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暗流汹涌·冲喜风波
澈王府一夜之间被浓郁的愁云惨雾笼罩。
王妃南宫昭病重垂危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北溟皇都的每一个角落。宫宴上惊心动魄的一幕被无数双眼睛见证，经由不同渠道传播，细节愈发丰满，也愈发骇人听闻。
传闻中，澈王妃旧疾复发，呕血不止，脉象几绝，太医院院判亲自出手，甚至动用了陛下珍藏的千年雪参才勉强吊住一口气，但已是油尽灯枯之象，日后莫说起身，就连多活几年都是奢望。澈王殿下悲痛欲绝，当场咳血，伤情加重，却固执地守在爱妻榻前，寸步不离，其情深义重，闻者无不唏嘘动容。
翌日清晨，澈王府大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唯有宫中医官每日定时前来请脉，带回的消息一次比一次沉重。王府内煎药的气味终日不散，下人们行色匆匆，面色凝重，整个府邸仿佛被抽走了生机，只剩下压抑和悲凉。
皇宫，御书房。
轩辕弘听着心腹太监的详细回报，指尖轻轻敲打着紫檀木桌面。
“澈王府……当真如此？”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回陛下，千真万确。”太监躬身细语，“奴才安插的人亲眼所见，澈王妃一直昏迷不醒，气息微弱，汤药难进，全靠参汤吊命。澈王殿下亦是憔悴不堪，伤情反复，但日夜守在王妃身边，处理公务都挪到了王妃寝殿的外间。”
“太医怎么说？”
“太医署几位太医轮番诊脉，结论一致：心脉衰竭，生机流逝，已非药石能医，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恐怕就在这十天半月了。”太监顿了顿，补充道，“澈王府已暗中派人四处打听续命的奇药和隐世神医，但似乎……希望渺茫。”
轩辕弘沉默片刻，挥了挥手。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澈王府的方向，目光幽深难辨。
难道……真的冤枉她了？那杯酒确实没问题，是她自己命该如此？还是那下毒之人手段高明，连太医都查验不出？那名失踪的宫女，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悬案。
无论如何，一个将死的、毫无威胁的南宫昭，对他而言已无用处。留在北溟，反而可能成为激化与轩辕澈矛盾的引子，毕竟昨日轩辕澈那疯狂的模样他还记忆犹新。若能顺水推舟……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
澈王府，寝殿内室。
与外界的猜测和悲凄氛围截然不同，这里虽弥漫着药味，却并无死气。
南宫昭卸去了病弱的伪装，正盘膝坐在软榻上调息运功，脸色红润，气息悠长。昨日那点毒素早已被她逼出体外，此刻内力运转周天，愈发精纯。
轩辕澈坐在一旁的桌边，处理着长风送来的密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胸前的伤需要时间愈合，但精神尚可。偶尔抬眸看向榻上之人，眼神复杂，既有欣赏，亦有难以化解的担忧。
“皇兄果然加大了监视力度。”轩辕澈放下最后一封密报，语气带着冷嘲，“连太医署院判都亲自来了两趟，看来是对之前的诊断不放心。”
南宫昭缓缓睁开眼，眸光清亮锐利：“他生性多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不过，‘幽皇’亲自调制的龟息丹，加上内力模拟脉象，莫说是院判，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看不出破绽。”
那龟息丹能让人陷入一种极似生机断绝的假死状态，配合她精妙的内力控制，足以以假乱真。昨日太医诊断时，她便是用了此药，才能骗过所有人。
“下一步，你待如何？”轩辕澈问。虽已商定“冲喜”之策，但具体细节还需推敲。
南宫昭唇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戏，要做足。王爷今日便可‘因忧成疾’，‘病急乱投医’了。”
恰在此时，长风在外低声禀报：“王爷，陛下赏赐的补药到了，还有……几位宗室老夫人前来探视王妃。”
轩辕澈与南宫昭对视一眼，机会来了。
轩辕澈立刻咳嗽了几声，声音变得沙哑无力：“请……请诸位老夫人偏殿用茶，本王……稍后便到。”他起身，由长风扶着，脚步虚浮地向外走去，瞬间又变回了那个重伤忧思、濒临崩溃的深情王爷。
南宫昭迅速躺下，重新服下一颗药效稍弱的龟息丹，收敛生机，眨眼间又变成了那个气若游丝、昏迷不醒的垂死之人。
