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音节，轻得如同叹息，破碎在妖兽的嘶吼、兵刃的碰撞和魔修的狂笑之中。
它甚至没能形成清晰的字，只是喉咙深处一次极其微弱的气流摩擦，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腥甜，和一种几乎抽空瞬间心神的虚弱。
“……滑。”
目标，并非那吹笛魔修本身，而是他脚下那块被妖血浸透、本就微微松动的尖锐石块。
没有光华闪耀，没有灵力波动。
只有最基础的、近乎本能的规则响应。
吹笛魔修正全力吹奏那扰魂魔音，心神大半沉浸在笛声之中，脚下重心沉稳。他丝毫未曾留意，就在他气息转换、即将吹出下一个尖锐音符的刹那——
他左脚踩着的那块石头，其表面的湿滑程度，其与地面那微不足道的摩擦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极其“合理”地、瞬间放大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就只是……一丝。
对于凡人而言，或许只是脚下一个趔趄。
但对于一个正在运转魔功、吹奏诡笛、心神高度集中的修士而言，这一点点平衡的突然失衡，被无限放大！
“唔！”
吹笛魔修的声音猛地一噎，笛声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却致命的停顿！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一倾，为了稳住身形，体内魔气本能地一乱！
就是现在！
一直被他魔音干扰、动作迟滞的铁牛，虽不明所以，但战斗的本能让他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吼！”铁牛暴喝一声，一直被压制的气血轰然爆发，巨盾黄光大盛，猛地向前一顶！轰隆！将扑到眼前的几头疯狂妖兽狠狠撞飞！同时，他左拳毫无花巧地直捣而出，目标直指那因平衡失控而 momentarily 暴露出身形的吹笛魔修！
拳风刚猛暴烈，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
那吹笛魔修脸色剧变，仓促间想要闪避格挡，但体内紊乱的魔气和他自身前倾的势头让他慢了半拍！
噗嗤！
铁牛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轰在了他的胸膛上！
骨骼碎裂的刺耳声响清晰地传来！
吹笛魔修眼中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凝固了，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重重撞在后方的黑色岩壁上，软软滑落，眼看是活不成了。那支惨白的骨笛掉落在地，滚了几滚，沾满泥污。
魔音骤停！
正与石坚和苏茹缠斗的另外两名魔修脸色狂变！
“老三！”那扛刀魔修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攻势不由一缓。
石坚何等人物，岂会放过这等战机？剑光骤然变得无比凝练犀利，如同撕开夜幕的青色闪电，瞬间突破刀网，在那扛刀魔修的肩膀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飙射！
“分心？找死！”苏茹更是得势不饶人，弯刀如同毒蛇吐信，趁着那匕首魔修因同伴身亡而心神震荡的刹那，赤红刀芒诡异地绕过格挡的匕首，在他肋下切开一道长长的血口！那魔修闷哼一声，身形急退，融入阴影，再出现时已是脸色苍白。
战局瞬间逆转！
铁牛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那毙命的魔修，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一拳竟有如此威力，但他很快就把这归功于自己“关键时刻爆种”，兴奋地大吼一声，巨盾挥舞，更加勇猛地砸向周围的妖兽。
石坚和苏茹攻势更急，剑光刀影将剩下的两名魔修彻底压制。
我依旧“脸色苍白”地躲在铁牛身后，手中的青钢剑“胡乱”挥舞着，格挡着零星扑来的妖兽，仿佛刚才那惊天逆转与我毫无关系。只有我自己知道，体内那片“冰潭”因那一个音节的消耗，微微荡漾了一下，泛起一丝空虚感。喉咙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缄默心经》疯狂运转，压下那因动用力量而带来的、细微却诱人的悸动。
剩下的两名魔修又惊又怒，眼看任务失败，同伴惨死，自身也受伤不轻，萌生退意。
那扛刀魔修虚晃一刀，逼退石坚半步，厉声喝道：“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那匕首魔修更是干脆，身形一晃，再次融入阴影，向着涧外疾遁！
“想走？！”苏茹杀得兴起，岂肯放过，红影一闪就要追去。
“穷寇莫追！清理妖兽！”石坚的声音冷静响起，剑光一敛，转而化作漫天青色剑雨，精准地洒向那些因魔修败退、魔音消失而稍稍恢复些本能、开始出现溃散迹象的兽群！
苏茹闻言，虽有不甘，但还是冷哼一声，刀光回转，如同割草般屠戮着失去指挥的妖兽。
铁牛更是如同虎入羊群，拳打盾击，所向披靡。
我依旧混在战团边缘，“笨拙”地补着刀，剑尖总是“恰好”点在被师兄师姐们击伤妖兽的要害上，了结它们的性命。
很快，残余的妖兽被清理一空。涧底遍地狼藉，堆满了妖兽和一名魔修的尸体，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石坚收剑而立，气息略微急促，眼神冰冷地扫过战场，最后落在那吹笛魔修的尸体上，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苏茹甩了甩弯刀上的血污，走到那尸体旁，用刀尖挑开他的面具，露出一张扭曲苍白的陌生面孔。
“黑煞宗的杂碎！”她啐了一口，“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敢打小哑巴的主意！”
铁牛扛着盾走过来，看着那被自己一拳打死的魔修，憨厚的脸上露出后怕和兴奋交织的神情：“俺……俺刚才也不知道咋回事，就觉得一口气顺了，一拳就……嘿嘿。”
石坚目光扫过铁牛，又极其隐晦地、飞快地瞥了我一眼。那一眼，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却深邃得仿佛要洞穿一切。
他没有追问铁牛那一拳的细节，只是沉声道：“黑煞宗魔修在此设伏，目标明确，此事绝不简单。此地不宜久留，清理痕迹，速回寨子与沐晴汇合，即刻向宗门传讯！”
他走到那吹笛魔修的尸体旁，俯身仔细搜查起来。
我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脚下粘稠的妖血，慢慢收回了那柄滴血未沾的青钢剑。
心脏，在胸腔里，沉缓地跳动着。
一下，又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