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寻没有立刻回答，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近乎窒息。

“你确实聪明。”封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皇室与六合台的联络，我早就知道。”

苏幕指尖微微收紧：“为什么？”

"因为荒主。"封寻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一直在搜寻能承载相克灵力的人，就像曾经的你一样。”

苏幕心头一震：“凌歌是土系，如今还有了朱雀神火传承，你是要将她伪装成异质灵丹，放在敌人的视线里？”

“不仅如此。”封寻指尖轻点，“秘境里那个黑袍人，是我故意放进去的。”

“什么？！”苏幕猛地坐直身体，“你知不知道那刀上的噬心毒—”

“我不知道。”封寻打断他，“他们想要阿黎是意料之中，但是最后放弃阿黎对凌歌出手确实是意外。”他看向苏幕的眼纱，“这也让我确定，异质灵丹无论对荒主还是六合台，都极其重要。”

“呵！”苏幕用行动证明了，人在极度气愤的时候，真的会笑。“封伯伯，凌歌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封寻不为所动：“无论是六合台还是荒主，他们试图利用明晦之气的图谋都太危险。据森尧前辈说，这可能不是单纯为了长生，而是为了——成神。”

苏幕没说话，也无话可说。

他知道封寻的意思。

若他们真为了成神，那计划会随着时间逐渐暴露，到时候大陆上有头有脸的宗门世家，天骄豪杰都会掺和进来。免不了要人心异动，同袍相残。真神的诞生，带来的绝不是祥和安定，而是生灵涂炭与文明废墟。

“你苏家这么多年世代牺牲，足够了，也该换换人来担这个责任。”

他这么说，苏幕突然想到一件很久远的事：“当年你为了带来仁回来救我而被炼药师重伤，我问过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你只说这是封家欠苏家的。现在你不惜将凌歌置于险地也要将这责任揽过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封寻不意外他会这么问，但也只是云淡风轻地回答：

“你只要知道，整个玄灵大陆，包括封家都欠苏家的。而我，欠你父亲的。”

苏幕沉思了一会儿，说：“好，我知道了。”

封寻看着他一时没说话，突然站起身：“如今你回来，你父亲也重生在即，此事可以放一放，容后再议。眼下，先找人给你换个眼睛。”他说完，拍了拍苏幕的肩膀，离开了静室。

留下苏幕一人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栖凤山巅，飞鸟掠过，投射的影子晃到了幻音紫杉上的鹤发老者。这棵杉树是整个栖凤山最高的灵树，老人仅以细小的树叶为依托，整个人乱七八糟地躺在那巨大的树冠之上。

咚！随着一声巨响，周围鸟兽四散，原本的静谧荡然无存。

“老东西，滚下来！”

一道剑气劈在树干上，整棵古杉剧烈摇晃。老者"哎呦"一声摔下来，却在落地前轻巧地翻了个跟头，稳稳站住。

“老东西！”封寻黑着脸从林中走出，“大白天你就喝醉了？”

传说中皇室唯一修炼到八级的老祖宗——魏阙，笑嘻嘻地把酒葫芦往腰间一别：“小寻寻啊！好久不见！”

封寻额角青筋直跳：“皇室和六合台那摊烂事，你打算怎么解释？”

魏阙收敛眼中的笑意，嘴角依然上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袖中滑出一枚青铜令牌，随手抛给封寻：“解释什么？这不都是按你的计划来的？”

令牌上刻着六合台的标志，封寻握紧令牌：“我的计划里可不包含噬心毒。”

“噬心毒？去的人带了噬心毒？对谁下手了？小凌歌还是苏家那个小孩？”魏阙有些急了，“我只是跟他们说秘境有漏洞，可以让人先查探一下，他们居然真敢在那动手？”

封寻冷哼一声：“对着凌歌动手，但是有人替她挡了。有你掠阵，他们有什么不敢的？”

听到被毒的不是封凌歌，魏阙打开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胡乱擦了擦胡子，突然席地而坐。一手晃着葫芦，一手撑着下巴，满口醉态：“小皇帝想多活几年，求到我，我替他跟你查到的六合台里面荒主的暗桩牵了线。那人想趁这个机会确认一下苏家那小孩有没有净化明晦之气的能力。而你想利用这个机会把小凌歌放进他们的眼里，顺便探探六合台到底跟荒主有没有联系，我这配合地多好！那噬心毒又不是我给的，你居然还怪我老人家！你个小没良心的！”