偏殿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宗室老夫人正唏嘘不已地议论着王妃的病情，见到被长风搀扶进来的轩辕澈，纷纷起身行礼。
“王爷节哀啊！”
“王爷保重身体，万不可再垮了！”
“王妃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的……”
老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慰着。
轩辕澈面色惨白，眼下乌青，眼神空洞而悲恸，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他艰难地抬手回礼，声音哽咽：“多谢……诸位老夫人挂怀。只是昭儿她……她……”他说不下去，偏过头剧烈咳嗽起来，肩膀耸动，显得无比脆弱。
一位老夫人忍不住拭泪：“真是造化弄人……王爷与王妃如此恩爱，怎就……”
另一位老夫人忽然道：“王爷，老身听闻，民间若有久病不愈、药石无灵者，或可尝试……‘冲喜’之法？以喜气冲散病气，或能得上天垂怜，出现转机？”
轩辕澈猛地抬起头，眼中骤然迸发出一丝近乎偏执的光彩，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冲喜？对！冲喜！本王怎么没想到！”他激动地抓住长风的手臂，“长风！快去！张榜！本王要纳侧妃！不！纳贵妾！越多越好！要用最大的喜气，把昭儿的病气冲走！”
他状若疯魔，言语混乱，全然失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几位老夫人面面相觑，既觉得此法或许有用，又觉得王爷此举有些失了分寸。但看他爱妻心切以至神思恍惚的模样，又不禁心生怜悯，纷纷出言附和。
“王爷此法或可一试！”
“冲冲喜气，总是好的。”
“老身家中有一远房侄孙女，性情温婉……”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澈王要为病重垂危的王妃冲喜，要广纳侧妃贵妾的消息，瞬间引爆了整个皇都！
一时间，澈王府门前车水马龙，说媒拉纤者几乎踏破门槛。有真心想借此攀附皇室的，有各家派来打探虚实的，也有纯粹看热闹的。
轩辕澈来者不拒，但凡家世尚可、容貌端正的，一律“病急乱投医”般地点头应下，短短两三日，竟定下了七八位侧妃贵妾的人选，纳彩问名等流程走得飞快，仿佛慢一步王妃就要香消玉殒一般。
这番操作，彻底坐实了他“因情失智”的形象。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多数人感叹澈王用情至深，竟至如此地步；也有人暗中嘲讽他失了王爷体统，荒唐至极。
御书房内的轩辕弘听到心腹汇报，终于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
“看来，他是真的乱了方寸。”轩辕弘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也好。让他沉溺于儿女情长，总比盯着不该盯的东西强。那些女人，正好可以安插进去，牢牢看住澈王府。”
他顿了顿，吩咐道：“准了他前日所请，允澈王妃回天宸静养求医的折子。再以朕的名义，赐下重金和药材，派一队精锐御林军‘护送’，务必‘确保’王妃一路平安，也务必……看清天宸如今的虚实。”
“是！”
…………
澈王府，寝殿。
夜色深沉，喧嚣了一日的王府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南宫昭听着苏芷晴汇报外界关于“冲喜”风波的反应，面色平静无波。
“轩辕弘已经准了你的请求，三日后启程。御林军护送名单在这里，里面至少有五个是轩辕弘的影卫。”苏芷晴递上一份名单，语气带着揶揄，“另外，您未来的‘妹妹’们，也已基本到位，共计侧妃两位，贵妾五位，家世背景都在这儿了。王爷这几日，可是‘忙’得很。”
南宫昭扫了一眼名单，冷哼一声：“倒是便宜他了。”
苏芷晴挑眉：“哟，某人不是说不许碰吗？这就开始酸了？”
南宫昭瞪了她一眼，耳根却微微发热：“胡说什么！我是嫌这些人碍事，日后清理起来麻烦。”
苏芷晴但笑不语，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这时，轩辕澈处理完“选妃”的琐事，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进来。连日演戏，应付各方势力，比真刀真枪打一场还累。
苏芷晴识趣地退下。
殿内只剩下两人。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轩辕澈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声音沙哑：“都安排好了。三日后辰时出发。御林军那边，长风会派人盯着。沿途幽冥坊和天机阁的人会接应。”
