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人赶到巷弄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曾经错落有致的矮屋已成一片废墟，断壁残垣间还冒着袅袅青烟，碎石瓦砾下隐约可见染血的布料。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血腥交织的气息，哪还有半分炊烟袅袅的温馨？
“李大爷！李大娘！”
逸尘嘶吼着冲过废墟，目光在瓦砾中疯狂搜寻。
很快，他看见一道蜷缩的身影被半截断墙压住，灰布头巾散落一旁，露出花白的发丝——正是李大娘。
不远处，李大爷趴在碎石堆里，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已是油尽灯枯，可他枯瘦的手里，还死死攥着个油纸包，包子的热气早已散尽，边角却被捂得格外严实。
“大娘！”
逸尘俯冲过去，翻手凝聚灵力，随着他一声低喝，沉重的石块被灵力硬生生掀开，重重砸在一旁的废墟上。
他颤抖着将李大娘翻过身，却见老人双目紧闭，嘴角凝着黑血，早已没了气息，唯有那双枯槁的手，还保持着护住胸口的姿势——那里本该揣着给他们送的姜枣茶。
“大爷！”逸尘猛地转头看向李大爷，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李大爷艰难地转动眼珠，浑浊的视线落在逸尘脸上，又缓缓移向他身后的李大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气若游丝地问：“陈……陈老板……老婆子她……是不是……”
逸尘的眼眶瞬间红透，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他点了点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大爷的眼神骤然黯淡下去，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枯瘦的手颤巍巍地抬起，指向不远处掉落的油纸包——刚才的冲击让包子滚了出来，沾了不少灰尘。
“我……我和老婆子……蒸了新的菜包子……想给你和老板娘……送过去……谁知道……谁知道刚出门……”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随时会中断，“陈老板……不……逸尘公子……这包子……鲜得很……”
逸尘俯身捡起那沾了灰尘的包子，油纸早已被血污浸透，可他连擦都没擦，直接塞进嘴里用力咀嚼。
他一边吃一边流泪，滚烫的泪珠砸在包子上，混着灰尘咽进肚里，含糊不清地重复着：“好吃……很好吃……大爷，真的很好吃……”
李大爷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浑浊的眼里终于露出一丝欣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朝李大娘的方向伸出手。
逸尘眼疾手快，连忙上前将他轻轻挪到李大娘身边。老人的手终于触到了老伴儿冰冷的手指，他紧紧攥住，像是握住了毕生的珍宝。
“老婆子……”
李大爷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一辈子……最怕自己一个人……我……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胸口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老婆子……你等等我……我……我来了……”
话音未落，他攥着李大娘的手猛地一松，头歪向一旁，彻底没了气息。
废墟上空，只剩下呜咽的风声。
清念璃一行人循着灵力波动赶到时，正撞见逸尘将李大爷轻轻挪到李大娘身边的画面。
清念璃捂着嘴，泪水无声滑落；姬嫣凝别过头，肩膀微微颤抖；章余和冥渊站在一旁，拳头攥得死紧，眼底满是压抑的怒火。
逸尘跪在两位老人身边，手里还攥着那半个没吃完的包子，泪水模糊了视线，将眼前的废墟晕染成一片血色。
原来所谓的“自亮天地”，连守护两个平凡的老人都做不到。
远处的街巷传来姬家修士嚣张的嘶吼，那音穿透废墟的寂静，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别让那群杂碎跑了！男的一律杀绝，女的但凡有几分姿色，都给我留下来！正好缺几个伺候修炼的炉鼎，养得好了，还能给弟兄们解解闷！”
“哈哈哈！这老东西的孙女长得不错，我们先玩一玩，然后带回去给长老当侍妾，说不定还能赏咱几枚灵石！”
污言秽语混着凄厉的哭嚎与兵刃破空声，断断续续飘来，每一个字都沾着血腥的肮脏。
逸尘跪在废墟里，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断壁残垣，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你们为什么要杀人……”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手里攥着的半个包子被捏得变形，碎屑混着指缝的血痂簌簌掉落，“他们不过是想喝口热汤，不过是想吃饱饭……你们凭什么……凭什么要赶尽杀绝？”
没人回答他。只有风卷着远处的狞笑，一遍遍撞在断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他想起李大爷临终前攥紧的手，想起李大娘将包子护在胸口的姿势，想起那些在草棚里喝着汤、说着“陈老板仗义”的凡修矿工，想起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妇人……他们所求的，不过是活下去，活得像个人。
可这些人，偏要用最残忍的方式，碾碎他们最后的念想。
逸尘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最后一丝动摇已彻底消散。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陡然炸响！璃尘剑已挣脱束缚，悬于他掌心之上。
剑身流淌着幽蓝的光华，却不再是温和的守护之光，而是泛着择人而噬的锋芒，每一寸剑纹都在嗡鸣，仿佛积压了多年的愤怒在此刻彻底觉醒。
“今天就用你们的血，来祭李大爷和大娘的在天之灵！”
逸尘缓缓站起身，握着璃尘剑的手稳如磐石。废墟的风掀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奏响序曲。远处的哭嚎还在继续，可在他耳中，已化作催命的鼓点。
“你们！都给我死！”
下一秒，璃尘剑爆发出璀璨的光华，将他的身影彻底吞没，再出现时，已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流光，朝着那片罪恶的源头，疾驰而去。
章余与冥渊对视一眼，彼此眼底的震惊早已被同仇敌忾的决绝取代。
“嫣凝，念璃。”
章余迅速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人，“你们留在这里，仔细检查废墟，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大爷和李大娘的遗体，又望向逸尘消失的方向，“我和疯子去追他，那小子已经被愤怒冲垮理智了，希望他别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冥渊早已按捺不住，雷霆战戟在掌心嗡鸣震颤，紫黑色的魔气丝丝缕缕往上翻涌。“妈的！这群杂碎早就该杀！”他啐了一口，眼神凶狠如狼，“余哥，走！咱哥俩去给那小子搭把手，今儿个不把姬家这群畜生砍成肉泥，老子就不叫冥渊！”
姬嫣凝虽心有余悸，却还是用力点头：“你们小心！我们会守在这里，绝不会让任何人再靠近。”
清念璃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眼逸尘消失的方向，随即蹲下身，轻轻将李大爷和李大娘交握的手拢在一块破布下。
废墟之上，生者与逝者的气息交织。有人奔向战场，有人守护余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