封寻被怼得哑口无言，魏阙又突然发神经，不管不顾地用酒葫芦咣咣凿地，痛哭流涕：“早就告诉你，别掺和这些个破事，你非要掺和！现在好了，我的小凌歌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不靠谱的爹！哎呦！我那命苦的……”

“闭嘴！”封寻实在忍受不了，出言打断了他的表演。

“好嘞！”魏阙立马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正襟危坐地装乖老头。

“噬心毒的解药，能弄到手吗？”封寻问得很理所当然。

魏阙又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

“不能！那玩意根本就不是单纯的毒药，算起来还是六合台那帮人研究明晦之气的产物。皇天后土，四方星宿，他一个小小星宿门的掌事能带着噬心毒出来，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背后还有其他人。小凌歌和苏家的小孩联手跟他怎么也能打个平手，击杀想都别想，如今暴露了必然不会再回六合台。这倒霉时候，我去六合台给你要解药，摆明了是告诉人家，我老人家是你封寻安插的卧底！”

听他这么说，封寻一下子黑了脸：“还有别的办法吗？”

魏阙伸出了两个手指。

“两种办法？”封寻又燃起了希望。

“我是说你二！不去六合台徒手把噬心毒解了，我有这本事还用废这么大劲给你当卧底吗！”

“铿！”鸦九剑出鞘寸许，带起一道凌厉的罡风掠过魏阙头顶。他方才躺着的那棵树瞬间被竖着一分为二。

封寻看着他，淡淡开口：“噬心毒解不了，给人换双眼睛总能做的到吧。”

魏阙机械地转过头，对着被劈开的大树-他最中意的床，风中凌乱，咬牙切齿道：“能，当然能！”

“需要什么材料吗？”

走失的良心暂时回来，封寻也不至于让他徒手换眼。

“能要什么材料，找个你看不顺眼的，直接挖了就行...”

魏阙突然反应过来，“这么简单的事至于你亲自来找我？那人是谁？”

略过身份的问题，封寻不自觉蹙紧了眉头，“他不是肉体凡胎，灵植的身骨，万年太岁的血肉。”

“啥玩意？这是个人？”魏阙很震惊，他的酒葫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酒液洒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大眼睛盯着封寻“封寻，你别告诉我，你把六合台炼制的傀儡弄回来了？你疯了？六合台的傀儡你也敢碰？那些东西早就被明晦之气侵蚀得人不人鬼不鬼，你就不怕引火烧身？”

封寻冷冷扫了他一眼：“他不是傀儡。”

“不是傀儡？”魏阙狐疑地摸了摸下巴，“那这灵植身骨、太岁血肉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来历与你无关。”封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只需要告诉我，能不能换。”

魏阙见他态度强硬，知道问不出更多，只好悻悻地撇了撇嘴：“行行行，我不问。不过话说回来，这眼睛可不是随便挖一双就能用的。普通人的眼睛与这具身体根本不适配，强行移植没有任何好处。”

封寻懒得与他多说，直接道：“材料我有，你只需告诉我还需要什么，以及如何操作。”

魏阙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追问，摸着胡子思索片刻，道：“灵植身骨和太岁血肉虽然也是灵物，但眼睛的移植并非简单替换。首先，需要‘灵犀草’作为媒介，确保新眼与神魂契合；其次，还需‘千年寒玉’镇压太岁血肉的活性，避免排斥反应；最后，得有一滴有再生之力的精血作为引子，以涅槃之力激发扶桑身骨的生机。”

封寻听完，眉头微皱一脸怀疑：“灵犀草和千年寒玉不难找，但涅槃之力...”

魏阙嘿嘿一笑，指了指山下：“说起涅槃之力，什么能比得上朱雀呢？”他搓了搓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封寻冷哼一声：“凌歌会配合你，甚至也可以帮你用朱雀神火炼丹。不过我要提醒你，若是你没把这眼睛换明白，凌歌是会生气的。”

魏阙撇了撇嘴，嘀咕道：“小气鬼！”但还是点头答应了，“行吧，不过移植过程凶险，你得找个安静的地方，最好是有阵法护持，避免外界干扰。”

封寻点头：“我来安排。”

魏阙满意地捋了捋胡子：“那就这么定了。”

封寻转身欲走，魏阙突然叫住他：“等等，你还没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为何值得你如此费心？”

封寻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道：“一个故人之后，你不必知道太多。”

魏阙眯起眼睛，望着封寻远去的背影，喃喃道：“故人之后？哼，骗鬼呢！”他仰头灌了一口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什么人物能让封寻这小子如此上心……”