着一股阴邪诡谲,其内力运行方式更是奇特,时而飘忽如烟,时而暴烈如毒,与谢孤舟所描述的“诡异”气息隐隐吻合。


突然,前方那道黑影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死胡同尽头猛地停住,转过身来。


雨幕模糊了他的面容,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如同暗夜的野兽,死死盯住了追来的凌澈。


“听雨楼的小虫子,真是阴魂不散。”一个沙哑扭曲,仿佛锉刀摩擦骨头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


凌澈心中一凛,对方竟然一口道破了他的来历!他稳住身形,青衫在雨中微微飘动,神色从容:“阁下又是哪条道上的孤魂野鬼,藏头露尾,见不得光吗?”


“咯咯……”那黑影发出令人牙酸的怪笑,“光?很快,你们都会陷入永恒的黑暗!”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数点乌光撕裂雨幕,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射凌澈面门!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凌澈早有防备,身形如柳絮般飘忽摆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几点乌光。乌光射入他身后的砖墙,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冒起阵阵白烟!


剧毒!


凌澈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不再废话,长剑出鞘,剑光如秋水乍破,清冷凌厉,直刺对方咽喉要害!


那黑影怪笑一声,不闪不避,双手成爪,指尖竟泛起幽蓝的光芒,带着一股阴寒刺骨的劲风,直接抓向凌澈的剑锋!竟是要空手入白刃!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凌澈只觉剑身传来一股极其古怪的巨力,阴寒歹毒的内劲沿着剑身直透手臂,震得他气血微微翻涌!他心中骇然,此人功力之深、内力之诡异,远超预料!


两人瞬间在这狭窄的死胡同内激烈交手,剑光爪影交错,毒劲与剑气碰撞,发出连绵不绝的爆响。雨水被激荡的劲气震成漫天白雾,又被新的雨丝打散。


凌澈剑法超群,灵巧多变,但那黑影的武功路数极其怪异,爪法狠辣刁钻,更兼身法如鬼如魅,且浑身是毒,逼得凌澈不得不分心抵御那无孔不入的阴寒毒劲,一时竟落了下风!


嗤啦!


一个不慎,凌澈的衣袖被对方毒爪划破,虽然及时闪避未伤及皮肉,但那被抓裂的布料瞬间变得焦黑脆化!


“啧,反应倒快。”黑影怪笑,攻势更急,“可惜,今晚注定要留下点东西!”


凌澈眼神冰寒,心知不能再拖延下去。他虚晃一剑,诱对方强攻,随即身形骤然暴退,同时左手一扬,数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无声无息地射出,直取对方周身大穴!


这是他压箱底的暗器手法,名曰“雨霖铃”,极难防备。


那黑影果然措手不及,怪叫一声,极力闪避格挡,但仍有一枚银针射入了他的左肩。


机会!


凌澈正欲趁势强攻,却见那黑影猛地一顿,非但没有因中针而迟缓,反而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周身气息陡然暴涨!那双幽绿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你……找死!”他嘶吼着,完全放弃了防御,如同疯魔般扑向凌澈,速度力量竟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那枚银针仿佛激怒了他,或者说……激发了他某种可怕的状态!


凌澈心头警铃大作,全力挥剑格挡!


轰!


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巨力传来,凌澈只觉胸口如遭重击,喉头一甜,身形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杂物堆上,发出一声闷响。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颊,冰冷刺骨。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内息紊乱,那阴寒的毒劲正在侵入经脉!


那黑影一步步逼近,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暴虐和杀意,抬起那只闪烁着幽蓝毒光的手爪,对准了凌澈的天灵盖!


“楼主!”远处传来听雨楼属下焦急的惊呼声,他们显然被刚才那声巨大的撞击惊动,正急速赶来。


但那黑影的速度更快!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而下!


凌澈瞳孔骤缩,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却定格在一张明艳如火、带着慵懒笑意的脸庞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其细微,却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仿佛超越了雨声,超越了时空,骤然响起!


一道乌沉的流光,比闪电更快,比毒蛇更刁钻,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黑影的太阳穴旁!


那黑影所有的动作猛地僵住,血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下一刻。


噗嗤!


一道血箭,混合着灰白的脑浆,从他太阳穴的另一侧喷溅而出!


那道乌沉流光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黑影抬起的手爪无力垂下,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庞大的身躯晃了晃,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砸在泥水之中,溅起大片污浊的水花。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凌澈怔怔地看着倒在眼前、死得不能再死的诡异黑影,又猛地抬头,望向左侧屋脊的黑暗处。


雨幕之中,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如同磐石般静立在那里,身姿挺拔,孤峭如峰。他手中,似乎空无一物。


四目隔空相对。


一个是劫后余生、惊疑不定、智计百出的听雨楼主。


一个是神秘莫测、出手无情、总是在最关键时刻出现的孤冷侠客。


谢孤舟。


他看了凌澈一眼,那目光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随即,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雨夜,消失不见。


直到听雨楼的下属们惊慌地围上来,连声呼唤,凌澈才缓缓回过神。


他捂住仍在气血翻涌的胸口,在下属的搀扶下站起身,雨水顺着他略显苍白的脸颊滑落。他低头看了看地上那具死状可怖的尸体,又望向谢孤舟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今夜,他不仅见识了敌人手段的诡异狠毒,更亲身感受到了那位永宁公主身边神秘守护者的……可怕实力。


谢孤舟……你究竟是谁?


而此刻,皇宫之中。


正在批阅奏章的皇帝,笔尖微微一顿。一名暗卫如同影子般跪在御案之前,正低声禀报着云水涧外的这场惊心动魄的追逐与杀戮。


皇帝听完,沉默片刻,缓缓放下朱笔。


“谢孤舟……又救了他一次?”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凌澈……听雨楼……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给朕盯紧他们。还有,保护好二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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