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手臂上的刺痛弄醒的。
帐内的烛火昏黄，医师正用银针刺破我手臂上的毒疮，黑色的毒血顺着针尖缓缓渗出，带着股腥甜的气味。
“庆生”坐在床边的矮凳上，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手臂，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
那是庆生紧张时会有的小动作，此刻由灭苍做来，竟透着几分违和的熟悉。
“醒了？”林峰的声音从帐门口传来，她刚从城外回来，软甲上还沾着沙尘，手里拿着一封染了墨的信纸，
“刚好，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动了动手指，才发现手臂被绷带缠得紧实，只能勉强抬眼：“是……寒凝疑出兵了？”
“你怎么知道？”林峰愣了愣，随即笑了，将信纸递过来，“周老先生刚从王宫来，说漠北洲的军队三天前突袭了海龙洲的黑石城，现在黑石城已经被寒凝疑拿下了。龙玄那老东西后院着火，不得不从禾安关撤军。”
信纸是周老先生写的，字迹潦草却有力，上面写着“漠北洲兵至黑石城，龙玄调禾安关主力回援，禾安关之围已解”。
我看着“黑石城”三个字，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寒凝疑果然没食言，只是他选在这个时候出兵，显然是看到我们诚意，也确信与我们联手定能打败海龙洲，才肯动手，这多疑的性子，倒和传闻中一模一样。
“海龙洲撤军了？”我撑起身子，气血还有些虚，说话时声音发轻。
“撤了，但走得狼狈。”林峰在床边坐下，拿起桌上的水递给我，
“我已经下令打开城门，让士兵们追击了，他们的主力回援黑石城，留下的都是些残兵，正好杀杀他们的锐气。”
帐外传来士兵的呐喊声，夹杂着马蹄声和兵器碰撞声，显然追击战已经开始。
“庆生”站起身，走到帐门口看了一眼，回头对我道：“落师父，林将军的士兵追得很紧，海龙洲的残兵已经乱了阵脚。”
我点头，心里诧异这个剑灵对于灵力的感知竟然敏感到如此的地步。正这么想着，忽然想起另一件事：“龙飞飞呢？这三天他没闹？”
“闹了两天，现在老实了。”林峰嗤笑一声，“知道海龙洲龙玄他们顾不上他，又怕我们真杀了他，现在关在囚帐里，连饭都吃得少了。”
正说着，帐外突然传来侍从的通报：“林将军，落小仙师，海龙洲派使者来了，说要议和。”
议和？我和林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将此事禀报桑榆洲洲主李墨鱼后，他躺在床榻上，摆了摆手道：“议和之事，全权交由林峰将军和落小仙师处理。如果需要继续战斗，也未尝不可。”
我和林峰收到命令后，心中大定。只是这龙玄刚丢了黑石城，又折了禾安关的兵，竟然还有心思议和？
“让他进来。”我调整了下坐姿，示意医师先退下。
很快，一个穿着黑袍的修士走进帐内，他神色慌张，手里捧着一封烫金的信纸，躬身道：“我家丞相大人说了，只要桑榆洲放了我们洲主，我们愿意放回三王子李春盛，从此不再侵犯桑榆洲边境。”
“只放李春盛？”我冷笑一声，手指敲击着桌案，龙玄倒是会算账，只是这样未免太便宜他了。
使者脸色一白，急忙道：“李春盛乃桑榆洲的三王子，身份尊贵，与我家洲主对等，用他换我们家洲主，已经很公平了……”
“公平？”林峰猛地拍桌，声音里带着怒意，“海龙洲侵犯桑榆洲，杀了我们多少士兵？毁了多少村落？现在一句‘公平’，就想把账一笔勾销？告诉龙玄，要议和可以，第一，放了李春盛和使团所有人；第二，海龙洲让出东部的十五座城池，作为赔偿。少一样，都别谈！”
使者的脸彻底白了，他张了张嘴，还想争辩，却被林峰的眼神逼得后退一步：“这……这条件太苛刻了，我家丞相大人不会答应的。”
“答应不答应，让他自己掂量。”我靠在枕头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现在黑石城在漠北洲手里，禾安关的残兵被我们追着打，他要是不答应，我们就直接打到海龙洲的王都去。到时候，别说十五座城池，你们海龙洲怕是彻底从青史上抹去了。”
使者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敢再说什么，只是捧着信纸，躬身退了出去。帐内恢复安静，林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许：“没想到你刚醒，气势就这么足。”
“不是我气势足，是我们占了上风。”我咳嗽了两声，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疼，“庆生”急忙凑到我身边，暗中帮我顺气。
“寒凝疑拿下了黑石城，龙玄现在腹背受敌，他比我们更想议和。只是这十五座城池，他肯定舍不得，接下来，怕是还要打。”我强撑着精神分析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
第二天清晨，海龙洲的使者再次来见，说龙玄同意放李春盛和使团，但绝不答应让出十五座城池，还说：“桑榆洲别太得寸进尺，真逼急了，海龙洲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拉桑榆洲陪葬”。
“陪葬？他有那个本事吗？”李墨鱼躺在软轿上，脸色依旧苍白，原本他说让我和林峰全权处理战事和议和之事，只是还是不放心，强撑着下令，
“告诉龙玄，要么答应条件，要么接着打。我桑榆洲不是软弱可欺的，真要是硬碰硬，我们也不怕他！”
使者走后，林峰立刻召集将领，商议接下来的战事。
帐内的舆图上，红色的标记已经从禾安关延伸到了海龙洲的边境，黑石城的位置被圈了个圈，旁边写着“漠北洲驻军”。
“寒凝疑已经派人来消息，说他会从黑石城出兵，牵制海龙洲的主力。”林峰指着舆图，
“我们则从禾安关出发，攻打海龙洲的东部城池，只要拿下其中三座，龙玄就不得不答应我们的条件。”
“庆生”站在我身边，看着舆图上的标记，突然低声道：“落师父，海龙洲东部有座‘赤水城’，是他们的粮草重地，拿下那里，海龙洲的士兵就会断粮。”
我愣了愣，剑灵灭苍怎么会知道海龙洲的粮草重地？他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笑了笑：“听说过一些而已。”
听说的？我压下心头的疑问，点了点头：“那就先打赤水城。”
将领们纷纷领命，转身去准备军队。帐内只剩下我、李墨鱼、林峰和“庆生”。
李墨鱼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欣慰：“落小仙师，桑榆洲能有今天，多亏了你。”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我摇头，心里却想着李春盛，只要再打下去，就能救他回来了。
当天下午，禾安关的闸门再次打开，玄色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士兵们举着长枪，骑着战马，朝着海龙洲的方向进发。
阳光洒在甲胄上，泛着冷光，远处的天际线清晰可见，像是在等待着一场新的战事。
我坐在马背上，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寒凝疑的军队在西，我们的军队在东，海龙洲被夹在中间，已是瓮中之鳖。
龙玄不肯让出十五座城池，那就打。
直到他答应为止，直到李春盛回来为止，直到桑榆洲能真正安宁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