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询家阳台没开主灯，只挂了串星星灯，昏黄的光点在暮色里明明灭灭。烧烤架炭火暗红，肉串油脂滴下去，“滋啦”腾起一小股焦香的烟。水果切好了堆在一次性餐盘里，鲜亮的颜色在昏暗里有点发蔫。几大瓶橙汁可乐戳在角落塑料凳上，瓶身凝着冰凉的水珠。
赖馨得屈着一条腿坐在折叠椅上，后背懒洋洋靠着冰凉的铁艺栏杆，指尖捏着罐冰镇可乐，铝罐外壁的水珠沾湿了她指腹。她没看旁边，目光虚虚落在阳台外沉下去的灰紫色天幕上，远处楼宇的灯火像浮在脏水里的星子。
“来来来，”高询的声音干脆利落，像把剪刀裁开黏糊的暮色。她盘腿坐在塑料地垫上，平板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东西齐了，天黑得正好。”她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一下，“海龟汤，谁先来？”
慕梦缩在旁边小马扎上，手里无意识揪着一颗青提的蒂，汁水染绿了指尖。她飞快地瞟了一眼黑黢黢的客厅方向，卢绘刚进去放她那幅叫“萨克卡”的半成品油画。阳台没灯，只有炭火和星星灯那点微弱的光，把每个人的影子在水泥地上拉得扭曲晃动。她喉咙有点发干，小声嗫嚅：“开…开个灯吧？怪黑的……”
赖馨得灌了口可乐，冰凉的气泡刺着喉咙。她转过脸，嘴角在昏暗中勾起一点意味不明的弧度，声音带着可乐的凉气：“行啊，喜欢玩刺激点儿的，我反正不反对。” 她下巴朝高询那边扬了扬，可乐罐在铁栏杆上轻轻一磕，脆响。
慕梦手指一紧，青提被她捏破了，黏腻的汁水流到掌心。她不敢再吭声。
高询眼皮都没抬：“那就开始。慕梦，你先。”
压力像块石头砸过来。慕梦攥紧了那颗烂掉的青提，黏糊的汁水沾了满手。她吸了口气，声音发飘，在昏暗里细细地抖：“深…深夜开车回家……车窗起雾了……” 她努力回忆着手机上看来的字句，“她…她用指尖，在副驾驶那边的玻璃上……画了个笑脸。”
炭火“噼啪”轻响了一下。风穿过楼宇缝隙，带来远处模糊的车流声。
“等红灯的时候，”慕梦的声音绷得更紧，像拉满的弦，“她瞥见……那个笑脸旁边，雾气上……慢慢浮现出一行字……” 她顿了顿，喉头滚动，“‘画得……真好’。”
卢绘放完画回来，悄无声息地在慕梦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下。黑暗中，她的轮廓很安静。
“她吓坏了，赶紧擦掉……” 慕梦语速加快，带着点急于摆脱的慌乱，“字没了。她刚松口气……” 她声音陡然压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毛骨悚然的颤，“驾驶座这边……她这边的车窗里面……雾气上……又凝出一行新的字……” 她猛地停住，胸口起伏，后面那句“轮到我了”卡在喉咙里，像团冰冷的棉花，堵得她发不出声。昏暗中，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
赖馨得无声地咧了咧嘴，仰头把剩下的可乐灌完，空罐捏扁，随手扔在脚边，发出“哐啷”一声轻响。她舒服地往后靠了靠，铁栏杆冰着后背。
“提问。”高询的声音平板无波，像设定好的程序。
短暂的沉默。炭火的红光在每个人脸上跳跃。
“那字……是外面有人写的吗？”卢绘的声音轻轻响起，很平静。
“不是。”高询替慕梦答了。
“是车里的……‘东西’写的？”赖馨得懒洋洋地接话，带着点看好戏的兴味。
“是。”高询的答案简洁。
“是……鬼？”慕梦自己问出来，尾音都在飘。
“概念类似。”高询没直接说是，“可以理解为非人的‘存在’。”
“它一开始在副驾驶外面？”卢绘问。
“是。”
“后来到驾驶座里面了？”赖馨得追问。
“是。”
“它……是通过雾气显形的？”卢绘的思维很清晰。
“是媒介。”高询确认。
“目的是……吓她？还是……”慕梦的声音抖得厉害。
“互动。”高接口，“或者说……标记。”
“标记猎物？”赖馨得嗤笑一声。
“可以这么理解。”高询没否认。
慕梦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往后缩了缩，小马扎吱呀轻响。
“核心是，”高询总结，“那‘存在’利用雾气作为书写板，完成了从车外向车内的移动宣告。”她看向慕梦，“汤底？”
慕梦用力点头，像要把那恐怖的画面甩出去：“是……是幽灵！或者附在车上的脏东西！它一开始在外面看着，后来……后来进到车里了！说‘轮到我了’就是要对她下手了！”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
“差不多。”高询在平板上划了一下，屏幕光映着她冷静的侧脸，“下一位。卢绘？”
卢绘在昏暗里坐直了一点，声音依旧平稳：“他睡前明明关掉了笔记本电脑。半夜，被键盘敲击声吵醒。”
阳台彻底暗下来，只有炭火余烬和星星灯微弱的光。键盘的“咔哒”声仿佛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黑暗中，电脑屏幕自己亮了，光很刺眼。”卢绘的叙述有种画师特有的画面感，“文档打开着，里面……一行行字正在自己冒出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赖馨得换了个姿势，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听得饶有兴致。
“他冲过去，拔掉了电源线。”卢绘顿了一下，声音压低，“屏幕，瞬间灭了。”
死寂。只有风声。
“然后，”卢绘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冰冷的穿透力，“死寂中……他听到机箱里面……传来声音……” 她模仿着那令人牙酸的声响，从齿缝里挤出来，“‘滋啦……滋啦……’像……指甲在抓挠金属壳。”
慕梦猛地捂住耳朵，把脸埋进膝盖。
“提问。”高询的声音切开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