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暗夜点兵·凤翼初张

山谷营地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夜风的呼啸。苏芷晴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山坡上那个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心中激荡难平。主上的目标，竟已从复仇，转向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赵擎在坡下远远望着，虽听不清具体言语，却能感受到那股陡然勃发的、令人心折又心悸的王者之气。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手按刀柄，仿佛在迎接某种神圣的使命。

南宫昭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将那搅动风云的野心压入眼底深处，转化为绝对的冷静和执行力。她扶起苏芷晴：“起来。现在不是表忠心的时候，是做事的时辰。”

她转身，步伐沉稳地走下山坡，衣袂翻飞，目光如电扫过整个营地。

“赵擎！”

“末将在！”赵擎快步上前，抱拳听令。

“带你的人，立刻接管营地外围最高处哨位，方圆五里内，我要连一只可疑的飞鸟都不能放过！若有异动，信号示警，格杀勿论！”

“是！”赵擎毫不迟疑，立刻点齐御林军中的好手，迅速散入周围黑暗之中布防。经此一路，他对这位王妃的命令已生不出半分违逆之心。

“芷晴！”

“属下在！”

“立刻联系最近的天机阁分舵和幽冥坊暗桩，我要在一个时辰内，拿到京城最新、最详细的布防图、兵力分布、粮草储备地点，以及三位皇子及其主要党羽的详细动向、性格弱点、彼此之间的矛盾！还有，查清五皇子南宫瑾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苏芷晴领命，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在营地边缘，几个起落便融入夜色，去传递命令。

南宫昭则快步走向那辆宽大马车。车内暗格打开，取出笔墨纸砚和一枚小巧却功能齐全的沙盘。她就着跳动的篝火光，俯身于沙盘之上，手指迅速勾勒出天宸京城及周边的地形地貌，眼神专注锐利，大脑飞速运转。

父皇猝死，京城无主，二皇子南宫珏控制了皇宫和部分京畿卫队，但他性格暴虐，不得人心，其掌控必然漏洞百出。三皇子南宫琦在南境，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联合了部分林家旧部，看似名正言顺，但远离权力中心，远水难救近火，且他与林家旧部不过是互相利用。五皇子失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已遭不测？

她的优势在于：第一，隐蔽。外界大多仍以为她是个病重垂死、远在北溟或正在归途的弱质女流，无人防备。第二，力量。她手握天机阁的情报网和幽冥坊的江湖势力，如今还有北溟澈王的部分暗桩支持，以及……赵擎这批暂时可用的御林军。第三，大义。若操作得当，她可以打出为外祖父和母后平反、拨乱反正的旗号，更容易争取民心和中立派。

劣势同样明显：她孤身入局，缺乏明面上的军队支持，京城势力盘根错节，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第一步，必须立足。”南宫昭指尖点在沙盘上京城西郊的一处地点——“皇觉寺”。此寺是皇家寺院，香火鼎盛，但也因是方外之地，平日里守卫并不像皇宫那般森严，且占地广阔，屋舍众多，易于隐蔽。更重要的是，寺中主持了空大师德高望重，曾是母后生前的佛门导师，与外祖父也有几分交情，或许可以争取。

“第二步，搅浑水。”二皇子和三皇子不是斗得厉害吗？那就让他们斗得更狠些。天机阁最擅长的便是散布消息，引导舆论。可以暗中助力三皇子“清君侧”的声势，夸大二皇子的残暴和无德，甚至……可以伪造一些二皇子弑父篡位的“证据”，让他们兄弟相残，自己则坐收渔利。

“第三步，聚旧部。”外祖父林擎天在北疆经营多年，旧部众多，虽遭南宫擎清洗打压，但必有忠心耿耿、潜伏待机者。母亲出身世家大族，虽被废身死，母族势力或被剪除或已蛰伏，但血脉联系和利益共同点仍在。这些力量，需要尽快联络整合。

“第四步，……”她的指尖划过沙盘，落在那代表皇宫的模型上，目光幽深，“……斩首。”

擒贼先擒王。只要迅速控制或除掉二皇子南宫珏，京城的混乱将达到顶峰，也是她趁机收拢权力、稳定局势的最佳时机！

一个清晰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形。

不到一个时辰，苏芷晴去而复返，带来了第一批情报卷宗。同时，几名穿着夜行衣、气息精悍的男女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营地周围，向南宫昭无声行礼——天机阁和幽冥坊在附近的精锐已经接到命令，最快速度赶来听候调遣！

南宫昭快速翻阅着卷宗，情报细致程度令人咋舌，从二皇子昨夜宿在哪个嫔妃宫中，到京畿卫队今日的口令换防时间，再到三皇子军中的粮草还能支撑几日，巨细靡遗。

“很好。”南宫昭合上卷宗，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忠诚而强大的下属，“计划有变。我们的目标，不再是简单的复仇。”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清晰而有力，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要在这乱局之中，拿下天宸，重塑乾坤。”