“嗯。”南宫昭低低应了一声。
沉默蔓延。
忽然，轩辕澈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用玄铁打造的精致令牌，递到南宫昭面前。令牌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和一只睥睨展翅的雄鹰，背面是一个苍劲的“澈”字。
“这是……”南宫昭一怔。
“我的贴身令牌。”轩辕澈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见令如见我。北溟境内，所有我麾下的势力、暗桩、资源，皆听你调遣。若有急事，可持此令前往任何一家带有云鹰标记的商铺求援。”
南宫昭心头一震，抬头看他。这令牌代表的权力非同小可，几乎是他身家性命的一半交托。他就如此信她？
“此行危险，天宸局势更是波谲云诡。多一份力量，多一分保障。”轩辕澈语气不容拒绝，“拿着。”
南宫昭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盛满了不容错辨的担忧与信任。她沉默片刻，终是伸出手，接过了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玄铁令牌。令牌入手沉甸甸的，熨帖着她的掌心，也熨帖着她冰封的心湖。
“谢谢。”她轻声道，手指微微收紧。
“活着回来。”轩辕澈重复着之前的承诺，声音低沉而郑重，“我等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重逾千斤。
南宫昭感觉心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意交织翻涌。她避开他灼热的视线，点了点头：“我知道。”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澈王府大门洞开，一辆特制的、铺着厚厚软褥、力求平稳的宽大马车停在门前。南宫昭被厚厚的锦被包裹着，由心腹丫鬟小心翼翼地抬上马车，她面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仿佛仍在深度昏迷之中。
轩辕澈一身亲王常服，脸色憔悴，强撑着伤体，亲自送到府门外。他握着“昏迷”中南宫昭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嘱咐”的话，情真意切，闻者落泪。
前来“护送”的御林军副统领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消散了——这澈王妃，怕是真不行了。
终于，车队缓缓启动，在御林军的“护卫”下，朝着天宸的方向迤逦而行。
轩辕澈站在原地，久久凝视着车队消失的方向，直到长风吹促，才“悲痛欲绝”地转身回府，背影萧索落寞。
一回到书房，关上房门，他脸上的悲恸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锐利和担忧。
“王爷，一切按计划进行。”长风低声道。
“嗯。”轩辕澈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天宸的版图上，“让我们的人动起来，全力配合王妃行动。北溟这边……‘冲喜’进来的那些人，给本王看好了，一个都不许出岔子。还有，抓紧追查那名宫女的下落和宫宴毒香的源头！”
“是！”
马车内，当车队彻底驶离皇都范围后，“昏迷”的南宫昭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冷冽。
她掀开厚重的锦被，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车窗窗帘被轻轻敲响三下，是苏芷晴的信号。
南宫昭推开一丝车窗缝隙，外面是郊外清新的空气。
“小姐，一切顺利。”苏芷晴的声音压低传来，“幽冥坊的人已在三十里外等候。御林军中的钉子也已就位。”
南宫昭唇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
金蝉已脱壳，潜龙将归渊。
天宸，她回来了。那些欠她的债，是时候连本带利，一一清算了！
她轻轻抚摸了一下怀中那枚玄铁令牌，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情绪，随即被坚定的寒光所取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