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龟汤带来的那股阴冷粘腻感还没从后脊梁上褪干净。卢绘起身，动作很轻，塑料小马扎只发出一点细微的吱呀声。“去下洗手间。”她声音不高，在麦迎那个“小圆影”留下的死寂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没等回应，身影就融进了客厅那片浓稠的黑暗里。阳台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面那点微弱的光源和嘈杂。
客厅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高询家玄关尽头，洗手间门缝底下透出极细的一线惨白的光，像黑暗里裂开的一道苍白伤口。
卢绘没开灯。她似乎对这里的布局很熟，脚步落在铺着薄地毯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黑暗中，只有她自己平稳的呼吸，和远处阳台隔着门板传来的、模糊不清的说话声——好像是霍律在兴奋地追问什么。
她解决完，按了冲水。哗啦的水声在密闭的黑暗空间里格外响亮。她洗了手，冰凉的水流冲过指尖。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她没立刻出去，站在洗手池边，听着自己甩手的水珠滴落的声音，在绝对的黑暗里格外清晰。滴答。滴答。
眼睛稍微适应了一点黑暗。能模糊分辨出家具大致的轮廓，像蹲伏的巨兽。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的黑暗比洗手间更浓重，更纯粹。那线门缝的光消失了。她凭着记忆，摸索着往阳台门的方向走。脚下地毯的触感有些陌生。她走得很慢，很小心，手臂微微抬起，避免撞到东西。
离阳台门应该还有几步距离。她甚至能隐约听到门板另一侧，霍律拔高的嗓门在嚷嚷：“……那影子最后贴上去了没？！”
就在她伸手，即将摸到那冰凉门框的瞬间——
一只冰凉的手，毫无预兆地、轻轻地、从她身后右侧的黑暗里伸出来，搭在了她的左肩膀上！
不是拍，是搭。指尖带着刚从冷水里抽出来的寒意，透过薄薄的T恤布料，瞬间渗进皮肤！
“啊——！”
一声短促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像玻璃碴子一样猛地划破客厅的死寂！不是卢绘的声音！
阳台的玻璃推拉门“哗啦”一声被粗暴地拉开！刺眼的白光像利剑一样劈进客厅！
赖馨得第一个冲进来，脸色在强光下白得吓人，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直刺向声音来源！她身后跟着霍律、麦迎、陈默，高询也皱着眉站在门口，平板电脑还捏在手里。慕梦缩在最后面，死死抓着陆晚柠的胳膊。
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
尖叫的源头——慕梦旁边，陆晚柠整个人从小马扎上弹了起来！她左手还死死抓着慕梦的胳膊，右手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抬到胸前，指尖痉挛着蜷缩又张开，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惊恐地瞪大，死死盯着客厅里僵住的两个人影！
卢绘还保持着伸手要去推门的姿势，僵在原地。她猛地回头，肩膀上的那只手已经闪电般缩了回去，快得像幻觉。她身后一步之遥，站着同样僵住的赖馨得。
赖馨得的手还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一点湿冷的触感——那是刚才她下意识想从后面拍一下卢绘，让她让开点位置好开门的手。她根本没想到卢绘会在这时候突然停住转身。
陆晚柠那声魂飞魄散的尖叫还在所有人耳膜里嗡嗡作响。她抓着慕梦胳膊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身体因为惊吓和刚才突然的剧烈动作而微微摇晃，右手虚虚地抬在胸前，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抖。她死死盯着赖馨得那只还僵在半空的手，又猛地看向赖馨得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一种被冒犯的、生理性的颤栗。
赖馨得被那眼神钉在原地。客厅顶灯惨白的光线照着她，她脸上惯常的、带着毒汁的慵懒和讥诮彻底碎裂，只剩下猝不及防的愕然和一丝……被误解的狼狈？她那只手像被火燎了一样猛地收回来，攥成了拳，指关节捏得死白。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含混的气音。
“晚柠！”陈默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陆晚柠摇摇欲坠的身体，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僵持的赖馨得和惊魂未定的卢绘，“怎么回事？”
卢绘也回过神，赶紧放下手，脸上带着歉意和一丝后怕：“对不起！我刚从洗手间出来，太黑了……想开门，没注意后面有人……”她看向陆晚柠，声音放轻，“吓到你了？真对不起。”
陆晚柠靠在陈默怀里，急促地喘着气，惊魂未定。她没看卢绘，目光依旧死死锁在赖馨得身上。那只刚刚被触碰过的左手肩膀，隔着衣服，似乎还残留着那瞬间冰凉的、如同毒蛇贴附的触感。她用力摇头，声音带着惊悸未平的颤抖，破碎地从齿缝里挤出来： “她……她拍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