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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傅中庭准时出现在了建新物流的城南二级分拣中心。
一踏进那个巨大的仓库，一股混杂着纸箱、塑料、汗水和劣质香烟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耳边是传送带“轰隆隆”的巨大噪音，扫描枪“滴滴滴”的急促声响，还有人们粗声大气的叫喊声，整个空间嘈杂得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放眼望去，堆积如山的包裹形成了一座座小山，工人们像工蚁一样在山间穿梭，分拣、扫描、装车，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麻木。
混乱，无序。
这是傅中庭对这里的第一印象。
比战时最混乱的后勤营地还要混乱。
人事部的一个小姑娘领着他，找到了分拣中心的主任。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挺着一个啤酒肚，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正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对着一个手下骂骂咧咧。
“你他妈眼睛长屁股上了？这他妈是发往城西的！你给老子扔到城东的筐里去！这个月奖金不想要了是不是？”
看到傅中庭，他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皮笑肉不笑地站了起来。
“你就是傅雷？”
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傅中庭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新来的？”主任嗤笑一声，吐出一口浓黄的烟圈，“我不管你是谁推荐的，到了我这儿，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干不好活，一样给老子滚蛋！”
他想起昨天接到的那个电话。电话是王国华王总亲自打来的。
“老李啊，明天我那个好姐夫的女婿要去你那儿体验生活了。你知道该怎么‘照顾’他吧？让他知道知道，这碗饭不是那么好吃的。让他自己干不下去滚蛋，别让我在姐夫面前难做。”
主任当时就心领神会地笑了。他拍了拍傅中庭的肩膀，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十足的侮辱性。
“行了，去那边领你的车和装备，今天你负责幸福里小区的派送。喏，那是你的区域，一百八十个件，下午六点前必须全部送完，有一个延误，扣一百。”
他随手一指，指向仓库角落里堆得最高、最乱的一堆包裹。
傅中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微微一凝。
他看到，在主任转身的一瞬间，对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冷的、算计的笑。
一个上午，傅中庭都在学习如何用那个叫“巴枪”的东西扫描，如何将包裹按照地址和楼号排序，如何将它们塞进那个小小的三轮车货箱里。
他强大的记忆力和逻辑能力在此时发挥了作用，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但当他真正开始派送时，他才知道，昨晚林婉仪给他看的视频，是多么的美化和肤浅。
第一个麻烦很快就来了。
他按照地址，将一个包裹送到了幸福里三号楼301室。
可刚送完没多久，他就接到了客户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尖叫。
“我的快递呢！系统显示签收了！你给谁了？你是不是给我弄丢了！”
傅中庭核对了一下信息，发现自己看错了，包裹是801的，他送到了301。
他立刻掉头回去，敲响了301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只穿着背心，露出纹身，身材魁梧的壮汉。
“什么事？”壮汉不耐烦地问。
傅中庭言简意赅：“刚才的包裹，送错了，麻烦你归还。”
壮汉眼睛一翻，抱着胳膊堵在门口：“什么包裹？没看见。你赶紧走，别耽误我睡觉。”
傅中庭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崭新的、限量版的球鞋盒子，正是他送错的那个包裹。
而那个壮汉的脚上，赫然穿着那双新鞋。
傅中庭的眼神冷了下来。
在他身为帝王的人生里，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侵占他的东西，哪怕这东西只是他经手的一个包裹。
他体内的本能，让他想直接拧断这个人的手腕，拿回东西。
但他放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杀意，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把东西，还回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压力，让那个壮汉都愣了一下。
但随即，壮汉就恼羞成怒了。
“你他妈吓唬谁呢？老子说没看见就没看见！再不滚，我他妈报警说你私闯民宅，骚扰业主！”
说罢，“砰”的一声，他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门关上的瞬间，傅中庭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这具文弱的身体，砸在坚硬的墙壁上，传来的是骨节的剧痛。
他看着自己泛红的指关节，感受着那股无力的愤怒。
最终，他只能拨通了分拣中心主任的电话。
电话那头，主任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
“什么？送错了？客户不肯还？那是你的问题啊，傅雷。公司的规矩，谁的错，谁负责。那个鞋，市场价八百块，从你工资里扣了。下一个。”
电话被挂断了。
傅中-庭握着手机，站在301的门口，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
他不是心疼那八百块钱。也心疼哈，他心疼的是自己那被按在地上摩擦的尊严。
第二个麻烦，发生在一个小时后。
他抱着一个标着“易碎品，小心轻放”的大箱子，在单元楼的楼道里穿行。
楼道很窄，光线昏暗。
就在他与一个同样穿着工服的快递员擦身而过时，对方“哎哟”了一声，身体猛地朝他撞了过来。
傅中庭的战斗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闪避，但怀里沉重的箱子影响了他的动作。
他只来得及侧开半步。
“哐当！”
箱子的一角撞在了墙上，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里面传来一阵清脆又绝望的碎裂声。
那个撞他的快递员，连句道歉都没有，飞也似的跑了。
傅中庭看着地上的箱子，再抬头看向那人消失的楼梯口，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他认得那张脸，是早上在分拣中心，跟在那个李主任身后的一个人。
这是故意的。
他抱着摔坏的箱子，硬着头皮送到了客户家。
开门的是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女人，她看到箱子的惨状，当场就炸了。
“怎么回事！我的定制汝窑茶具！是不是摔了？”
她当场拆开包裹，里面精美的瓷器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片。
“赔！你必须给我赔！我这套茶具花了一千五！我还要去总部投诉你！暴力分拣！野蛮派送！”
女人尖锐的叫声，让傅中庭的头嗡嗡作响。
他试图解释是有人撞了他，但女人根本不听。
“我不管！东西是在你手上坏的！你就得负责！”
最终的结果，是傅中庭再次拨通了李主任的电话，然后自掏腰包，赔偿了一千五百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