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王座厅里,安德鲁国王端坐在他的王座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黄金扶手。他听着洛克尽可能客观地陈述草系、火系、水系任务的“完成”情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喜悦,也无悲伤,仿佛在听一份关于小麦收成的枯燥报告。平静地听着洛克汇报他们如何“寻找并试图保护”草系、火系、水系精灵王,最终却“未能阻止悲剧发生”的经过。
洛克、可丽希亚和菲尔特的脸上没有任务结束的轻松,只有沉重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愤。他们带回的,是精灵王遇害、精元被夺的噩耗,而他们自己,仿佛是灾难的报丧鸟。
洛克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闻到那片土地上绝望的气息,他上前一步,声音因沉重而略显沙哑:
“陛下,我们奉命返回复命,但归来途中,我们……我们再次经过了草系大世界的边缘。那里……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沃野了。”
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可怕的景象,语速不由得加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草王死后,季风魔法反转了,温暖湿润的季风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荒漠吹来的、裹挟着沙砾的干热焚风。普拉塔草原曾经柔软的草甸大片大片地枯死、碎裂,风一吹就化作黄色的尘埃漫天飞舞。大地龟裂出狰狞的伤口,河流只剩下干涸的河床,像一道道丑陋的疤痕。”
“我们看见……看见那些草系精灵,蹦蹦花、奇丽草、甚至还有小小的蒲公英……它们蜷缩在岩石缝里,原本鲜亮的颜色变得灰败,叶片无力地耷拉着,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空气中听不到任何鸟鸣虫叫,只有风声像哀嚎一样刮过死寂的原野。”
“季风魔法扭转的那一刻,草原就注定成为坟场。如此说来,”国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草系、火系、水系的精灵王,都已被那猖獗的叛徒恩佐及其党羽杀害了。你们虽竭力阻止,却终究……迟了一步。”
“是的,陛下。”洛克低下头,声音干涩。官方的事实如此,但他们亲身经历的细节却如毒刺般扎在心头。
可丽希亚公主上前一步,她的声音清晰却带着微颤,打破了这虚伪的平静:“父王,任务我们完成了。但我们有一个疑问,一个最大的疑问!”
国王的目光转向她,带着一丝父亲看待女儿任性时的宽容,又混合着君主的威严:“哦?我的公主,有什么疑问?”
“是圣藤草王!”可丽希亚的话语像出鞘的利剑,直指核心,“我们接到命令,全速赶往,声称要保护他免遭恩佐毒手。我们到了,也看到了——他被一击毙命,精元被夺!但是!”
她的声音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质疑:“圣藤草王,号称拥有【圣藤控制】,是王国速度极限的化身!恩佐或许强大,但怎么可能有人快到让他连反应、连挣扎、甚至呼救的机会都没有?现场干净得可怕,没有战斗痕迹,就像……就像他毫无防备地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
她猛地顿住,目光死死盯住王座上的父亲,没有说出那个可怕的词,但眼神里的意味再明白不过:“这根本不合常理!父王,这背后绝对不像任务简报里说的那么简单!我们感觉……我们感觉我们像是被故意引到那里的……目击者?”
她的质问尖锐而直接,因为她不仅是任务的执行者,更是王国的公主,未来的继承人,她最有资格、也最应该问出这个问题。她渴望父亲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只是能勉强说服她的解释,来弥合她心中那份越来越大的、对父亲的猜忌与隔阂。
安德鲁国王静静地听着,脸上那丝宽容渐渐消失,表露出一种深深的、仿佛被至亲之人误解的痛心与失望。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沉痛:“所以,我亲爱的女儿,你在怀疑你的父王?”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下王座台阶,目光扫过洛克和菲尔特,最后定格在可丽希亚身上。
“你们看到了蹊跷,看到了不合理,然后呢?就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了发出命令的我?”他的语气充满了“苦心被辜负”的悲凉,“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恩佐能如此精准地找到精灵王?为什么他能一次次得手?”
“正是因为他的力量超出了常理!他的手段诡异莫测!”国王的声音陡然变得激动,开始了他的偷换概念和倒打一耙,“王国需要情报,需要知道精灵王的位置才能实施保护!我派我最信任的你们,我的女儿,王国的未来,去执行这最关键的一环!我以为你们能及时赶到!”
“可现在,你们失败了——草王被杀,草原枯萎,季风逆转——这确实是悲剧,是王国的损失!但这不是我的错,更不是王国命令的错!这恰恰证明了敌人的强大和狡猾!”
他走到可丽希亚面前,几乎是在痛心疾首地低吼:“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谁?不是为了我这把老骨头!是为了你,可丽希亚!为了你能在未来接管一个稳定繁荣的王国,而不是一个被失控精灵王和叛徒弄得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我承受着所有的压力,做出最艰难的决定,派我唯一的女儿去最危险的前线!现在,你们因为敌人的强大和任务的艰难,因为一些无法预料的‘后果’,就跑来质疑我的初衷?质疑我这片为你们、为王国铺路的苦心?!”
可丽希亚张了张嘴,父亲的话像重锤砸在她心上。他那沉痛的表情、那句“都是为了你”,几乎要让她动摇。是啊,父王怎么会利用她呢?也许真的是敌人太狡猾?也许真的是他们去晚了?那股想要理解父亲、消除隔阂的渴望几乎要占据上风。
但……圣藤草王那干净得诡异的陨落现场,像一道冰冷的烙印,让她无法彻底说服自己。她的眼神充满了挣扎和痛苦,最终,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倔强地扭开了头,不再看父亲那双“充满失望”的眼睛。
洛克和菲尔特也沉默了。国王的话术高超,他们无力反驳,但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像被石头压住的野草,更加顽强地滋生。
最终,这场充满张力与矛盾的质问,在国王一句“好了,我知道你们也受了惊吓,下去好好休息吧”的敷衍中,草草收场。
三人退出王座厅,黄金长廊里那甜腻的腐臭气息似乎更浓了。
“国王……他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菲尔特小声嘀咕,试图为自己找一个能心安的理由,却一直挥之不去这任务背后难以言说的诡异。
“不。”可丽希亚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她仿佛在对自己说,“他只是……说得很好听。”她心中的隔阂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变成了一道更深的、冰冷的裂痕。
“我们需要知道真相。”洛克的眼神异常坚定,“不是国王陛下告诉我们的‘真相’。”
“去哪里?”
“去找爱因斯坦伯伯。”洛克看向东方,“也许他的那些‘不是魔法的机器’,能帮我们看穿……哪些是听起来像魔法的谎言。”
带着更深的困惑和被强行压下的愤怒,三人离开了这座用堆砌起的辉煌城堡,走向爱美特山脚下的皇家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