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凤怒雷霆，冰释前嫌
永宁宫内的空气，因谢凛（谢孤舟）身份的揭露和那份血海深仇而显得沉重又炽热。然而，此刻并非沉湎于过往的时刻。
萧烬的眼神率先恢复清明，那清冷眸子里燃起的是属于南晏继承人的决断火焰。她小心地将那块绣着海东青与狼头的丝绢、以及谢凛带回来的其他证据收好。
“你的伤势不能再拖，需立刻静心运化药力，清除余毒。”萧烬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医者的权威，“我会让心腹侍卫守在外面，绝无人打扰。”
谢凛点头，没有逞强。他知道保持最佳状态的重要性，尤其是在敌人已然亮出獠牙的此刻。他依言在榻上盘膝坐好，闭目凝神，运转内力，引导着服下的解毒丹药力流向四肢百骸，与那阴寒的“跗骨噬心散”余毒抗衡。
萧烬深深看了他一眼，那苍白而坚毅的侧脸让她心中某处微微抽紧。她迅速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研磨提笔，以最快速度将今夜之事、琉璃厂发现、海东青死士的存在以及谢凛的真实身份（只提及是朔州遗孤，暂未深究其师承来历）写成密折，字迹清晰而锐利，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写毕，她用火漆封好，盖上了自己的永宁宫印鉴。
“来人！”她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
一名身着暗色软甲、面容精干的女侍卫应声悄无声息地入内，躬身行礼：“殿下。”
“青鸾，你亲自持此密折，即刻入宫，面呈母皇。记住，必须亲手交到母皇手中，沿途不得有任何耽搁，亦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内容。”萧烬将密折递出，眼神锐利，“另，传我口令，令玄武卫暗中封锁琉璃厂所有出入口，许进不许出，但暂勿动手，等母皇旨意！”
“是！属下遵命！”名唤青鸾的女侍卫双手接过密折，贴身藏好，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如一阵清风般掠出殿外，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安排完这一切，萧烬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她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扣着窗棂。母皇……此刻应该已经安歇，但事关北狄王庭死士渗透至此，她必定会立刻起身。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殿内只剩下谢凛运功时极其微弱的吐纳声，以及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约莫半个时辰后，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并非是青鸾返回。
“殿下，凌先生求见。”门外传来侍卫的低声通报。
凌澈？他此时前来为何？萧烬微微蹙眉：“让他进来。”
书房门被推开，凌澈快步走入。他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但眼神却十分清明，甚至带着一丝急切。他一眼便看到榻上运功逼毒的谢孤舟（他尚不知其真名），以及地上被制住的俘虏，脸色顿时一变。
“殿下，您没事吧？谢大侠他……”凌澈的声音带着关切，他显然听到了些许风声，但知之不详。
“我无事。谢大侠中了些毒，正在逼毒。凌先生深夜前来，所为何事？”萧烬语气平稳，示意他不必担心。
凌澈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纸条边缘似乎被火烧过，显得有些焦黑：“殿下，我听雨楼安插在城外的人，一刻钟前冒死送回消息。他们截获了一只试图飞出城的信鸽，鸽腿上绑着的密信已被焚烧大半，只剩下这残片。”
萧烬接过那焦黑的纸条，只见上面残留着几个模糊的字迹：“…厂事泄…鹰主令…启动…涅槃…”
字迹潦草仓促，显然是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书写。但这残缺的信息，却让萧烬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厂事泄！指的就是琉璃厂之事败露！
鹰主令！“鹞鹰”的主人下了命令！
启动…涅槃？！“涅槃”是什么？！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对方反应速度太快了！他们不仅知道琉璃厂暴露，甚至已经启动了后备计划！这“涅槃”听起来就绝非善类！
“信鸽飞往哪个方向？”萧烬急问。
“西北方向。”凌澈答道，脸色同样凝重，“似乎是往北境而去，但又略有偏差……更像是……邙山方向！”
邙山？皇家陵寝所在地？那里能有什么？除了陵墓，就是……
