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询那句“都还没人那么急干嘛”砸进空气里，带着点冷硬的金属质感。她人已经坐回塑料地垫上，平板电脑搁在膝盖，屏幕冷光映着她没什么波澜的脸。她眼皮都没抬，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像在处理什么重要文件。
霍律刚把一大包烧烤料扔在装饮料的塑料凳旁，闻言动作一顿，扭头看高询，碎发下的耳钉闪了闪。“急？”她咧嘴，那颗小虎牙在阳台昏昧的光线下露出来，“这不气氛正好嘛！”她大咧咧地拖过旁边一个空的小马扎，一屁股坐下，塑料凳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声响，“继续继续！刚说到哪了？电脑里那玩意儿在挠壳子？”
没人立刻接话。阳台角落，赖馨得背对着众人，站在堆满饮料瓶的塑料凳前。她手里捏着那罐新开的可乐，铝罐外壁凝结的水珠顺着她指缝往下淌。她没喝，也没回头，只留给大家一个被星星灯微弱光线勾勒出的、线条冷硬的背影。刚才她问“下个谁”的尾音似乎还悬在空气里，混着霍律带来的喧闹余波。
慕梦还缩在小马扎上，膝盖上放着卢绘刚递给她的半包薯片，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袋子边缘，塑料哗啦轻响。她小心地抬眼，看了看高询那张被平板冷光照得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又飞快地瞟了一眼赖馨得那个透着疏离的背影，喉咙动了动，没敢吭声。
卢绘倒是平静，她坐在慕梦旁边，手里捻着一小串没烤的蘑菇，目光沉静地看着炭火盆里最后一点暗红的光。陆晚柠坐在陈默旁边的小马扎上，陈默的手虚虚扶在她身后。她的视线，依然固执地穿过阳台不算宽敞的空间，落在赖馨得那个一动不动的背影上。针织开衫的宽大袖子下，她的右手手指又蜷缩了一下，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自己膝盖的温度。
麦迎最安静。她坐在霍律旁边靠墙的小板凳上，几乎融进阳台角落的阴影里。长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她没看任何人，也没参与讨论，只是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像一尊沉静的雕塑。霍律大剌剌地伸手过来抓薯片，塑料袋的声响才让她稍稍抬了下眼。
“刚是卢绘讲的电脑抓挠。”高询终于从平板上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没什么温度地扫了一圈，“汤底算过了。下一个……”她的视线掠过依旧僵在角落的赖馨得背影，落在那片阴影里安静坐着的麦迎身上，“麦迎。你来。”
被点到名字，麦迎像是早有预料。她没表现出惊讶，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霍律正把薯片嚼得咔嚓响，闻言用手肘碰了碰她，含糊不清地鼓励：“麦麦，来一个！要够劲的！” 麦迎没理会霍律的咋呼，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有点轻，却奇异地穿透了阳台上的杂音，带着一种山涧溪流般的清冷质感，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
“夕阳下，她牵着狗在公园散步。”
暮色仿佛随着她的叙述更沉了些。远处楼宇的灯火成了模糊的背景光斑。
“低头看影子。”麦迎的声音很稳，带着画面感，“她的影子，狗的影子，清清楚楚分开在地上。”
炭火的余烬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噼啪”。
“突然，”麦迎顿了一下，节奏控制得恰到好处，“她发现地上……多了一个影子。”
阳台的空气瞬间凝滞。慕梦捏薯片袋子的手停住了，霍律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连赖馨得那个一直背对的背影，肩膀的线条都似乎僵了一瞬。
“小小的，圆圆的，”麦迎的声音压得更低，像羽毛拂过冰面，“紧紧贴在她的小腿影子上……” 她描述得极其具象，仿佛那个诡异的影像就投在阳台的水泥地上，“……像……一个小孩的头影。”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慕梦猛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她吓坏了，猛地回头——”麦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张力，“身后，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风穿过楼宇缝隙的呜咽。
“再低头……”麦迎的声音轻得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确定，“那个小圆影……还在。” 她停住，留足了想象的空间，才缓缓吐出最后半句，像冰锥凿进死寂： “……而且，似乎……离她的影子，更近了一点。”
“嘶……”慕梦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缩成一团。
“靠！”霍律搓了搓自己胳膊，“这个带劲！提问！快提问！”她兴奋地看向高询。
高询推了下眼镜，平板屏幕的冷光映着她冷静的侧脸：“提问开始。”
“那影子……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投射的？”陈默的声音响起，带着理性的探究。
“是。”高询替麦迎回答，言简意赅。
“公园里当时……除了她和狗，没有别人？”卢绘问，思维清晰。
“是。”
“那‘东西’……是隐形的？”赖馨得的声音突然从角落传来，依旧背对着众人，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精准地切中要害。
“是。”高询确认。
“它……能移动？”慕梦的声音发颤。
“是。”
“移动方式是……瞬移？还是……”霍律追问。
“依附于影子移动。”高询解释，“或者说，它的‘本体’无法被肉眼直接观测，只能通过影响影子来显现和移动。”
“目的是……靠近她？”陈默问。
“是。”
“最终……会伤害她？”赖馨得的声音又飘过来，这次似乎多了点别的意味。
“核心是，”高询总结，目光看向麦迎，“那‘存在’利用夕阳拉长影子的时机，以无法被肉眼看见的‘本体’形态出现，并通过紧贴目标影子并不断靠近的方式，进行某种未知的‘标记’或‘锁定’。” 她顿了顿，“汤底？”
麦迎轻轻点了下头。阳台昏暗的光线里，她的侧脸轮廓显得异常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