没有惊呼，没有质疑，只有更加灼热和坚定的目光。这些人，或是受过林家大恩，或是被南宫昭的能力手段折服，早已将身家性命系于她一身。

“即刻起，分头行动。”
“甲组，由芷晴带队，潜入京城，散播消息，离间二皇子与朝臣、将领关系，重点渲染其弑父嫌疑，煽动民间不满。同时，寻找五皇子下落。”
“乙组，持我信物，秘密联络京城及周边可信的林家旧部与母亲族中潜藏势力，告知他们，林家的女儿回来了，让他们做好准备。”
“丙组，由幽冥坊高手组成，分批潜入皇觉寺，控制寺内要害，清理可能存在的眼线，确保其成为我们暂时的据点。但要恭敬对待了空大师，不得无礼。”
“丁组，随我同行，明日清晨，本王要‘病体沉重’，‘不得已’前往皇觉寺祈福静养！”

“是！”众人领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迅速散去执行任务，动作迅捷无声，显示出极高的效率。

南宫昭又看向一直守在旁边的赵擎：“赵统领。”

“末将在！”

“你和你的人，明日明面上依旧是我的护卫。但暗地里，我需要你做一件事。”南宫昭看着他，“你是陛下……是轩辕弘的人，你的身份，在某些时候，或许是张意想不到的牌。”

赵擎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了自己的价值——北溟御林军副统领的身份，在某些场合，可以代表北溟的态度，哪怕只是似是而非的暗示，也足以影响天宸京城的势力判断。

“但凭王妃差遣！”赵擎沉声道。事到如今，他已没有退路，唯有紧跟这位深不可测的王妃，或许还能搏个前程。

“很好。”南宫昭点头，“届时，听我指令行事。”

所有指令有条不紊地下达，整个营地像一架精密突然开始高速运转的机器，充满了紧张而压抑的力量感。

安排完一切，已是后半夜。篝火渐弱，旷野的风更冷了。

南宫昭独自一人坐在火堆旁，添着柴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看不清情绪。

苏芷晴安排好人员，悄步走回来，在她身边坐下，递过一个水囊：“小姐，喝口水吧。一路奔波，又殚精竭虑，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南宫昭接过，喝了一口，是温热的水。

“芷晴，”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你说，我这样做，对吗？”问的并非计策成败，而是那踏向龙椅的一步。

苏芷晴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姐怎突然问这个？那位置，有德者居之，有能者掌之。二皇子残暴，三皇子虚伪，五皇子心思难测，放眼南宫家，还有谁比您更合适？外祖父和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也定会支持您！”

南宫昭沉默片刻，轻轻摇头：“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这条路，注定白骨铺就，血流成河。值得吗？”

为了一个位置，掀起更大的战乱，让本已困苦的百姓再受煎熬？这与她最初只想为外祖父和母亲讨回公道的初衷，似乎已有了偏差。

苏芷晴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她看着跳动的火焰，语气也变得深沉：“小姐，您觉得，如果您不争，二皇子或者三皇子上位，这天下就会太平吗？二皇子若坐稳江山，以其心性，必是穷兵黩武，横征暴敛。三皇子即便成功，以其母族势力和他联姻的世家，也不过是换一批人吸血罢了。这天下，早已烂到根子里，不大破大立，刮骨疗毒，如何能迎来新生？”

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南宫昭：“小姐，您有能力结束这一切。您有雷霆手段，亦有悲悯之心。您掌权，或许会经历短暂的阵痛，但是为了更长久的安宁。这非是值不值得，而是……舍您其谁！”

舍您其谁！

四个字，重重砸在南宫昭心上。

她缓缓握紧了手掌，那枚玄铁令牌硌在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也带来了奇异的力量。

是啊，既然乱局已起，无人能独善其身。与其将命运交予那些昏聩残暴之人，为何不能由自己来掌控？由自己来终结这乱世，创造一个外祖父和母亲曾经期望过的、海晏河清的天下！

心中最后一丝迷茫被彻底斩断。

就在这时，一只通体漆黑的夜枭悄无声息地滑翔而下，落在南宫昭身旁的枯枝上，脚上绑着一枚细小的银色金属管。

北溟来的密信！

南宫昭心中一动，解下银管，取出里面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是轩辕澈的亲笔！

“闻京变，忧心如焚。万事务必谨慎，保全自身为要。北溟内患已暂平，‘冲喜’之人皆已控制，勿念。需助力处，凭令调遣，北溟边军三万已陈兵边境，随时可应。澈。”

字迹略显潦草，显然书写时心情急切。信很短，没有多余的情话，却字字千钧。他不仅迅速稳定了北溟局势，处理了那些女人，甚至不惜陈兵边境，以整个北溟的力量作为她最坚实的后盾和威慑！

一股汹涌的热流瞬间冲垮了南宫昭心头的冰层，让她鼻尖微酸。他远在千里之外，却为她扫清后顾之忧，并以这种霸道而直接的方式，告诉她：放手去做，整个北溟都是你的底气！

这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心动和安心。

她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书写之人落笔时的担忧与决心。

轩辕澈……谢谢。

她在心中无声地说。

再抬头时，她的目光已是一片沉静浩瀚，如古井深潭，映照着即将破晓的天空，也倒映着即将被她搅动的万里风云。

“准备一下，天亮出发，去皇觉寺。”

她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场棋，该我们落子了。”

东方天际，第一缕曙光刺破沉沉黑暗，照亮了她清绝而坚毅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