萧烬瞳孔骤然收缩！先帝在位时，曾于邙山一处隐秘山谷中建立了一座秘密工坊，名为“神机坊”，旨在研制各种军国利器，后来因一些变故和先帝驾崩，逐渐缩减规模，近乎废弃，但并未完全撤销，仍有少量工匠和守卫驻留，并由内务府偶尔拨付资源维持！
难道……“涅槃”计划与“神机坊”有关？！北狄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窃取情报或制造混乱？他们想要南晏历代积累的、那些足以改变战局的恐怖武器设计图甚至实物？！
就在此时，榻上的谢凛猛地睁开双眼，一口略带乌黑的淤血喷溅而出，落在地上滋滋作响，散发出寒意。他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眼神锐利如初。
“殿下，”他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恢复了力量感，“毒素已无大碍。方才你们所言，我听到了。邙山神机坊……必须立刻派人前往，绝不能让其落入敌手！”
他的反应极快，瞬间抓住了关键。
萧烬毫不迟疑，立刻下令：“凌先生，劳你立刻动用听雨楼所有能调动的力量，以最快速度赶往邙山神机坊，查明情况，若遇敌踪，尽可能拖延，并立刻发信号示警！我这就请旨发兵！”
“是！”凌澈领命，转身欲走。
“等等！”萧烬叫住他，目光沉静却充满力量，“凌先生，此行凶险万分，‘海东青’死士可能已在彼处，务必小心。”
凌澈迎上她的目光，看到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托付，心中一震，郑重点头：“凌某必竭尽全力！”说罢，身影一闪，迅速离去调度人手。
几乎是前后脚，青鸾的身影如疾风般返回，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
“殿下！陛下手谕！”
萧烬立刻接过展开，快速浏览。女皇的字迹雍容中带着雷霆般的锐气，显然已被彻底惊动并震怒。
手谕上写着：朕已悉知。准尔所奏，玄武卫即刻全面控制琉璃厂，所有人员隔离审查，遇抗格杀勿论！另，着永宁公主萧烬，持朕虎符，调集金陵戍卫营精兵三千，火速前往邙山神机坊，清查乱党，护卫重地，如有异动，可先斩后奏！钦此！
手谕末尾，盖着鲜红的皇帝玉玺和一方小小的、象征着紧急军权的飞虎符印！
母皇的支持毫无保留，甚至给与了她临机专断之权！
“青鸾！即刻持虎符，调兵！”萧烬将手谕收起，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通知我大姐，让她点齐她麾下的赤焰骑，与戍卫营一同出发！告诉她，这次是真刀真枪的大仗！”
“是！”青鸾再次领命，疾步而出。
萧烬则快速走向内室，片刻后走出，已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暗青色骑装，外罩一件银狐皮斗篷，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少了几分平日的雍容，却多了十分的英气与杀伐决断。
她看向已起身活动筋骨的谢凛：“你可能行动？”
谢凛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虽未完全恢复但足以支撑战斗的内力，点头：“无碍。殿下欲亲往？”
“神机坊事关国本，我必须亲自去。”萧烬眼神坚定，“而且，我怀疑‘鹞鹰’本人，或许就在那里！这是揪出他最好的机会！”
谢凛没有劝阻，只是默默走到她身侧：“我随殿下同行。”他的使命，就是守护她。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
萧烬看着他，没有说谢谢，只是轻轻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快，宫外传来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之声，火把的光芒将夜空映亮。萧灼一身火红战甲，骑着高头大马，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战意：“烬儿！兵点齐了！咱们这就去把那帮龟孙子的老巢掀了！”
萧烬与谢凛走出永宁宫，飞身上了侍卫牵来的骏马。
萧灼看到谢凛苍白的脸色和包扎的手臂，愣了一下，随即怒道：“哪个王八蛋伤的你？告诉大姐，姐帮你剁了他！”
“无妨，路上细说。”萧烬打断她，目光扫过眼前肃杀的军队，举起手中虎符，清冷的声音灌注内力，清晰地传遍全场：“众将士听令！随我奔赴邙山，剿灭乱党，护卫社稷！”
“遵殿下令！”三千将士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出发！”
马蹄雷动，火把如龙。大军如同黑色的洪流，冲出皇城，向着西北方向的邙山疾驰而去。萧烬一马当先，萧灼护卫在侧，谢凛紧随其后，玄色身影如同最坚定的影子。
夜风吹起萧烬的斗篷和发丝，她的侧脸在火光下显得冷硬而决绝。
“鹞鹰”、海东青、涅槃计划、神机坊……所有的迷雾似乎正在汇聚向一个终点。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场持续已久的暗战，即将在邙山那个沉寂的山谷中，迎来最终的了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